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导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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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中生存的制造业如何突围

孙喜 来源: 2021.12.16 10:53:06

 

现阶段,中国制造业升级并不容易,其背后既有金融资本驾驭产业资本的逻辑,又有来自国家行政干预的逻辑。要改变现阶段“夹缝中生存,裸奔中成长”的尴尬境地,中国制造业亟需改变单打独斗的状态,通过国家赋能、社会支持,打造工业企业合作网络,有条件地发展以集群/链条/区域为单位的金融支持。

工业史上的五次周期性互动

过去我们讲金融支持的时候,习惯于从加法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就是金融怎样能够做得更多,帮助产业界实现融合发展。其实这个问题还有另一个逻辑,就是产业界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来自于金融层面的困难有哪些?

我认为,除了考虑如何利用金融资源支持制造业升级之外,我们还要看到,在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关系中,金融资本过于强势,甚至裹挟了实业——包括基于技术创新带来的实业发展。

250多年全球工业革命的历史进程中,金融资本不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而是19世纪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力量,而它和技术进步驱动的实业发展的相互关系是周期性的,也就是技术创新出现推动实体产业发生革命——金融资本迅速反映积极拥抱——该创新行业产生金融泡沫——金融泡沫破灭,社会改革回归实业,孕育下一轮技术创新。

250年来,人们已经经历了5次完整的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的周期性互动:

第一次是1771年英国工业革命,实现了英国大发展;第二次是1829年英国的蒸汽和铁路时代,产生了维多利亚繁荣时期;第三次是1875年英美德的钢铁和重型工程时代,造就了欧洲的美好年代和美国的进步时代;第四次是1908年美国的石油、汽车和大生产时代,产生了战后黄金时代;第五次是1971年美国的信息和通信技术革命,以英特尔发明微处理器为起点。这五个周期每一次都大约持续了20年,都是工业资本压倒金融资本或驾驭金融资本,并且往往孕育着下一轮的技术革命。

金融资本膨胀导致“脱实向虚”

近几十年来,金融资本相对于实业资本越来越强,主要是因为以美国为核心的西方世界财政金融政策手段多了,人为地用“救市”等方式延长了周期的寿命。现在我们所处的信息产业周期寿命很长,如果从1971年英特尔第一次造出微处理器为起点,到现在已经50年。本来2000年互联网金融泡沫和2008年金融危机两次事件要结束这个周期,但两次救市,尤其是后一次的量化宽松政策救了本来要发生的金融危机,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金融泡沫,尤其是在美国,出现了“美股永远涨”的怪现象。

这种周期性互动的结束被人为延迟,会导致美国为核心的西方体系“脱实向虚”。过去40年,我们经历了人类工业史上最长的一次全球化过程,其严重后果之一就是大宗商品的定价机制被金融化了,变成了可炒卖的商品。金融资本过剩的一个典型后果是,整个经济持续的脆弱性和波动性。以美国为例,由于宏观经济政策和微观企业行为的长期金融化,美国自身的产业升级进程被延迟,实体经济的创新也没有储备,导致金融对技术创新“故事”的炒作越来越不扎实,尤其在最热门的ICT(信息通信技术)领域,美国本土企业和工业体系与ICT的结合程度甚至不如中国某些工厂的水平。

不仅如此,任由金融资本力量持续膨胀,还会对实体经济的运行产生不利影响,并通过国际资本定价通道传递到中国。比如,在量化宽松条件下,美国股市永远涨,最受益的是互联网平台企业,很多中国的互联网平台企业到美国上市,按照泡沫水平定价,即使亏损企业也手握大把融资现金,这样就形成了人才“抽水机”,即按照金融市场的薪酬形成机制,和工业企业争夺人才。比如从事工业信息化的人,到了互联网平台企业可以拿到百万薪酬,而在工业企业可能低一个数量级。可以设想,依靠互联网平台推动工业信息化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

中国制造业在夹缝中升级

中国制造业的升级过程并不容易,制造业被挤压很多是来自于大逻辑,包括金融资本及其游戏规则“过剩”挤压制造业生存,包括人才“抽水”,原材料金融化乃至最新的“碳排放权金融化”等等。

同时,中国存在某些行政干预的逻辑,也对制造业企业产生不小的冲击。比如,2008年国家“04专项”正式启动之前的十几年时间,我国机床产业遇冷,甚至出现了教育人才后继无人的情况;后来机床行业景气的时候金融资本又一拥而上,甚至采取各种手段骗取政府资金。有的国家发包研发项目实行“配套资金”制,企业自己投入一大部分资金才能拿到国家项目资金,结果项目研发后,企业却负债累累、甚至破产。再如逆向招标,由于片面追求低价,导致逆向选择产生问题等等。

由此,中国制造业不仅要在夹缝中求生存,甚至将面临“裸奔”的风险。国内很多制造企业基本上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技术供给、资本形成、人才来源等一系列问题,产业链上下游的信任在整个产业化进程中是比较薄弱的。当前关于产业链“强链”问题和“链长”的讨论很多,其初衷是好的,但可行的机制尚有待进一步探索。

二战后,日本企业群体在高速增长期通过资本纽带发展成企业之间建立相互关系的稳定载体,这就是交叉式的工业资本网络,而且上世纪80年代末日本发生金融泡沫前是良性循环的,即表面上是持股(金融),实际上是产业网络(实业)。这种机制其实是我们很多企业需要思考的一个方向,可以参考国际上一些比较合理的机制,促进实体经济形成一个良性的合作生态,进而实现工业资本驾驭金融资本。

促进产业资本占主导的政策建议

现阶段,中国制造业升级发展亟需改变单打独斗的状态,彼此增强信任,而信任是一种重要的生产要素,国家、社会、市场都有可能是重要的提供者。

促进工业资本取得主导地位,建议从如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是加强以企业为载体的工程化能力建设。

二是国家主导,在要素环节强监管,在产出环节加快政策工具创新。其中,要素环节强监管,该去金融化的就要去金融化,而商品金融化将严重打击实体经济。为此,要以重大目标产品、重大项目为抓手,逐渐形成工业企业合作网络。

三是国家赋能、社会支持,有意识地强化国家背书的社会意义,有条件地发展以集群/链条/区域为单位的金融支持与互助。在有条件的地方,发展以集群、以产业链、以区域为单位的金融支持。浙江、江苏、广东等地的部分案例表明,最了解当地制造业的其实是当地区县级乡镇银行。在浙江等一些经济发达地区,社会流动资金是很多的,不宜“一刀切”地以非法地下金融的名义予以打击,有些资金流通是以生产制造业灵活需求为背景的,应该想方设法用制度创新加以诱导,通过合法的渠道投入到生产性的环节,建立接地气、了解本地产业的地方金融体系。

(编辑 宋斌斌)



¨ 本文根据作者在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925举办的“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金融支持”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而成。

* 孙喜,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研究员,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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