经济导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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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特朗普时代的中美关系

王湘穗 来源:2016年12期 2016.12.22 09:36:13
受美国总统选举和政府更迭的影响,中美关系已经是一种周期性现象。而此次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难以预测的个性、无所顾忌的表达,让人们对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势更是心存疑虑,中美博弈将继续保持长期性、复杂性的特点。

受美国总统选举和政府更迭的影响,中美关系已经是一种周期性现象。而此次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难以预测的个性、无所顾忌的表达,让人们对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势更是心存疑虑,中美博弈将继续保持长期性、复杂性的特点。

大势比人强

美国主导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周期,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开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进入巅峰。美国主导建立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关贸协定、联合国组织,构成了此后世界秩序的基本框架。从上个世纪70-80年代起,美国经济改变了以实业为基础、贸易为主导的模式,大量向海外转移产业,进入金融化阶段。2008年爆发的危机,是美国经济过度金融化的结果,也是美国金融推动的全球化周期走向衰落的标志性事件。

在危机的冲击下,金融全球化体系呈现出瓦解的态势。从美国国内情况看,高失业率正在成为“新常态”,金融危机使美国倡导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受到广泛质疑。美国主导的文化、教育、传媒体系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大量外来移民并不认同美国主流文化。美国精英产生了“我们是谁”的疑问;“占领华尔街”运动更暴露出美国社会在99:1财富结构中的深刻裂痕;美国两党制已演变为“否决政治”,难以出台有效的政策。以关贸协定和后来的以WTO为基础的全球贸易秩序开始向小圈子转变;曾经不可一世的世界银行难以发挥世界性的影响力;长期坚挺的美元货币体系渐失信用,美国政府财政体系因债台高筑和财政悬崖危机而风雨飘摇美国的军事力量虽然强大,却难以应对新的安全威胁,更无法为世界提供安全保障。这意味着,美国通过高度金融化垄断全球经济利益的全球化模式走不下去了,美国体系已经进入生命结构老化的蜕变期,危机像寒流那样反复降临、一次次爆发。属于美国的“漫长的20世纪”已经接近尾声。

历史上每个霸权国家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美国的衰落并不是一个特例,而不过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百年周期律的再次显现。作为一个周期的主导国家,美国代表了一种经济模式、一套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建构了一套全球化的秩序,拥有最大的经济规模、最强的军事力量、最多的盟友,还有强大的美元体系、科技创新能力、丰富的世界治理能力和经验。但是它已经走过了最强盛的阶段,不再是二战之后那个雄冠天下的美国,也不是苏联解体之后一超独霸的美国。美国的综合国力在下降,它处理世界事物和国内事务的能力也在下降。无论希拉里当选还是特朗普当选,这都是无法改变的基本事实。

在竞选期间的葛底斯堡,特朗普集中发表了他“百日新政”的政策宣示,作为“与美国人民的契约”。其中提到在上任第一天就要遣返非法移民、宣布中国为货币操纵国等一系列内容。然而,政治人物只能在既定的历史舞台上演出。重要的不在于特朗普想做什么,而在于他能够做什么。衰落中的美国国力和正在撕裂的美国社会决定了特朗普的施政空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难以逆转的世界大势和国家能力,限制了特朗普个人好恶的影响,也框定了美国与中国的基本关系。

难以改变的基本盘

    目前,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发达国家,中国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两个隔着太平洋比邻相望的国家,像是一对剪不断、理还乱“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中美两国在历史上好也好过、打也打过,至今仍然是合作广泛、矛盾突出、利益交织、争执频繁的矛盾统一体。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两国之间存在着四大基本矛盾和两大利益交汇点。

    一是守成国与崛起国的矛盾。美国是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主导国家,1890年成为世界第一的经济强国,1917年介入第一次大战,替代欧洲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新中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成为西方共主;1990年苏东集团解体后,美国更成为一超独霸。2008年危机后,渐露颓势的美国心态失衡,对具有世界第二经济规模的中国越来越担心,认为中国作为新兴国家代表,正在成为传统世界秩序和美国霸权地位的挑战者。尽管中国反复强调,绝没有挑战美国地位和现行秩序的意愿,可美国认定中国具有挑战现行体系的能力——作为挑战者,中国主要是基于快速发展的能力,意愿可以一晚上发生变化,而能力需要数十年积累。

    二是海权国家与大陆国家的矛盾。按照麦金德等地缘政治学家的看法,欧亚大陆是决定世界力量格局的“世界岛”;在美国地缘政治学家斯皮克曼看来,美国处于欧亚大陆之外的濒海地带,需要利用全球性海权来控制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维持全球政治经济与安全秩序。所以,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一书中对大陆可能出现的主导性国家和大陆国家的联合抱有天然的敌意。认为这一前景是“海权国家的梦魇”。中国推进的“一带一路”,加强与俄罗斯等大陆国家的合作,正在从战略上把美国推向战略边缘地带,这是美国难以接受的地缘政治格局。

    三是资本主义国家和社会主义国家的矛盾。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核心,是要实现资本的持续积累。美国主导秩序是要保障对世界财富的最大化占有,其中具有内在的排他性。中国式的社会主义道路,主张以人为本、人民福祉优先,提倡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在国际领域主张和平共处、平等互利、合作共赢,这与资本全球范围的最大化积累存在着的深刻矛盾。

    四是金融型国家与实业型国家的矛盾。美国从上世界70年代进入“金融的秋天”,资本积累方式主要通过金融服务业来实现,金融服务业已经成为美国的主业,金融利益成为美国的核心利益。美国通过资本输出和贸易、财政“双赤字”成为世界的最大市场,维持了长期的高消费、低储蓄和低利率。中国等制造业国家生产了大量产品出口美国,积累的外汇储备却被迫回购美元债券,弥补了美国财政与经常项目赤字。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使美国与中国等制造业国家之间的利益越来越难以调和。这种围绕美元体系呈现出的“币缘政治”矛盾,正在成为当代国际政治和中美关系冲突的新热点。

    除了这些矛盾之外,中美之间还存在重要的利益交汇点。主要是中美双方都有保持世界整体安全稳定的需求和维持全球经济持续发展的需求。这两大需求,是中美两个世界主要大国实现自身安全和发展的基础,也成为连接两国利益的纽带。

    中美之间存在的这些基本矛盾和利益交汇点,都是左右中美关系的结构性因素,是决定太平洋政治洋流长期走向的海床。

博弈式共生成为常态

    中美关系本质上是对立面统一的关系,表现为一种博弈式的共生关系。所谓博弈式共生,就是在不打翻棋盘的前提下,彼此通过博弈获得各自的利益;获取利益的大小,取决于相互博弈的结果。特朗普的当选,并没有改变中美之间矛盾和共同点的基本盘。因此,中美关系的大局仍将沿着以往的轨迹继续。世事如棋,新局将启,中美博弈式共生的关系将成为常态。

    展望未来中美大博弈,亚太地区仍会是必争的“金角银边”。虽然特朗普正式表态否定了TPP协议,要求其主要盟国日本、韩国更多承担防务费用,但绝不会放弃对亚太地区的控制。这是因为从20世纪末起,亚太地区已经成为世界经济的重心,也是美国获取利益的主要来源地。奥巴马政府提出“重返亚太”战略,正是基于对亚太地区战略地位重要性的判断。作为美国利益的当家人,特朗普有可能不提“重返亚太”,但绝不会放弃对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他所能改变的只是博弈的策略,却无法舍弃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巨大利益。为此,中美围绕亚太经济、政治和安全事务的博弈将会延续,朝核、钓鱼岛、南海等旧伤可能反复发作,新的“溃疡面”也有可能被制造出来。

    在与中国的博弈中,美国历来是通过把硬实力、软实力糅杂组合,以获得更大的优势。在美国的政策工具箱里,美元体系、自由贸易体系、意识形态体系、盟国体系和美国军事力量体系是其主要的工具。可以肯定,这些工具仍将是特朗普政府与中国进行博弈的棋子,改变的只是谁先用、谁后用、哪些多用、哪些少用,以及如何搭配使用。

    作为一位有长期成功商业经验的总统,特朗普会使中美博弈带上商业竞争的印记,我们将会看到更多的锱铢必较、更精明的讨价还价,更注意获取实际利益、现实利益和短期利益。

    对中国来说,与美博弈是求和之局。中国注重分寸与平衡的战略文化,与和平发展的国家利益。求和之和,首先是“和为贵”,以和为胜使中国的博弈目标更加合理,也增加了“己之不可胜”的胜算;求和之和,还是指“和而不同”,和而不同顺应了世界发展的大势,符合大道,得道多助,故无往不利。

    毫无疑问,在特朗普时代,中美博弈将继续保持长期性、复杂性的特点。全球危机正在深化、蔓延,各国都没有太多让步的余地。我们必须丢掉幻想,准备博弈。

把自己的事办好

    美国是相信实力的国家。对一个潜在对手的威胁的判断,美国从来是根据他的能力而不是他所表达的意愿。美国的平等伙伴,往往是其打不败的对手。所以,着力把中国自己的事办好,是实现中美关系“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基础,中国越发展、越强大,越有利于中美之间平等相待、和平共处。

    要把中国的事办好,首先要一心一意谋发展。这包括保持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调整经济结构,改善人民生活,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和全面从严治党,实现共同富裕,让人民安居乐业。

    要把中国的事办好,关键在于毫不动摇地坚持坚定“两个百年”的战略目标。坚持以中国的持续发展为目标,而不是与美国或其他国家争夺全球霸权,这是最大的战略定力。中国是有13亿人口的大国,是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能够保持社会稳定与持续发展,就是中国为人类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中国并没有取美国而代之的想法,也不准备这么做,明确这一点,就确立了新兴国与守成国竞争的边界,中美博弈的棋盘就不会被打翻。

    把中国的事办好,包括要与周边国家深入合作、共同发展。世界发展历史证明,在一个国家内部无法实现现代化。中国的发展需要世界,世界的发展也需要中国。我们要把“一带一路”作为百年大计、百年工程,在逐步推进过程中建立全面一体化的区域命运共同体,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安全。发端与欧洲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下的盟国体系,是国家间的战争体系,无法适应变化的世界。中国提出的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是基于共同发展的合作体系。这有利于中国,也有利于周边与世界。

把中国自己的事办好,就是孙子兵法中所言的“先为不可胜”。这种中国式的博弈思想,是在全球危机背景依然有效的东方智慧,可以指导我们熬到走出危机的那一天。同理,“不可胜在己”,把自己的事办好了,便能够从容应对中美关系的波澜起伏。就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编辑  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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