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导刊


 

从世界各国发展历程看,日本在利用分配制度调节收入差距方面做得较好。日本历经二战后的经济恢复,到20世纪80年代的高速增长,再到失去的30的经济低迷,在各阶段始终注重分配公平性问题,让发展成果接近全社会共享的分配公平。特别是日本经济所谓的稳态,虽然经济增长和人均收入增长都比较低,但较好地协调了低速增长与均衡分配的关系:人均GDP维持在4-5万美元的较高水平上,基尼系数则长期低于0.4

日本在低增长阶段维系良好收入分配格局的做法

第一,先进制造业奠定了劳动者普遍高收入的产业基础。日本在现代化发展中孕育了先进的制造业,成为三次产业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力量。日本始终坚持制造业强国战略,维持制造业比重,提升制造业技术水平,并借此稳固全社会的生产率和劳动者的收入。日本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保持在20%左右,这一比例与德国相当,约是美国的两倍。从全球价值链视角来看,日本产业附加值较高,由此工人创造价值和劳动报酬都较高。

第二,在产业政策和贸易政策设计中重视对就业的保护。在日本经济由盛转衰的20世纪90年代,虽然面临美西方的贸易打压和复杂严峻的国际经济形势,但日本注重保住大量就业岗位,并稳住居民基本收入来源。在产业结构调整中,日本并非仅以投资和产值优先为目标,而是关注就业稳定性,因此并未大量迁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特别是日本选择了一些兼具高价值和劳动密集型特点的行业作为主导产业,并不是只选择高技术的先进产业。比如日本将集成电路等电子技术应用于汽车和家电行业,不仅延长了产业链、提升了技术含量、增大了附加价值。但与此同时,汽车和家电又是组装型产业,可以吸纳大量劳动力,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使劳动者可以切实分享到制造业的价值增值,而不是在产业结构升级时大量去劳动力。

第三,人口和用工结构可以促进劳动者地位提升。由于人口老龄化和教育水平普遍较高这一发展事实,导致日本低学历劳动者严重短缺,在客观上使得各类劳动者供求失衡,劳动者只要努力工作基本都可以过上中产生活。日本对全国基础教育实行标准化管理,在学校设置、教育经费、师资配置等方面都制定了标准,保证了日本各地中小学校均衡发展。日本高学历者在劳动者规模中比例的提高,在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也减少了低学历劳动者的供给。再加之老龄化的影响,日本劳动力严重短缺,尽管这影响了日本经济发展,但事实上提高了劳动者地位、优化了收入分配结构。具体表现为,职工薪资普遍较高且各职业间收入差距较小,比如金融行业员工薪资没有比蓝领民工收入超出很多。

第四,财税政策和慈善事业匹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日本税收与社会保障的再分配作用比较显著,两者的制度设计和功能各有特点,前者的职责主要表现为缩小代内收入差距,后者则更倾向于缓解代际收入不公。从横向比较来看,日本再分配的公平程度虽然不及北欧的典型福利国家,但显著高于其他发达国家,这得益于再分配调节机制的作用。日本社会虽然出现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担忧,但并没有产生实质的贫富悬殊。随着日本经济陷入衰退期,少子老龄化、贫富差距拉大、阶层分化等社会问题日益凸显,政府过去大包大揽式的公共事务管理模式难以为继,民间公益捐赠、非营利组织及企业社会责任等进入蓬勃发展期。企业和社会组织广泛参与到扶贫救灾、社会福利及文化教育事业发展等公共领域中,构成了日本优化收入分配结构、促进社会稳定协调发展的第三次分配。

第五,抑制财富分配对收入分配的冲击。财富与收入分配是相辅相成的,高收入人群的财富往往较多、且可以依靠财富获得财产性收入,从而拉大收入差距。少数人依靠对资产和财富的大量占有拉大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利用资本削减劳动收入份额,是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一般规律。与之不同的是,日本在制度设计上防止财富过度集中,并限制资本投资获益比例,以保护广大劳动者权益。日本的资本家等高收入群体在利用手中的财富投资获益时,实际所得的资本利得并不是特别高,富人很难依靠既有财富过度挤占普通劳动者收入。2021年,日本企业董事的薪酬中位数为2493万日元,不到美国的一半;日本董事的基本工资占其薪酬的75%,股票薪酬只有1%,而欧美董事的股票薪酬占比超过10%。而且,日本对财富持有和投资的各环节征收相关税收以及遗产税,进一步降低富人在财富积累方面的资本优势。此外,日本房地产泡沫的崩溃,尽管对经济发展总体不利,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优化了财富分配。

中日比较及政策启示

当前,中国面临的经济社会问题与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相似。近年来,劳动力从过剩变为短缺,2022年,中国人口出现了近61年来首次负增长,且社会上出现了躺平、内卷、少子化等现象,与日本30多年前情况相近。从收入来看,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经济开始低迷时,人均GDP已达到美国的80%以上,而当前中国人均GDP仅相当于美国的五分之一;从人口结构来看,中国出现了未富先老问题。中国出现这些问题时所处的经济发展或人均收入阶段要低于日本同期水平,因此,实现共同富裕更加任重道远。当然,中国的优势是经济增长速度虽然放缓,但仍处于中高速阶段;产业结构虽有不合理之处,但处于不断优化的高质量发展阶段。

20世纪80-90年代,日本遭遇美国的压制,在房地产调控政策、金融政策、对美元的汇率政策等方面出现过重大失误。相比而言,中国的经济体量更大、对外贸易投资和金融政策更加自主可控,不会出现日本那样的系统性风险问题。但近期人民币汇率以及部分产业链向越南、印度等国家迁移等问题,也值得高度关注。

日本对中国推动共同富裕的政策启示主要有四点:一是吸取日本人均收入长期低迷的教训,在通过财税政策调节分配的同时,要以保持中高速增长和高质量发展为物质基础。二是提高制造业占比和劳动收入占比。根据我国当前的发展阶段,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不能低于25%,并要不断提高高技术制造业、装备制造业等高端制造在制造业中的比重。增加劳动者特别是一线劳动者的劳动报酬,使各行各业都能实现勤劳能够致富,扭转劳动者报酬在初次分配中占比下滑的势头,并使之逐步提升到60%左右。三是规范收入分配秩序,规范财富积累机制,通过加强制度规范促使居民和企业的财富实现合理积累。四是扩大吸引外资,并在对外投资和产业迁移过程中,提高对保持现有劳动者工作岗位的政策考量,巩固全球产业链的工业优势,为各行业从业人员提供坚实的稳收入和增收入的产业基础。

(编辑 杨利红)



*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刘诚,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


 

少子老龄化是目前世界上很多国家面临的共同挑战。日本老龄化尽管晚于西方部分国家,但发展速度极快,目前是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深的国家。截至20231月,日本65岁及以上人口比例已高达29.1%。同时,日本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遭遇少子化危机,到1989年生育率进一步下降到1.57,敲响了少子老龄化人口危机的警钟。到2022年,日本出生人口连续下降,新生儿人数在有统计以来首次跌破80万。为了应对少子老龄化,日本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加强劳动力供给、不断完善老年健康体系与全方位生育支持等组合拳,试图缓解生育率下降的负面影响。全面分析日本应对人口少子老龄化的路径与措施,可以为我国积极应对人口结构转型提供重要的借鉴。

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缓解劳动力市场供给压力

为应对日益严重的少子老龄化问题,日本政府积极推行促进老年人就业的政策体系,主要目标是鼓励老年人终身学习、创造延迟退休的支持环境,并提供多样化的就业机会。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政府多次修订有关延迟退休年龄的法规,自20214月起,正式实施修改后的《老年人雇佣安定法》,规定企业有义务采取措施为70岁以内的老年人提供继续就业的机会。

为了支持延迟退休政策,政府采取了多种措施鼓励老年人就业,建立适应老年就业的社会支持环境。例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府为企业设立了继续雇佣补贴金,以补贴和优惠的形式鼓励继续雇佣65岁以上老年人的企业。地方政府积极与促进老年就业的社会组织合作,推动银色人才事业,旨在为老年人提供合适的就业机会。此外,还积极发挥人才介绍中心的作用,在职业安定介绍所专门设立老年就业服务窗口,根据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兴趣等因素,推荐适合他们的工作岗位,并定期提供职业培训和举办老年人才交流会。

  201810月,在第20未来投资会议上,政府重点讨论了如何创造灵活的就业方式和良好的工作环境,以进一步促进老年人就业,并确保身体健康、有工作意愿的老年人能够一直工作到70岁。日本政府的愿景是打造一个终身不退休的社会。

不断完善护理保险制度,构建社区综合照料体系

  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老年失能人群的护理问题越发引起社会关注。日本早在2000年就建立了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以实现护理社会化为目标,提倡全体国民共同承担老人护理问题。该制度是一项强制性保险,凡年满40周岁以上的日本国民均需参加护理保险,参保人每年定期缴纳一定额度的保费就可以在年老后需要护理时启动保险提供的服务。这项制度至今已经实施20余年,历经6次改革,随着家庭结构、护理需求等内外环境的变化不断进行调整和完善。不仅有加强政府的监管、重视护理预防、鼓励居家养老,还有改善护理人员待遇以及调整个人自付比例等。其中,重视老年失能预防是日本护理保险制度改革中重要的一环。为了减缓轻度需要护理人群的服务供给和保险支出,在2006年第1次改革中就已增加预防型给付。到2014年第4次改革时,老年失能预防体系基本建立,引入非营利组织、社会团体和个人参与老年预防护理服务,实现供给主体多元化。

  近些年,日本积极探索构建集医疗与护理于一体的社区综合照料体系,并提出实现路径为自助、互助、共助与公助。各市町村政府、企业、社会团体、志愿者、当地居民以及老年人共同组成一种紧密互助的合作关系网。为了进一步落实社区综合照料体系的构建,日本政府于2011年修订《护理保险法》,并于2012年正式实施,修改后的法律明确指出,国家以及各地自治体有责任推进社区综合照料体系。同时,为了加快医疗与护理的合作,2014年,日本政府颁发《地域医疗和护理综合确保法》,旨在促进医疗和护理资源的有效沟通,强化综合照料支持体系中医养结合的法律保证。各市町村以此为基础,结合各地的实情,建立属于自己特色的社区综合照料体系,为老年人提供多元化、个性化且专业化的养老服务,帮助老年人实现在地安老

催生转为对家庭开展全方位支持

  20世纪90年代后,日本持续出台多项政策延缓生育率下降,措施涵盖了催生的多个环节,并不断完善法律支持。2003年,日本就已出台《下一代培育援助对策促进法》和《少子化社会对策基本法》,对国家、地方政府、企业、家庭和个人等不同主体的责任和义务进行了规定,为应对少子化措施提供法律依据。

  日本政府通过经济补贴,减轻育儿家庭的压力,如在妊娠阶段,政府对孕妇产检费用进行补贴,并向加入健康保险的家庭发放一次性生育补贴;孩子出生后也会按月发放儿童补贴;减免托育费或幼儿园学费,尤其是从2019年开始分阶段推进幼儿教育免费制度。近年来,日本注重构建生育支持性的社会环境,如解决待机儿童[1]的入学问题;稳定就业、减轻年轻人的经济压力;推动工作方式改革,创建可以帮助女性更好地平衡家庭和工作的社会环境。2020年,日本政府决定从2022年开始,将不孕不育治疗纳入医保,减轻患者的家庭负担。2022年,新修订的《育儿·护理休假法(修订)》正式开始实施,规定男性有权在孩子出生后8周内分两次取得不超过4周的陪产假,并规定企业有义务支持和鼓励员工休假。在收入方面,育儿家庭除延续过去的免税政策,还提高请假期间的津贴,最高可达到薪资的67%

  20234月,日本儿童家庭厅成立,属于由首相直接管理机构,其具体业务部门主要由厚生劳动省和内阁府与儿童相关的部门整合而成,旨在破除儿童家庭政策在管理层面的纵向壁垒,更好地综合应对少子化、儿童虐待、儿童贫困等课题。20224月开始实施的最新版《育儿·介护休业法》, 20234月设立的儿童家庭厅,以及日本各地开展的育儿环境建设,都展现出日本社会积极应对少子化困境的努力。

日本应对人口少子老龄化的经验与启示

  日本应对少子老龄化的经验,为我国提供了宝贵的启示。面对相似的人口挑战,我们可以借鉴日本在人口政策、老年人就业支持和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成功实践,当然,也要吸取其政策演进中的教训。

  一是加强生育支持,从专项干预转向全社会多方面的生育支持。日本的经验表明,他们将生育政策范围扩展到儿童、青少年和大学阶段,通过整合财政税收、医疗干预、劳动力市场和育儿服务体系,全方位支持育儿家庭。我国可以通过财政税收和社会福利等多种政策工具,发挥政府、企事业单位、民间团体、社区和家庭的作用,保障育儿家庭的权益,使他们能够敢生想生。同时,吸取日本忽视对未婚人群采取措施的教训,我国应加强对未婚人群和年轻人的关注,从住房、就业、婚姻中介等多方面帮助他们想结婚敢结婚

  二是不断完善适合我国国情和发展实际的养老服务体系。我国已初步建立了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的养老服务体系,但仍面临一些实际困难。社区服务内容有限,偏向健康老人,缺少对失能、失智老人的护理服务;医养结合和养老服务主体间的沟通配合不够。借鉴日本经验,我国可以在以社区为平台的基础上,建立整合式老年照料服务支援网络,将分散的住房保障、预防保健、医疗、护理、生活援助等服务有机联系起来,为老年人提供多元的居家支持。此外,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推进护理保险制度试点工作,立足老年人的健康需求,实现从以疾病治疗为主到预防、护理和康复相结合的整合照料模式,以实现可持续性养老。

  三是加快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发挥老龄人口的积极作用。我国老年人口比例不断上升,预期寿命增加,少子老龄化导致劳动力供给紧张。借鉴日本的经验,我们应完善中国特色的老年雇佣制度。各地可结合经济发展水平,听取各方意见,制定渐进式延迟退休政策。可借鉴日本的做法,即越晚退休领取越多养老金,让老年人自由选择再就业或延迟退休。同时,政府、企业和民营组织应共同搭建中老年人再就业平台,鼓励成立民间职业中介机构,为中老年人提供就业渠道,以及为中老年人提供咨询服务,将有就业意愿的老年人登记在册,并根据他们的特长和兴趣推荐合适的工作岗位。此外,定期举办针对中老年求职者的职业培训,提升他们的技能。

四是将少子化、老龄化、劳动力减少等作为综合性的问题统筹考虑,从部门管理到政策出台应突出整合性治理的特点。同时也要根据国家和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状况,逐步调整和完善全生命周期的相关福利制度,为人口空间均衡与高质量发展提供制度支持。

(编辑  杨利红)



*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郭佩,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1] 在日本,把需要进入保育所,但由于设施和人手不足等原因只能在家排队等待保育所空位的幼儿(0—6岁),称为“待机儿童”。


 

当前美国不断上演的政治极化、社会撕裂、思潮混乱、经济失速、治理失序,正成为世界之变、历史之变、时代之变的典型缩影。美国政治乱局和演进趋势不仅促进美国调整外交战略,而且对中美关系产生深远的影响。中国需保持警惕,积极应对。

美国国内政治形势变化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因绝对实力相对下降,美国国内政治逐渐显现不稳迹象。2020年疫情暴发以来(特别是最近),美国内政治加速演变,两党无底线政治之争日趋激烈、深层次社会问题恶化、民意极端化特点明显,甚至可能颠覆过去几十年来美国的基本政治架构。

党争不断

两党政治极化愈演愈烈,在国内重要议题上严重对立。

在移民问题上,美国民众对移民的认可度存在显著党派差异。在能源和气候变化问题上,民主党竭力倡导应对气候变化,共和党则反对气候变化理念,并与传统能源利益集团深度捆绑,抵制清洁能源开发,支持维系传统能源。在预算及相关问题上,共和党右翼势力持续推行极端政策,阻挠两党合作。

政府-国会政治矛盾使拜登余任难以推进重大改革。

2022年中选后,美国国会呈现共和党掌控众议院、民主党掌控参议院的分治局面。民主党立法议程难以获得国会两院通过,拜登余任几无可能再推重大改革。

两党均将司法“武器化”,作为攻击政治对手的重要工具。一方面,共和党持续调查拜登及其家族,加紧动议弹劾拜登及其政府官员。众议长麦卡锡725日表示,因拜登家族可能存在财务不当问题,共和党议员考虑对总统拜登进行弹劾调查。另一方面,民主党对特朗普的调查和起诉“多线”并进。3月、6月,特朗普分别因封口费案密件案遭刑事起诉。81日,特朗普因“试图推翻2020年选举结果再次被诉。

“红”和“蓝州”推行政策理念分化,“各自为营”削弱国家凝聚力。在堕胎权、持枪权、跨性别等社会热点议题上,“红”“蓝”矛盾突出。此外,政治极化推动人口的政治性迁移。保守派民众迁往“红”和“红色”选区,自由派民众流向“蓝州”和“蓝色”选区。

大选裹挟政治,参选人相互攻击,进一步加剧党内纷争。民主党内部,拜登的两名竞争者虽无法对其构成挑战,但拜登若想充分调动民主党基础选民的投票热情,需顾及该群体的利益诉求,彰显民主党的核心政策理念。共和党内部,众多参选人在角逐初选提名时凸显自身政策和个性,明争暗斗,势必加剧党内矛盾。

社会撕裂

贫富差距拉大。贫富分化已成为美国社会痼疾。美联储数据显示,2021年美国最富有的1%的人口财富总和达45.9万亿美元,超过底层90%美国民众的财富总和。同时,美国仍有37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种族矛盾凸显。种族问题是美国社会和机构存在的系统性特征。近年,种族已超越简单的民族或肤色区分,成为美国重要的阶级区分标准。该区分在美不同种族间制造了群体地位及其权利上的系统性差别,突出表现为占据主体地位的欧洲裔白人对国家权力的强力掌控,以及针对其他所有有色人种的系统性歧视。

美国社会枪支暴力蔓延。美国人口约3.3亿,民间枪支保有量却已超过4亿支,是全球民间拥有枪支最多的国家。日益极化的两党政治生态、相互掣肘的政治体制、无孔不入的利益集团和难以根除的种族歧视,亦使美枪支管控举步维艰。

社会思潮碰撞。当前美国社会分裂与政治思潮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两个鲜明特点:一是贫富差距下的阶级分裂催生左、右翼民粹主义政治思潮。在资本为王的当今美国,右翼“自由市场经济”诉求更符合富人精英利益,而左翼“促进社会平等”诉求更符合中下层大众利益。二是文化冲突下的身份分裂催生多元文化主义与美国信念之争。美国在政治制度上的一统性,难以弥合其多元族群、身份群体之间严重的分裂。

民意变化

“特朗普冲击波”余震持续,民粹主义仍然高涨。特朗普代表的右翼民粹主义仍是美国国内一股颇具影响力的社会潮流。共和党持续右倾,在各项议题上同拜登民主党方面高度对立。右翼民粹主义在美国上升并刺激处于政治光谱另一端的左翼民粹主义出现反弹。总的来看,民粹主义仍是美国政治和社会中一股重要潮流。

美国民众忧心“国家前途”,危机意识被唤醒。美国经济社会领域存在严重不平等,种族矛盾、文化矛盾、阶层矛盾。民众更为忧虑国家“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危机意识被激发唤醒。

“身份认同”与“餐桌议题”同频共振,美民众对2024年总统竞选期待更多。时下,美国国内处于动荡变革之中,民众不仅希望自身经济状况和人身安全得到保证,还在个人权利和身份认同等方面表现出突出诉求,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冲突和观念冲突更难调和。

“中国威胁论”搅动舆论场,对华负面认知更加固化。近年来,美国涉华舆论态势和公众对华观感日趋消极,宣扬所谓“中国威胁”被各路政客利用为煽动民意、催动选票的突出手段。一方面,共和党内鹰派分子成为美国内最热衷于反华活动的政治群体。另一方面,拜登民主党方面持续奉行对华“战略竞争”路线,“联盟华”态势不断深化,亦有意打“中国牌”谋取政治利益。在两党政客的鼓噪和操弄之下,美公众涉华态度已经大幅滑向消极一面,对华认知趋于对抗化、极端化,对中美关系健康稳定发展形成严峻挑战。

未来美国国内发展趋势

一是两党分裂日益严重。两党内政议题合作空间小。美共和党右翼保守势力依然强势,必然掣肘共和党与民主党后续合作,以及进一步加剧既有分歧问题上的不同立场。司法官司加剧未来选情不确定性。目前,共和党争取发起对拜登的全面调查并酝酿弹劾总统,民主党也“三连击”式起诉特朗普。相比之下,特朗普“干”相关诉讼事关“政治根本”,作为司法“武器”的杀伤力更强,遇到的“反弹”也会更大,或成为2024年美大选进程的主要不确定性事件。选举左右重要议题的发展走向。2024年大选的共和党参选人或将在该议题上适度向回调立场,推动堕胎向合法化方向发展。在教育平权问题上,不同族裔、年龄、阶层的选民群体态度不一,两党政客出于选举需要,也将进一步权衡政策立场,推动该议题发展演变。

二是社会分歧愈演愈烈。贫富差距将进一步拉大。美国经济“虚”“实”矛盾将进一步恶化贫富差距。“枪支”日益沦为党争工具。在美国极化的政治环境下,拥枪派和控枪派在是否应制定控枪法、限制枪支购买和携带等问题上针锋相对,控枪问题也已完全被政治化,成为政客党争工具。种族问题分歧加剧。以共和党保守派为代表的“白人至上主义”,以民主党自由派为代表的多元化立场必将产生更多理念碰撞和现实政治冲突。

三是民意分化难弥合。美国两党政策、立场和主张朝着不同极端方向发展,成为引领和左右国内民意分化的主要推动力量。

对美国对外政策的影响

外交政策日益“内化”,服务国内关切成为美国外交首要考量。自从特朗普2016年作为民粹主义领导者胜选担任总统以来,美国优先议程尽管明显区别于自由国际主义的战略传统,却广泛赢得美民众支持。外交精英开始反思并促进美国外交从“自由国际主义”向“美国优先”“中产阶级外交”方向转变,以沙利文提出的“新华盛顿共识”为契机,美外交政策无不体现“美国获益”内顾倾向。

“后冷战时代”结束,对外战略高度聚焦“大国竞争”。美提出“后冷战时代”结束,意味着其不再是冷战结束初期时掌控国际局势的“单极霸权”,不再具有相对其他大国的压倒性权力优势,需要通过“战略竞争”来重新确立霸权地位。

美国在保持传统军事优势同时,强调非军事手段运用。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的惨痛经历,令美国战略精英深刻认识到,一味依靠军事力量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同时,伴随美国国内反战主义思潮的影响力不断上升,美国决策层难以继续支持穷兵黩武的军事政策。由此,美政府更强调“一体化威慑”的非军事手段运用,以实现战略目标。

对外政策出现“极化”态势,大选结果显著影响美外交风格和面貌。因美国政治极化、两党外交手段不同,若美再次出现执政党轮替,将使外交政策出现大幅摇摆。

对美国对华政策的影响

形成两党一致的对华长期博弈大框架。中国加速崛起,导致美国民众心态失衡、政治精英遏华紧迫感陡增、国内政治已形成对华竞相“示强”文化。美国战略界普遍认为,十年内若无法遏制中国,美国的霸主地位将危矣,因而把中国设定为战略竞争对手,意味中美接触合作时代结束,全面竞争已到来。

竞赢中国作为最终战略目标。美国国内已完成对华战略竞争的识别、辩论、共识、动员阶段;美国政客已成功将中国塑造成战略对手和竞争者;美国正调集政府、社会资源实施战略竞争,且最终目标是赢得竞争。

美国强调护住“核心”优势对华打交道。美国各界充分意识到,与中国进行竞争关键是要维护好美国经济、产业、科技、金融等领域的“核心”优势,根本性扭转被中国赶超的势头。为此,美国采取了经济脱钩、产业断链、科技筑墙、金融去风险等系列措施,力图护住“核心”优势,但却给中美关系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失。

两党处理对华关系手段有偏差。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共和党,具有较明显的实用主义色彩,善抓民粹主义情绪,强调“美国优先”式经济获益,重视短期政治获益,全力推动联邦、州和地方层面的反华动员,推崇以单边强硬姿态对华打交道;但对传统盟友重视程度有限,一定程度上给我国与美国长期周旋创造了外部空间。以拜登为代表的民主党,走精英政治路线,善谋大战略,在继承特朗普单边对华施压“遗产”基础上,更强调“多边外交”,通过联合盟友华、挑起敏感问题华等手段,最大程度降低对华竞争成本,特别是推进“以台制华”战略,企图以“温水煮蛙”方式竞赢中国。

在关注问题上对华接触合作仍是美国必要选项。美国通过前期对华脱钩、去风险的一系列“卡位战”发现,一味“用强”也损害美国自身利益,其决策层感到适度合作对美国有利。因美国内政形势及对华认知定位变化,使得美国对华政策从此前的“接触加遏制”转变为“竞争加管控”。不过,拜登政府的“竞争加管控”的“新两手”策略中,“竞争”是主流,体现其战略方向,而“管控”居其次,仅为策略手段。这意味着,当前美国表现出对华接触合作,仅是避免中美发生冲突,为美国整体对华竞争战略服务。

(编辑  季节)



* 丁奎松,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原秘书长。本文是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课题F2301的摘编。


 

日本在经济增速换挡期出现的变化

20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增速高达4.6%,其中1988年增速更是高达7.1%,此后日本经济增速逐步下滑,期间资产泡沫破裂,1994年经济增速下探至低谷-4.3%。但日本经济并未从此一蹶不振,反而在20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逐渐走出危机阴霾,GDP增速长期处于1.5%左右的水平,较同期德国、法国、意大利等国,日本经济增速并未出现系统性偏低。在经历数十年的经济追赶后,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初人均GDP就已突破3万美元大关,增速换挡至2%左右水平是符合经济规律的。通过分析日本在世纪之交经济增速换挡期的货币政策变化,可以为我国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经验与教训。

日本经济增速在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出现剧烈波动。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对美元开启了升值之路,国际资本蜂拥流入日本,追逐楼市和股市等日元资产。同时,日本央行为扩大内需,长期推行宽松货币政策,加剧了本已过热的国内投资,助推了国内资产的泡沫化。

1989年,日本央行收紧货币政策,资产泡沫破灭。之后日本央行忌惮再次助推泡沫,货币政策偏于保守,未能对冲经济下滑势头。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日本经济出现两年负增长。延至21世纪初,日本经济增速完成换挡,其后20年间经济增速中枢未有明显改变。

我国经济增长过程中并未出现类似日本的大起大落,但存在明显的增速换挡现象。2013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明确提出我国经济处于三期叠加期,排序首位的就是增长速度换挡期。我国经济增速已从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两位数水平下降至第二个十年的6%-8%,再到当前的5%6%,增速换挡正在进行中。

经济增速换挡后日本开启宽松货币政策

19989月,日本央行表示:当前日本经济持续恶化,物价呈现下降态势,将对货币政策保持宽松,以减缓经济恶化速度,防止经济陷入通货紧缩的恶性循环。同年11月,日本央行扩大了公开市场操作业务的回购范围,希望以此促进企业融资并提供充足流动性。同时,日本央行探索建立支持公司融资的临时再贷款机制,要求商业银行以贷款、债券等债务作为抵押品向日本银行申请再贷款,抵押品中私营企业债务必须超过再贷款金额的50%,再贷款利率低至0.5%,以此鼓励金融机构为企业贷款。

1999年,日本推出了史无前例的零利率政策。同年2月,日本央行指出,当前日本居民和企业部门预期悲观,私营部门活力不足且物价持续下降,日元对美元持续升值。为应对通缩和经济下行压力,日本央行决定进一步放松货币政策,宣布将通过回购操作向市场提供更多的流动性,并将无抵押隔夜拆借利率进一步降低至0.15%左右,并对隔夜拆借利率进一步下跌保持了开放态度,事实上采取了史无前例的零利率政策。随后,又将支持公司融资的临时再贷款机制的利率从0.5%降至0.25%。同年5月和10月,日本央行进一步扩大抵押品范围,甚至涵盖了美国国库券。在此期间,由于金融机构可以近乎免费获得资金,其持有资金的动机下降,70%-80%的超额资金集中在了基金经纪公司。

2000年,日本央行对经济形势出现误判。该年6月,日本央行认为,企业利润和固定投资有所恢复,需求下行对通缩的压力正在减弱,故认为日本经济已经走出通缩,因此结束零利率政策的条件,但仍需确保经济复苏已足够稳固。同年8月,日本央行认为,自19992月以来,实行近一年半的零利率政策已经取得了积极效果,日本经济出现明显的复苏迹象,基于此判断,随即终止了零利率政策,并将无担保隔夜拆借利率上调至0.25%

2001年,日本央行引入量化宽松政策(QE),并不断突破传统货币政策框架。20013月,日本央行修正了2000年对于经济形势有所好转的判断,认为当前日本经济陷入停顿,需求下行物价走势疲软;尽管货币和财政政策采取了相当强有力的举措,但仍然面临经济恶化的威胁,有必要采取非常规的大幅货币宽松政策。故日本央行将货币政策操作目标,从隔夜拆借利率修订为央行经常账户未偿余额,并决定继续执行零利率政策;将增加对长期国债的直接购买规模和范围,延长所购票据的到期日,并增加央行购票的合格交易对手数量;该政策将执行直至CPI稳定(≥0)。

20014月,日本央行宣布,如金融市场存在不稳定风险,随着流动性需求的快速飙升,日本央行将继续提供大量流动性。

5月,日本央行通过延长购买票据期限、放宽交易对手数量、降低债券竞拍利率出价单位、扩大日本国债购买范围等方式进一步对货币市场释放流动性。

6月,日本央行修订了补充贷款机制,允许电子贷款等更多贷款适用该机制。

9月,日本央行将贴现率从0.15%下调至0.1%,并宣布针对美国“9·11事件”后造成的流动性需求激增,决定进一步释放流动性。

整体来看,日本央行在施行QE后,货币政策底线愈发走低。一方面日本央行不断调整其经常账户未清余额目标,另一方面还不断强调如流动性需求激增,可继续突破该目标。

避免患上日本的货币政策依赖症

在运作架构方面,日本银行是日本的中央银行(成立于1882年),1949年成立货币政策委员会,负责日本货币政策的决定和执行。1997年修订并于1998年正式实施《日本银行法》。日本银行有15个内设部门,32个分支机构和7个海外代表处,最高决策机构为货币政策委员会,负责制定日本银行的货币政策和业务准则,并负有对行内业务的监督权。货币政策委员会由9人组成,分别是1名行长、2名副行长和6名执行董事。货币政策由货币政策委员会9名成员中的多数票作出。

对比之下,我国的中央银行即中国人民银行,总行设有26个业务司局,并在各省份有相应分支机构和部分海外代表处。中国人民银行在1997年设立了货币政策委员会,其职责是对货币政策相关事项的制定和调整进行讨论并提出建议。该委员会现有成员14名,除了来自中国人民银行以外,还包括经济金融领域相关国家部委和部分高校智库等。

政策目标方面,根据《日本银行法》,日本银行的职责在于货币发行与货币管理,其政策目标在于实现价格稳定,并以此促进经济发展。日本央行将价格稳定设为首要目标,并明确指出价格波动将使个人和企业难以作出合意的消费和投资决定,不利于资源的有效配置,并将扭曲收入分配。《日本银行法》规定,一方面,要尊重日本央行在货币政策方面的自主权,另一方面强调货币政策作为公共政策的一部分,必须与政府密切沟通,与政府政策的基本立场相兼容。为提高货币政策的透明度,日本央行强化货币当局与市场的沟通,采取了发布货币政策会议记录、经济及金融发展月度报告等多种措施。

与日本相似,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法》,中国货币政策的目标是保持货币币值的稳定,并以此促进经济增长。在独立性方面,中国人民银行在国务院领导下依法独立执行货币政策,不受地方政府、各级政府部门、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此外,中国人民银行不断强化市场沟通,通过货币政策委员会例会纪要、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新闻发布会、数据公开等方式不断提高货币政策透明度。

日本经济增速换挡后,推出了多种货币政策工具。我国可以借鉴其利率操作、再贷款工具、国债质押范围、交易对手方变动等多种机制。需要重视的是,日本逐步患上了宽松货币政策依赖症,并未改变日本经济增速的中速水平。自1999年日本推出零利率政策后,日本央行又在2001年推出量化宽松(QE)、2010年施行全面量化宽松、2013年引入量化质化宽松、2016年引入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尽管日本超宽松货币政策花样百出,但日本经济增速并未出现明显抬升。

事实上,经济学理论和多国实践已经论证,长期来看,货币政策无法改变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希望以宽松货币政策让日本经济重回高速增长无异于缘木求鱼。日本央行在2001年就已多次表示,为了日本重回稳定和可持续道路,金融体系、经济结构和工业等方面的结构性改革不可或缺。

同时,央行并没有水晶球可以准确预知未来,不应过分依赖央行。日本央行在2000年曾高估了经济形势好转程度,从边际收紧了货币政策,但在2001年又不得不为应对经济恶化而继续放宽货币政策并推出量化宽松。此外,结合日本从泡沫时期政策运作中学习到的教训,外汇汇率本身并不是货币政策的直接目标,稳汇率的核心在于稳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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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晓珉,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项目主管。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2022年日本政府债务率高达261%,已连续多年高居世界主要经济体首位。分析日本政府债务率畸高的特征,以及深层次的财政收支原因和财政政策质效,有助于为我国财政政策提供可参考的经验。

政府债务率居高不下是日本财政的典型特征

纵向来看,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30多年,日本一般政府总债务占GDP比重持续攀升,且增速极快。根据IMF数据,1990年日本一般政府总债务占GDP比重仅有69%,到1996年就突破了100%2009年突破200%2022年高达261%32年间,每年平均提高6个百分点。横向来看,日本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政府债务率最高的国家,其他国家与日本相比差距巨大。例如,2022年美国的政府债务率为122%、法国111%、德国67%、英国103%、韩国54%、印度83%、中国77%,均不及日本的一半。

IMF数据来看,根据增速变化趋势,日本政府债务率增长历程可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1990年至2005年,这15年间,日本政府债务率基本保持常态化增长,年均提高约7.8%。其中债务率抬升较快的时期主要有两个时期。一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19981999两年政府债务率增速陡然提高,分别环比抬升12.514个百分点。二是随着2000年美国纳斯达克科技股泡沫破灭和2001年美国发生“9·11”事件,2000-2002年三年的日本政府债务率分别环比提升8.29.710.4个百分点。

第二阶段是2006-2007年,政府债务率短暂小幅下滑,从2005年的186%降至2007年的183%

第三阶段是2008-2011年,政府债务率年均提高约12.2个百分点。2007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国际金融危机接踵而至,20082009年日本政府债务率分别环比抬升8.818.4个百分点。2011年日本发生大地震,当年政府债务率抬高15.7个百分点。

第四阶段是2012-2019年,日本践行“安倍经济学”,着力推动财政重建并控制预算赤字水平,减少国债发行,上调消费税税率。日本政府债务率进入平稳波动期,波谷最低值为2012年的226%,波峰最高值为2019年的236%8年间波幅不大,债务率年均增速仅有0.6%

第五阶段是2020年至今,新冠疫情暴发的2020年政府债务率猛增至259%,较2019年抬升约22.3个百分点,创下单年最大增幅,此后两年政府债务率在260%左右波动。

分析日本政府债务率增长历程,发现日本财政呈现两个特点。一是日本政府举债度日,长期债务率只增不减。从日本央行的数据来看,2022年的日本国家政府债务总计是GDP2.2倍,是中央政府预算税收收入的19倍,政府以税收为支撑来偿还债务已经不再可能。同时,日本经济长期低迷,为刺激经济,财政政策易宽难缩,日本政府不可能为偿还债务而收紧财政、打击经济。在此背景下,政府以借新还旧维持债务稳定和经济社会平稳成为更加现实的选择。二是每逢突发事件对经济社会造成冲击,日本政府债务率增速将明显提高,体现出日本财政践行了凯恩斯主义的逆周期调节思想,借助政府公共之手相机而动以托举市场。如20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危机、2000年美国互联网股市泡沫破灭、2001“9·11”事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2011年日本大地震、2020年新冠疫情等,日本均出现政府债务率的陡然升高。

日本政府债务以国债为主,且都是国内发行的内债,近半为央行持有,践行了财政赤字货币化政策。截至2022年末,日本国家政府债务总计约1257万亿日元,为当年GDP2.2倍。具体看政府债务结构:政府债券规模达1063万亿日元,占比84.5%,短期国库券146万亿日元,占比11.6%,二者合计占比96.2%。此外还有部分政府借款和临时借款,2022年分别占比2.5%1.3%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政府债券均为内债,自1988年末以来,日本政府国外发行的债券余额始终是0。持有人结构:日本央行是日本国债的最大持有人,2022年年末,持有45%的日本国债和短期国库券。2013年,日本央行引入量化质化宽松(QQE)后,次年央行持有国债比重突破20%2016年,日本央行启动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以来,央行持债比重就长期在40%以上。

日本财政收支长期失衡、财政政策质效不及预期的结果

财政收入方面。日本财政已患上国债依赖症,税收收入占比过低。以一般会计预算收入和预算支出作为日本国家财政的代表。2022年预算税收收入占一般会计收入的比重仅有61.8%,而国债发行带来的财政收入占比高达34.3%,日本对国债依赖度极高,仅靠税收无法实现政府财政的正常运转。

回顾1965年以来的日本财政史,发现日本以国债增强一般会计收入由来已久,1965年国债发行占财政收入比重仅有5.2%,但在1966年就已达到14.6%1977-1980年期间该比重均突破30%。自1998年以来,日本国债发行提供的财政收入比重持续高于30%。其中国债依赖度最高的三年分别是:国际金融危机后的2009年,国债提供的财政收入比重高达48.5%;疫情暴发后的2020年和2021年,国债发行提供的财政收入比重高达58.8%46%

财政支出方面。社会保障支出给财政带来较重负担,公共工程支出逐步下滑,债务偿还占据大量财政资源。

首先,社会保障费支出是日本一般会计支出的第一大项,2022年占比达33.7%。社会保障费支出刚性增长与日本老龄化紧密相关。日本老龄化始于70年代,至2020年日本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高达29%,已进入超高龄社会。为应对社会的老龄化,日本推行了高福利养老保险制度、高龄者医疗制度、护理保险制度等。日本社保支出占财政支出比重在1965年为14.7%;在1975年至2000年间社保比重接近20%2001年后社保比重突破20%2012年后更突破30%2022年的社保支出规模约为1990年的3.2倍。

其次,公共工程支出比重逐步下滑。随着日本完成经济赶超,对基础设施的公共投资的边际效益逐渐递减。同时,日本社会进入低欲望阶段,边际消费倾向不断下滑,导致日本公共投资乘数随之下降。在20世纪90年代为应对经济泡沫破灭,日本曾试图加大基础设施投资,甚至为投资而投资,但政策效果不佳,造成资源浪费,政府债务率徒然增高。为此日本逐步适应经济社会的形势变化,降低了公共工程支出在财政支出中的比重,从1972年的22%下降至2022年的5.6%

再次,日本政府债务高企,每年都需要财政支持以实现债务本息接续,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债务偿还就占据了日本财政支出的10%以上,1985年后该比重在20%附近上下波动。2022年国家债务清偿占一般会计支出比重达22.6%,是第二大财政支出项。

财政政策理念方面,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财政曾在扩张和追求收支平衡之间徘徊,曾试图解决财政赤字和债务增长过快问题,但宽松财政最终成为主要旋律。且因经济增长低迷,债务率只上不下。

日本财政政策整体分为五个阶段,与前述政府债务率上升的五个阶段不完全相同,但有所呼应。

第一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至2000年,为应对资产泡沫破裂,日本整体采取了扩张性财政政策,日本一般会计支出从1990年的69.2万亿日元增长至1999年的89万亿日元,财政支出结构中除了地方转移支付和债务偿还外,主要用于社会保障支出和公共工程支出。1996-1997年,桥本龙太郎内阁为控制政府债务而短暂施行紧缩财政并提高消费税税率,但亚洲金融危机后,日本政府旋即在1999年推出经济刺激政策。在此阶段,日本GDP年化增速仅有1.2%

第二阶段是2001年至2006年,日本朝野关注财政赤字,担心财政崩溃,于是小泉内阁推出结构性改革,施行紧缩性财政政策,试图实现财政收支平衡。在此期间日本财政支出稳中有降,从2001年的84.8万亿日元降至2006年的81.5万亿日元,除了2006-2007年外,政府债务率并未出现下降。在此阶段,日本GDP年化增速也仅有1.2%

第三阶段是2007年至2012年,日本为应对美国次贷危机和国际金融危机,推出扩张性经济政策,经济刺激规模屡创历史新高。日本财政支出从2007年的81.8万亿日元增长至2012年的97.1万亿日元。在此阶段,日本经济出现下滑,GDP年化增速为-0.03%

第四阶段是2012年至2019年,日本践行安倍经济学理念,财政政策要求灵活机动,并着力推动财政重建,2012年和2019年财政支出分别为97万亿日元和101万亿日元,财政支出相对平稳,政府债务率呈现小幅波动。在此阶段,日本GDP年化增速仅有0.9%

第五阶段是2020年至今的疫情和后疫情时代。为应对疫情冲击,2020年日本财政支出猛然增至147.6万亿日元,较2019年增长46.2万亿日元,增幅达45.6%,尽管2022年财政支出回落至107.6万亿日元,但政府债务率已突破260%。在此阶段,日本经济出现下滑,GDP年化增速为-0.4%

以日本为鉴,优化我国财政支出结构,提高财政效能

第一,我国应提高财政效,坚决避免类似日本的财政赤字货币化特征,保持我国政府债务率在合理水平,不滥用政府债务,从根本上提高政府债务安全性。

第二,应对老龄化对财政的冲击,既要健全社会福利体系,也要避免福利主义陷阱。目前我国也步入老龄化社会,可以以日本的社保支出和老龄化社会应对经验为鉴,健全社会福利体系。同时,也要避免财政支出被社会保障捆绑。建议提前布局银发经济,促进就业,增强居民部门信心,提升社会消费倾向。

第三,要适应新发展阶段,优化财政支出结构。注意到日本的公共工程支出比重逐步下滑趋势,我国也不能仅仅依靠基建投入拉动经济。要加强财政支出绩效考核,在对经济落后地区补短板的同时,避免重复建设而加剧政府债务负担。要重视日本财政支出长期被社保和债务偿还捆绑未能及时推进经济产业变革的教训。我国应将财政支持与技术攻关、新兴产业和新兴领域的弯道超车结合起来,切实推进技术进步,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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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晓珉,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项目主管。


 

 

中国意识形态的历史和现实

在谈论中国的情况时,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就是:中国到底是如何在没有照搬西方自由民主模式(这在很多发展中国家通常被认为是发展、幸福、道德等赖以存在的基础)的前提下,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强国。一种合理的假设就是,中国的发展方式至少是由一套自主的意识形态体系所支持的。否则,正如西方主流观点所预言的那样,它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中国式现代化为它提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功的思想资源,即走中国自己的发展道路。

此外,价值观并不是特定文化的专属品,不应该被理解为某个国家拥有了文化资源,其他国家就只能借用或者将其引进到自己的文化之中。文化资源不是宣传口号,也不能被强加于人。相比价值植入,资源的非意识形态属性使决策者在将其融入现有文化的过程中更加具有灵活性,并且它让决策者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的变化。

由于价值观本身就具有意识形态属性,因而很难发生改变,更加难以被抛弃。这种区分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为什么西方价值观的输入没有把中国变成一个西方式的自由民主国家。事实上,中国从来没有引进西方的价值观,而只是引进了能够帮助中国重新成为世界强国的西方思想资源。

中国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一致性

中国的意识形态中有两个维度的一致性支撑了其发展战略。首先是内部一致性造成意识形态的要素之间不存在矛盾。其次,意识形态的外部一致性可用于指导并帮助政府在国内和国际环境中实现其预设的目标,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保持其稳定性。这就意味着意识形态促使决策者认识环境中的持续变化。中国善于识别和理解变革的重要性,这是高效决策者最主要的任务之一。这种看法可借用中国著名学者汪晖对于长期性根本变革的定义:它们是无声的、看不见的,难以发现的。这种理解源自中国人认识世界的基本方式之一: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

中国能够调整自己的意识形态,从而达到高度的外部一致性。它从西方引入新的价值资源,纳入到中国的意识形态之中,但并未放弃传统价值资源的本原和精华。

中国人关注理论联系实际的思维特性也帮助中国的意识形态内外部保持一致性,中国的思想家从来都没有在理论和实践之间脱节。我们对中国进行分析之前,要了解中华文化传统和特征:第一,中国的思想家是用整体性的方式来看待世界的,比如说人类和自然之间的关系,社会和个人之间的关系,中医的实践就充分体现出来;第二,中国的哲学思想不像西方那样,将道德建立在先验性的上帝和宗教之上;第三,在儒家思想的复兴上,中国一直在探寻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解读;第四,中国的哲学家不喜欢过度的抽象,他们通常认为认知与行动密切相关,在道德和政治层面上倡导“知行合一”的观念,并为中国高级官员所身体力行;第五,实践比理论更重要,这种认知也来自中国传统思想家的观念,而西方思想家们认为计划应该引导实践。但是,计划是静止的,而环境往往处于变化之中,因而中国人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证明了评估环境并发现其变化的规律,并且相应地调整意识形态(价值资源)和战略,对于中国人来说十分重要。对于中国思想家来说,理论和实践是密不可分的,环境当中的变化必然需要理论进行相应的修正。

中国是如何定义和实施战略的

中国传统的战略并不是基于事先定义的模型,然后再用这个模型指导行动(西方是这样),而是基于对所处形势的分析,找到蕴含其中的潜在形势,即影响战略目标实现的有利和不利因素。基于此,中国的战略家通常采取有为无为相结合的方法。一方面,若时机尚未成熟,则需默化,静观其变。另一方面,待虚极静笃,时机成熟,则采取行动。

这和西方的主流舆论不同,西方批评中国战略家行动迟缓、不作为。恰恰相反,中国的战略家在形势有利的时候,行动十分迅速,唯有在逆势之中,才会“默化”。与此同时,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如此一来,中国的善谋者便可不战而胜,即便敌方已明白自己处于逆势之中,也不可避免要失败,因为势来不可挡,势去不可遏。

此外,对于中国战略家来说,时间管理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把握“时机”。将“有为”和“无为”结合起来,在顺势中有所作为,在逆势中顺其自然。为了采取有效行动,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出现,才有可能且有必要有所为。这也意味着战略家一定要被动地等着机会的出现,通过操纵“权势”,隐藏在背后造势。这是最有效的战略。和中国的战略相比,美国的战略看起来更加开放。但是一般人忽视了美国政策之所以能够一直保持开放性,是由于美国在各个领域都已经大幅度领先,无论是在军事、技术、经济还是在文化领域。此外,美国的有些政策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开放。

我们必须理解中国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而实现目标需要有意识形态清晰化的表述。中国意识形态当中最核心的价值资源是“和谐”,即没有冲突。“和谐”是由“团结”和“稳定”支持的,与此同时,“和谐”也会促进“团结”和“稳定”。目前,中国的最终目标就是实现国内和国际和谐,避免19世纪的外国侵略再次上演,而美国今天穷兵黩武的外交政策无疑表明其侵略的阴影依然没有消失。我们必须理解中国在从清帝国晚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百年历程中的治理体系,以及中国是如何维护社会和谐的。

中华文明及传统意识形态

中华文明被视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明之一这不仅体现在文化上更体现在政府治理上。中国在19世纪到20世纪之间遭遇西方列强侵略沦为半殖民地遭受了奇耻大辱,直到1911年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王朝覆灭。

在封建社会时期,中国对和谐理念的追求,是通过对儒家思想的诠释以及家庭和政治生活中的运用体现的。这种意识形态以封建官僚制为原型,是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的权力支撑。

在早期,官方发展儒家思想的主要目的是通过道德规范来管理国家,结束战国末期的政治混乱。对于孔子来说,和谐是理想的社会状态。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每个社会成员都必须遵循一套原则和礼仪,也就是一套管理社会关系和秩序的道德标准,以及社会机构运行的礼仪规则。皇帝被认为是上天派往凡间管理天下之子,天下就是普天之下,也就是中国。一些西方学者认为儒家思想是民主进步的绊脚石。然而,新儒家思想发展的案例,体现了中国式民主发展的三个有利因素。第一,尽管儒家思想在公共领域具有专制的特征,但是君主也被赋予了为人民谋福祉的责任;第二,重视教育的传统;第三,按照孔子的教育方法,鼓励老师和学生之间进行对话,有利于提高民主参与度。

1912年,清王朝崩溃之后,在孙中山的领导下,建立了中华民国,并且采纳了宪政理念。孙中山知道,西方舶来的新理念,不可能完全适应中国并得到实施。孙中山将国家权力划分为政治权力和政府权力。政治权力是分配给人民的。1925年,孙中山离世,蒋介石建立了一套以国民党为中心的独裁政治体制。这样,传统政党-国家的理念和实践也相应地被重新纳入到当时中国的意识形态之中。蒋介石的独裁统治以及日本的侵略,使社会的“和谐”状态成为中国人难以企及的梦想。

1927年,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内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由于日本侵华战争,两党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1945年抗战胜利后,内战再次爆发,中国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1949年成立的新中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

毛泽东领导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

中国共产党在毛泽东的领导下,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中国从西方引进并且在中国成功实施的第一个理论资源。事实上,中国共产党选择马克思列宁主义,更加符合与中国治理传统相衔接的中国现代治理方式,因为它赋予了共产党特殊的领导地位,让一个国家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走向社会主义成为可能。相应地,新的意识形态也可以有效地将马克思主义与传统的和谐、团结和稳定的理念相融合,并且成为中国共产党进行彻底的社会改革的依据,其实质在于摧毁旧的剥削阶级统治制度,建立人民政权。

20世纪30年代,中国共产党曾经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此外,在国民党统治的中华民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其在解放区的治理方式已经显露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治国理政的模式。

1949101日,当毛泽东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的时候,即将实施的国家政体形式也浮出水面。中国吸收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并且还根据实际情况对其加以中国化。921日,毛泽东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宣布: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当然,那时中国还是一个欠发达的国家。为了让中国变得足够强大,避免遭受进一步的屈辱,中国必须根据国内国际环境的变化重构它的权力资源分配模式。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中国的领导层从一开始就明白,完成这些任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综合考虑“潜在形势”,充分利用环境当中一切有利因素进行发展。21世纪初,中国的战略发展使国家重新崛起,再也没有人敢像19世纪那样欺负中国。

毛泽东成功地为中国夺回了主权,统一了中国。正确选择了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并且确定了四个现代化的目标,这成为中国恢复世界强国地位的指导战略。今天中国已经拥有强大的农业、蓬勃发展的工业、可以与西方发达国家媲美的科技实力。

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社会经济迅速腾飞,邓小平全盘考虑并逐渐地引进市场机制,实行对外开放,并且重新确立了党的集体领导制。

价值观差异和今日中国的价值观

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制定了中国改革开放国策,重大转机也开始出现。邓小平所面临的任务异常艰巨,他必须让中国从文化大革命的动荡之中尽快恢复过来,让中国人民可以重新期待一个光明的前景。中国决定实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经济效率是这种新经济形式的基本特点,用尽可能少的资源(即劳动力和资本)创造出尽可能多的产值,此外,中国开始向世界打开市场的大门。

在邓小平的领导下,中国开始引入了一些市场经济体制的元素,而没有采取西方式自由民主模式,这显然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并据此指导中国的发展。2001年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WTO),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的经济发展就一直处在快速增长状态,直到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恢复了世界强国的地位。

20世纪90年代,在经济和社会领域出现了一些改革中的负面问题,比如说失业问题,家庭之间、城乡之间、沿海和内陆省份之间出现差距,生态环境恶化等。如何重新获得发展动力?我认为,中国在传统的儒家思想体系当中找到了一些类似西方的价值资源,将它们转换为市场经济的发展动力,同时也纠正了一些市场经济的消极后果,形成一套兼容的新型的中国意识形态体系。改革开放创造出一种让中国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上都更加开放创新的国家体制。当然,中国在发展过程中确实也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问题。一些西方学者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有按照西方模式组织起来的国家能够获得这么引人瞩目的成就?此外,无论是充满活力的中产阶层的规模,还是中国人的财富都在不断增长,人们相信只要中国共产党的治理就可以持续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儒家价值观在今天的中国依然存在吗?在19世纪的皇权统治中,儒家价值观被认为是导致中国落后的罪魁祸首,但是现在,随着中国知识分子和政治领导人对儒家价值观深入地再评估,他们认为,在封建社会时期,和谐、稳定和团结的价值观在维护社会稳定方面曾起到重要的作用。中国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传统价值观又被融入到一套新的意识形态体系之中,该体系至今仍在指导着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它把西方的价值观融入一个至今仍然由部分儒家文化不断塑造的新思想框架之内。这种新的倾向是逐渐形成的,这一套意识形态体系作为国家文化的一部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此外,儒家思想和西方的政治思想尽管差异显著,但仍然存在很多相似和共同之处。也正因如此,西方一些思想元素可以被中国接受。现代儒学的伟大理想就是社会和谐,这一点和传统儒家文化一脉相承。社会和谐体现人类的美德,是一种基于互信和互相关怀的社会和谐。

很明显,中国能够将经济效率、市场规则、法律规则等与西方相融合,同时又不放弃中国传统的威权式管理方式,并以此作为维护社会和谐、统一和稳定的手段。基于这种中西价值观的结合,我们可以看出,中国非常善于进行制度安排,以保证其能够长久稳定发展。

西方主流观点认为,这些中西文化的融合仍然处于探索状态。有些西方学者认为,中国政党-国家体制如果不按西方模式改变,就会出现崩溃和制度终结,这些融合进程也必然终结。他们认为,将中国传统和西方价值观相融合是不可能的,中国应该实行西方式自由民主制,完成从计划经济到自由市场经济的转型。简而言之,他们认为,中国应该变得“和我们一样”。但是到目前为止,中国通过多年以来构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走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不仅实现了经济发展,并且提高了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

市场规则和儒家价值观的融合

中国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基础上,引入市场机制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基于两种传统的价值观理念:礼和信。“礼”的基本功能和规矩差不多,但在儒家思想中,大多数情况下,违反礼制是不会受到惩罚的。在西方,良好行为是由市场规则(竞争和透明)和对其违反后的惩罚共同确立的。让人对惩罚恐惧是阻止违法行为发生的最有效手段。规则的实施则需要一整套复杂的法律体系维系,包括法庭、程序规定、法官、律师,诉诸法庭应被认为是一种积极的手段,因为它能够纠正错误的行为。在儒家思想当中,良好的行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通过道德教化,而不是通过惩罚的威慑来实现的。

儒家思想倾向于调解、和解和妥协,而不是惩罚。目前看来,从“礼”到规则的转变,从儒家人际观念彻底转变为西方式的人际观念,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完成,中国人认为法律和诉讼有可能会激化冲突,从而违背和谐之道。长久以来,这种观念让中国人避免选择对簿公堂解决矛盾,尤其是在工人和雇主发生冲突的时候。然而,目前诉讼案件的大幅度增长以及工人胜诉的概率大幅上升,显示出法律体系中“信任”的重要性。从礼到规则的转变,从传统儒家礼治到现代儒家礼治的转变正在进行中,会极大地改善中国市场的功能。

改革开放战略规划把发展放在首位,在改革初期让一部分地区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集中精力让资源禀赋比内陆地区更有可能实现快速发展的沿海地区先发展起来。这使得区域之间及城乡之间的差距加大,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收入方面,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也同样如此。区域之间和省份之间的差距,以及不同省市内部之间的差距不断加大,尤其随着新型贫困的出现,也导致了犯罪率的升高。

由于缺乏环境保护的相关规定,中国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环境污染加重问题。但是此后,共产党开始吸收过去的教训,并且逐步采取行动纠正这些问题。

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最终会对传统的和谐、稳定和团结价值观产生消极影响。尽管中国共产党并没有要通过西方价值资源的引进改变现有政治制度,但是在战略的不同层级相应地引入一些变革却是十分必要的。中国在改革开放中首先要从西方引进的,就是一些价值资源,比如说社会平等、法律、法治和创新等。正是因为这些价值资源和儒家文化价值资源具有共通之处,所以才有被引进的可能性。

中国一直在学习通过研究西方来克服中国自身的缺陷,中国借鉴西方在诸如失业、医疗和养老等社会保障领域的经验。事实上,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所秉承的意识形态体现为,为了适应国内国际变化而必须进行的调整。

彼时的中国共产党总书记江泽民,不仅是一个忠实于邓小平理论的领导人,也是改革开放的领军者。江泽民给中国共产党在新时期发展带来了重大的改变,并提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

1993年起,中国开始实施一些能让中国经济和社会重新获得平衡的政策,尤其是对西部省份重点扶贫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为了保障新政策的顺利落地,有必要将一部分地方财政权能收回到中央。这一决定缘起于中国两位青年学者王绍光与胡鞍钢的一份报告,他们后来都成了中国国家发展战略有影响力的支持者。1993年,王绍光和胡鞍钢发表了一篇支持中国财政权集中到中央的报告,在中国广为流传,这也成为中国1995年加强中央财政政策宏观调控的一个思想来源。正是因为这些新的财政手段,中国共产党将以快速和非平衡发展为先的战略转化为以人民群众为本的更加平衡的发展战略。中国领导层开始采取新的发展路径,首先确定了“西部大开发”作为政府在下一个十年的首要发展战略之一,目标是缩小沿海和内陆地区的差距。

2002年的全国党代会上,三个代表重要思想被提出,该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理论创新。三个代表强调中国共产党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更加明确了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的发展时期的代表性。江泽民表示,三个代表思想是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推进社会主义自我完善和发展的理论武器。

明确提出科学发展观

20038月底9月初,胡锦涛在江西考察时提出科学发展观的概念。在中共十八大报告中,胡锦涛强调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推进实践创新、理论创新、制度创新,提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胡锦涛对于创新方面有一系列讲话,如在中共十七大上提出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是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举措。胡锦涛执政时期,中国的一系列改革举措都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中国社会的发展即将迎来新时代。

当我们谈到实施新政策必须平衡经济效率与公平,减少各种内部差距,最终实现社会和谐发展时,这种新趋势就变得更加明显了。在纪念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三十周年大会上,胡锦涛非常明确地指出必须把提高效率同促进社会公平结合起来,实现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由广大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

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习近平成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时候,中国已经有了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他开诚布公地向世界发表讲话说,现在中国终于实现了毛泽东的预言:“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

中国明确表示在“共赢”的框架下,向世界提供一整套能惠及所有人的国际协议和合作关系。此外,习近平旗帜鲜明地表明恪守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推动建设新型国际关系;他还提到,中国人民的梦想同各国人民的梦想息息相通,实现中国梦离不开和平的国际环境和稳定的国际秩序。

这样做的目标就是建立起一个充满仁爱和正义的世界秩序,践行多边主义的多极世界,避免一些国家擅自采取单边行动,通过威胁甚至是直接动用经济和军事力量干涉他国内政。

中美意识形态不同特点

要比较植根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土壤中的意识形态并非易事。

为了避免跌入这种民族中心主义的陷阱,我们通过总结两国领导人的讲话中提出的本国主要目标,可对中美意识形态不同特点进行概述。

美国的意识形态是建立在“我们”和“他们”相对立的基础之上的,涵盖了“善良”与“邪恶”之间的矛盾。这样的想法显然根植于一种信念,即美国拥有其他国家(除了一些美国的盟友)不曾拥有的“普世价值”(民主、人权等)。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会带来以下后果:首先,其他的国家必须跟随及模仿卓越的美国,如果不能做到,那么美国就有权利和义务将这些价值观强加给它们。第二,美国的外交政策是为了构建和保护根植于美西方“普世价值”之上的国际秩序及其相关规则,这可以等同于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在美国看来,这是世界上所有国家获得和平和繁荣的唯一途径。第三,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美国一直依靠霸权统治世界,并且不断拓展美国的势力范围,欲将全世界都收归囊中。第四,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必须动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包括威胁和实际使用经济和军事手段,对于一切挑战此种国际秩序的国家使用一系列的颠覆性手段进行政权更迭

中国的意识形态是在应对国内和国际挑战的过程中不断修正完善的。中国融入全球化后,它沿袭了传统的意识形态体系,但不足以应对国际化的挑战,而且中国是在居于弱势地位的情况下开始转型的。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完成了现代化转型,成功地创造出一套新的意识形态体系,将西方价值观融入中国价值观,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形成一种在中国国内和世界体系中实现“和谐”的意识形态。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中,这种意识形态是基于“共赢”理念建立合作关系的外交政策,所有的利益攸关方都可以有所收获。

中国将在国际体系内扮演更加强有力的角色,而美国则会发现持续掌控它一手“缔造的世界”将会越来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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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摘编自保罗·乌里奥著《谁是世界的威胁——从历史的终结到帝国的终结》,季节摘编。


   

香港具有独特的地位和优势。从1979年改革开放之后,资金、技术设备大量从香港转口引入内地,改革开放初期,香港被称为中国对外开放的窗口之一。中国加入WTO、全方位对外开放后,直接融入全球经济贸易,香港的窗口功能发生变化,但是香港的国际性都市地位,以及它独特的普通法体系,是不能替代的。

2019年,美国西方势力在香港搞了一场“颜色革命”,实际上就是希望把香港搞乱,扼制中国未来的发展。

20191124日,这天是香港特别行政区当年的区议会选举的日子。区议会类似于内地城市的社区街道,不过区议会是选举出来的。这本来是一个民生的建构,但是要通过选举,就不单是民生的问题,而变成了政治性投票,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公投。当时在暴乱的情况下进行公投,对香港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因为香港经历了长期被殖民的过程,在各种历史阶段移民到这里的人口较多,所以香港的人口结构有其复杂的历史原因。在这一背景下的政治性投票,当投票率超过50%,爱国阵营拿不到过半议席的概率极大。那一年的投票率是70%,而且当时投票的规则是单议席单票制,就是一个选区每个人只能投一票,他只有一个席位。在这个情况下面,反对阵营拿到了90%的席位。这90%的席位就决定了400多个区议会的议员可以选出117席的选举委员会的成员。香港原有的界别中有专业界别,但那个界别已经被政治化操作,300席全部是支持反对阵营的。假设当时选委会有一个财团拿出100票来,特首的人选就不是中央可以左右,而是被反对阵营左右。这就是当年香港的危机,反对阵营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争夺香港的管制权。

中央此后打出了一连串的组合拳,包括2020年通过香港国安法,2021年完善香港选举制度。在这个过程中又推动所有的公职人员宣誓,效忠香港特区、效忠国家。香港的局面得到扭转和稳定。

三重奏之一:政治重构

香港的政治重构主要是两部分,第一是政权,第二是管制。

20191124日,很多人以为投票不会输的幻想被打破,但是那一场选举投票之后,就像乌克兰曾经出现的场面一样,反对阵营先制造街头动乱,然后在选举中夺权。

如果2020年中央不出手,立法会选举也会重演2019年区议会的选举,以至特首选举失控,制造2021年之前特区无法运作的乱局;反对派企图上台后,将控制香港正常运转,先否决财政预算案,让政府停转,导致香港陷入持续的动荡。

国家主权岂能被颠覆?在中央领导下,国安法通过后,香港专门成立了国安处,专门针对国家安全案件进行侦破。2021810日,香港报业大亨黎智英被捕。黎智英的被捕是香港政治重构的标志性事件,他被认定是乱阵营的核心、首恶。

香港警队去抓黎智英时,反对阵营认为政府不敢碰他,这是“新闻自由”。当时他们在Facebook上发起了“一人一苹果”,号召大家第二天早上买一份《苹果日报》,形成非常大的舆论反弹。

香港在舆论层面的较量是非常厉害的,尤其在舆论操作手法上。在香港要执行国安法进行治理,若不从媒体、舆论生态入手,是很难往下走的。

爱国阵营在香港最重要的优势是有组织的作战,在选举的时候可以动员爱国阵营投票,可以形容为“地面战”,但是反对阵营的优势在于掌握了舆论的话语权。所以他们打的是“空战”,掌握的是“制空权”。

黎智英案终于开审。围绕黎智英的舆论战非常激烈,而且这个舆论战的战场延伸到海外,转到海外之后有几个打法。香港人知道,黎智英的报纸之所以赚钱,无非有几个东西:他能够把凶杀案最血腥的照片放在头版,把明星的走光照片放在媒体的要版,靠这种腥色暴力赚钱。另外它是反对派的大报,本质上它是反对共产党的大报。黎智英被塑造为一个殉道者,为新闻自由、为香港的人权殉道的人,这是“认知战”。还有不同的机构“法治”战,或者打“新闻自由”战,包括组织无国界记者之战,在这方面施加舆论压力。

这是个多重博弈,即使案件开审,未来较量的核心也不完全在法庭上,因为外面舆论的压力和舆论场的较量,可能比法庭上还厉害。

政治重构的政权部分

第一,执政体系的变化,包括议政立法会的变化,基层组织的变化,以及辅政方面的调整。

整个香港的政治重构是从选委会开始的。香港政治的核心是选举委员会,它负责产生特区行政长官。2019年选委会的形势是:如果继续选下去,选委会过半议席都会失控,对方就会掌握立法会;选委会过半,对方就会掌握行政长官。

选委会结构变化。中央对香港的选委会制度进行了改革。

原来选委会有四个界别。第一个界别是金融工商界;第二个界别是中产专业人士,按照西方理论,中产阶层应该是社会稳定的一股力量,中产专业人士有高学历和专业技术收入高,但2019年反对派的核心恰是中产阶层;第三个界别是基层,包括宗教界、区议会;第四个界别是香港的政府界别。从以上四个界别可以看出,香港选委会里并没有国家的代表。

香港回归之前,统治香港的“三驾马车”是马会、汇丰、港督。马会代表有钱人,代表英资公司的势力;汇丰是英国财团和经济利益的代表;政府的代表有大量的力量在里面投射。

首先,选委会结构变化。从原来的1200人增加到1500人,增加了一个界别,叫做国家队。港区的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以及全国青联、全国妇联等方面的代表产生了,这部分人作为第五界别,是维护国家利益的。

选委会一共五个界别,不管是选行政长官,选立法会,还是选区议会,都必须从五个界别拿到提名票,才能够入场。第五个界别的票,如果中央不点头是拿不到的。

其次,爱国政明确进入了基层界别。香港是一个社团社会,怎么让爱国的立法会议员拿到选票,实际上是动员在爱国社团里面的乡亲去投票。在香港,出来参加选举的叫团,支持选票的叫社团,社团去支持政团。新的改变是把垂直关系变成部分的平行关系,就是说社团领袖开始进入选委会,成为一股政治力量的代表,开始有话事权。这对香港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政治重构。

特首人选。香港回归以来,几任行政长官有不同特点。李家超是纪律部队出来的公务员,曾经做过警务处的副处长。接任政务司长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他可以当特首,但中央选了他。

选择李家超,是香港回归20年来第一次用武官做行政长官。香港当时面对的最大问题是稳定。武官任特首,在重大问题上他能够比较坚定维护国家利益,这是非常重要的。

2019年香港警队面临非常大的压力,反对派有意挑衅警队和公众的关系。当时媒体报道的焦点就是警官,媒体上大量视频只讲警察打人,而暴徒打警察的部分都被剪掉了。当时如果在地铁里说普通话都可能被人欺负,唱国歌肯定被打。在这种情况下,香港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

立法会。这是香港在过去30年逐步建立起来的一个制度。在港英时代是港督(行政主管)一人说了算。英国人准备离开香港时,开始推动香港的“民主”进程,首先是区议会的选举,另外就是立法会选举,然后是法律阵营,包括在选举制度上面做调整,可以通过各种议题设置阻碍施政。

立法会选举制度的改革有三点。

一是对选举制度本身进行结构性改革。香港原来是5050,一半是功能界别席位,从各个专业界别选出来,另一半是直选,分成五大选区,每个选区里一人一票选出。2021年选举制度改革,除了原来四个界别又增加了国家队界别,重构后一共90个立法会议员,选委界别40,工农界别30,直选20

二是增加资格审查。之前什么人都可以参选,现在有了资格审查,包括政治态度的审查,也包括对个人资质的审查,以提升立法会议员的层次。

三是改变比例代表制。香港回归之初选用比例代表制,它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你只要达到10%的选票就有一席,这意味着你如果提一个很少数人认可的主张就可能拿到一席,可以影响整个政治生态。

辅政机构。香港一个特点是做任何事情首先要做公开咨询,成立了非常多的咨询机构,任何相关的议题都会征求民众及专家的意见。现在政府的议政架构,调整了辅政、咨政机构,专门用了著名学者郑永年。过去辅政机构只用港人,现在用了大量内地人,过去只是在香港看香港,现在要在国家层面看香港。

政治重构的法治部分

2020年国安法颁布实施之后有了几个变化。

根据国安法,组建国安法官体系。西方攻击我们“控制司法、损害司法独立”,这不是事实。因为香港历来如此,比如涉及某方面的判案,就要有相关的法官群体。涉及民事仲裁的有一个法官群体,涉及国安法的也要逐步建立这个体系的法官。

黎智英被扣留了24小时之后把他放了,他戴着手铐的那张图被广为刊载。黎智英接受外媒采访,继续煽动舆论。在这个情况下应动用国安法的条款,不准保释,但香港的法官解释是可以保释的。这时《人民日报》表态,大意是如果你们管不了,我们来管。

国安法有规定,首先是香港内部的循环:警队,律政司检控,法院判。如果香港管不了,就在内地侦察,内地检察院检控,内地法院判。在这个压力下,让法官明白,只有跟中央相向而行,才是对香港司法独立的最大保护。这个时候调整了保释条款,规定对涉及国安案件的重要案犯不予保释。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保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区别。

黎智英团队要请外国律师给他打国家安全案。中央做了法,在法里做了明智的判断。虽然中央已经法,但是把权力交给香港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去处理,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第一是对普通法的认识。全世界的金融中心有一个共通点,要遵从与英美法系相关的普通法体系。香港之所以具有独特地位,是因为香港的普通法思维。普通法思维是讲究程序正义的,所以香港处理很多事情比较慢。很多时候我们在内地做的事,在香港就不行,要变通一下绕过去。

外界在香港经商,从事金融交易,签的都是法律文书,这样才能够保证资金的往来,在这个基础上才有香港的繁荣。20227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香港的讲话中高度肯定了普通法,表示了中央治港体系对普通法的认识。

香港的律师分为两大群体,一个是大律师公会,公会中全是大律师,主要是处理刑事案件;另一个是律师会,主要是做法律认证方面的事务。法律认证方面,近30年处理了大量内地案件,比如买房,比如内地企业到香港,所有的法律文书要到律师会做。

这种情况下,律师团队是否支持香港特区政府就非常关键。这个团体不能轻言打击制裁,他们代表着司法。现在香港特区政府是在争取两个律师团体的支持,希望回到一国的根本。

过去香港经过长时间媒体对议题的操纵,爱国者在香港长期处于被污名化的状态。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扭转过来了。

第二是香港的安全问题。黎智英曾经多次涉案,包括他在2014年参与“中”,但问题是警方不敢随便抓,抓了他很长时间不敢检控,即使检控他之后,也从来没有定过罪。黎智英在香港的一个重要竞争对手《东方日报》,当时指出黎智英有“免罪金牌”,这个比喻是很恰当的,因为他确实从来没有被定过罪,有代表性地体现了香港的不设防程序。

香港是国际金融中心、国际贸易中心、国际航运中心,还是一个国际情报中心,各国各色情报人员聚集在香港。而香港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安全意识、没有国家意识的,很多政界人物跟外国的情报人员接触是没有戒心的,觉得很正常。

第三是行政工作效率。港英时代是港督一人说了算。1967年香港发生反英抗暴运动,这是导致香港地位改变的一个重要历史事件。1967年之前,华人在香港没有社会地位,在这之后英方也感到香港迟早要回归,所以对香港的管制体系有所改变,比如说修地铁,大量修建公屋,成立廉政公署等等。

当时香港政治上实行高压,经济上则是自由竞争,所以香港经济发展很快。香港还实行行政主导,政府效率非常高。内地人员到香港,对政府的运作效率、特别是公务员的表现印象深刻。

香港回归之后,治理方面发生了三个变化。

第一,过去是政府说了算,现在所有的事情,包括拨款,修法都要立法会通过,行政效率下降了。

第二是媒体治,政府要看媒体的脸色,特别要看《苹果日报》的脸色。《苹果日报》创立于1995年,当时《财富》杂志有一期封面的标题是“香港已死”,意思是将来共产党接掌权力的第一天,一定会把反对派抓起来,香港的经济也就完蛋了。但恰恰在那一年,黎智英创办了一个反共报纸,他要抢夺话语权。

第三个变化,香港建立了很多所谓公益组织,包括大量的NGO。这些团体以第三方组织的名义,拿政府的钱,代表政府去做事。实际上是对政府权力、对整个社会运转的结构性的破坏。

政府必须投入资源解决民间诉求,这是正常的逻辑。但是现在政府自己不出头,把钱给第三方,让它去解决问题,受益者感谢的是第三方组织。这就给第三方组织一个诱因:只要挑动社会矛盾就能拿到更多的钱。这样香港形成了各种类型的“权力组织”,它本身成了一个斗争性的而不是为社会公益服务的组织。政府做什么都要遭到民怨,这是很大的变化。

行政立法要重构,但是困难很多,所有的东西必须经过立法会,所以需要一个过程。要加强行政立法。

香港要加快融入国家经济发展大局,这里有一个重大的变化。2003年,香港第一次把香港和深圳之间的落马洲口岸改为24小时通关。这个举措全港讨论了两三个月,反对意见非常大。其实无非就是便利港人到内地生活消费。

香港从1995年开始被美国传统基金会评为全球最自由的经济体,因为香港长期奉行不干预政策,政府如果搞产业政策就会干预市场。其实传统基金会不过是美国保守派的一个倡议型组织,它不是做客观研究的。它跟《华尔街日报》合作做了所谓“经济自由度”指数,其实是前置了一个意识形态框架。

习近平总书记去年在香港讲到有为政府、高效市场。有为政府就是说,很多事情是需要政府做工作的。“积极不干预”在香港曾经成为一个不能动摇的原教旨,但这时开始有了改变,政府从置身于市场之外转为置身于市场之内。第一个变化是成立了香港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类似于新加坡的淡马锡,它会主动投资一些产业,如创新科技行业的投资。第二个变化是成立了招商办,在全球招商。过去是内地省市到香港招商,现在香港开始到全球招商。   

媒体对执法的影响

所谓“媒体执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深入人心,如果干预媒体就是破坏“新闻自由”。

香港有独特的媒体文化,如某一个活动请香港媒体,媒体先不看你这个活动是什么内容,而是看谁参加这个活动,然后再看当天的话题是什么。香港媒体运作还有一个生态现象叫做“放料”或者“放风”,香港每家媒体都有一个政专栏,《明报》叫“闻风而动”,《信报》叫“香港脉搏”等。里面有很多信息量,会有很多消息人士提前就某个事放风,提前两三天给媒体先透露出来。这其实可以说是西方式的操作,先把消息放出来,社会影响,一旦批评声音很大就调整,否则就会再进一步。港媒的记者和官员有定期饭局,中间他们会主动问一些事,官员也会主动讲一些尚未发布的事,但引述的时候只是说来自于政府、立法会或来自商界。

另外一个舆论操纵者是香港的公关公司,它们的动员能力很大。

香港舆论场的参与者,包括各方政治力量和外部力量,也包括非常复杂的利益团体,如财团和商会的力量。舆论场里各种消息混杂,报纸上讲的很多东西,后面都有相应的利益团体在推动。不过如果全信报纸,那你对香港的判断将会出现重大误判。

三重奏之二:经济重塑

政治重构的特点是让整个政权掌握在爱国者手里,经济重建是要推动香港的再工业化和香港金融中心、创新中心等功能,巩固和充实香港的优势。

香港正在做区域发展规划,就是所谓“三个圈、两个城”。把深圳也融合进来,准备做新田科技城,这个规划第一次在香港展览咨询,也放在深圳展览咨询。香港要推动再工业化的进展,拓展新方向,推动创新科技的发展,增强发展的新动能。

目前,香港四大主要行业占GDP50%。香港的发展不仅仅是兴建公屋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为创新科技产业提供比较便宜的土地。

土地问题是香港发展的主要矛盾。解决土地问题香港现在有两个大的计划,一个是北部都会区,一个是大屿。大屿在港岛和九龙之间填海,形成一个环状地带。

劳动力问题,一是通过“高才通”输入高端人才,另一个是通过多项输入劳工计划,输入基层劳工。

人口是非常棘手的问题。从2018年底到2022年底,香港减少了20万人。人口减少的原因,一是出生率下降、死亡率上升,二是移民,离开了香港。其中一部分回到内地,另一部分是政治移民,主要是对新的香港不认同,还有参与了暴动的人选择逃离。这批人走得最快,年龄多在30-50岁,其中大部分人是有专业资格的。他们离开之后,对香港的经济发展产生了冲击。香港急切需要有对国家认同的人才来补充。现在香港的失业率在3%以下,最多出现的问题是有活没人干。

香港老龄化问题非常严重。1993年香港建筑工人平均年龄是37岁,现在是48岁。香港的高铁修建是全球最贵的,因为工程老是延期,工期拖得很长,主要是劳工不够。开出租车的人一般在70-80岁。解决香港劳动力的问题,就要输入外劳。

香港是自由港,资金进出都没有限制。过去对香港的投资大量来自美西方发达国家,香港政治重构之后,美国率先对香港进行各种去功能化的打压操作和封锁。比如说过去出口的港产品,现在必须改成中国制造,美国不承认香港制造。过去传统基金会长期把香港视为最自由经济体,2021年直接把香港从这个名单中撤掉,连起码的参评资格也没有。

香港应保持其国际金融中心的位置,而不仅仅是一个西方化的金融中心。

三重奏之三:社会重塑

目前香港的社会焦点,就是1210日将举行新一届区议会选举。这个选举对整个地区治理方案做了一些调整,成为解决香港治理的最后一块拼图。从选委会、政府、立法会,最后是完善地区治理。这里面也包含香港社会层面的变化。2020年后,香港原有爱国阵营内部的矛盾也在呈现出来。

例如输入劳工问题,商界是支持的,但工会反对,工会力量也正在起来。香港也有类似于内地“美团”“饿了么”的速递或外卖公司,叫做Foodpanda,这个公司2021年发生了罢工事件,就是新经济平台公司内部的劳资矛盾。另一方面是商界基层的矛盾,例如土地问题。土地是用来给富豪们打球,还是用来提供建公,这个矛盾也在激化。

舆论场的重塑也在进行。《苹果日报》历来把它的头版做成海报,它是一个宣传自己立场和意见的产品机器。《立场新闻》最早叫《主场新闻》,它是香港最早的一个网络媒体,后来也发展为政治性的网络媒体。

香港电台有点类似于香港的BBC。但英国的BBC支持政府,香港电台却是站在反政府甚至是反国家的立场。所以香港的根本问题,是首先要在人心、在社会层面掌握话语权和“制空权”。从2021年开始,香港电台更换了管理者,新的管理者将香港电台的管理条例逐条审视并调整,对人员和产品内容行整理,将香港电台逐步改过来。对《立场新闻》和《苹果日报》则按照国安法程序进行调整。

由此,香港的舆论生态出现了非常大的变化。但这股反对力量转到了海外,大体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过去它们是巨无霸,仅《苹果日报》《立场新闻》的粉丝都过百万,而香港建制派爱国阵营的平台没有过百万的。所以当时的舆论较量,双方不在一个量级上。现在各方力量分散在不同的平台里,较量还在持续。因为相对政治重构、经济重建来讲,人心重塑是最困难也是时间最长、最艰巨的。

教育问题也是香港长期以来比较有挑战性的领域。过去教育界有一股非常大的政治势力,即香港教协,它的创办者是司徒华。香港的好学校、名校绝大多数是教会学校,教会学校培养出来的顶层人才进入政府。教会学校通过教育影响整个香港,它的宗教影响在香港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教协在选举时是引导舆论,社会运动时是动员机器,政府如果不听教协的意见,很多政策是无法推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在推动反国情教育时,把国情教育视为“洗脑”,这是他们主要的口号。这个情况现在已经得到扭转,教协已经解散了。

现在香港正在做地区治理的改革,一是要解决区议会的政治化问题,回归基本法的本意;二是加强对地区的服务和治理。

香港所有政治重构、经济重建、社会人心的重塑都是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在香港回归25周年的讲话精神来进行的,可以概括为“四个必须”和“四点希望”。这也是对整个香港、对世界的宣示。

“四个必须”是:第一,必须全面贯彻“一国两制”,习近平总书记在香港讲话中强调“一国两制”要长期坚持,这是我们的国策;第二,必须强调中央管制权;第三,必须爱国者治港,这是基本要求;第四,必须发挥独特的地位优势。

“四点希望”主要是对特区政府而言,即:着力提高治理水平;不断增强经济发展的动能;改善民生;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其中最重要的是建立与“一国两制”相适应的主流价值观,也就是从价值观的层面对人心重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编辑  季节)



* 陈少波,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

GDP计算方法急需修订

2023-09-26 14:40:49



国内生产总值(GDP)是反映经济规模的典型指标,但近年因未能充分反映经济实态开始被重新审视。追求GDP对于人们而言真是幸事吗?我们听到了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约瑟夫·施蒂格利茨近日在演讲中指出,GDP作为经济指标的局限性已为人所知,有必要完善指标。

GDP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在一定时期内生产出的产品和服务附加值的总额,是由企业生产商品后通过销售和出口获得的利润,以及政府推进的共同项目等相加所得。这是基于联合国主导制定的国民账户体系(SNA)这一国际标准计算出来的。不过,其缺点在于难以反映较难换算成资金的东西,以及尚未确立资金换算方法的东西。

那么,不能被GDP所反映,且在经济活动中日益增大的到底是什么呢?较具代表性的是数字领域。互联网购物平台运营企业等每天都在收集关于客户性别、年龄、购物记录和行动轨迹等的数据,以有效开展促销活动,例如向客户推荐商品等。这些数据产生的价值按现有计算方法只能在GDP中得到部分体现。

网上免费服务产生的价值也未能得到全面反映。谷歌和元宇宙等“平台”企业免费提供搜索、社交网站和视频分享等服务,借助由此收集到的用户数据赚取利润。很多情况是,用户在提供免费服务的平台分享热度较高的视频等,吸引更多人关注和登录,从而导致平台获得更多收益。现状是目前无法充分把握这些免费服务创造的价值。

联合国也已认识到这一新课题,计划在2025年修订SNA之际,提示更能反映数据价值的计算方法、免费服务价值计算方法等。据日本内阁府介绍,通过修订数据价值计算方法,可将日本名义GDP推高1%3%。已有民间机构估算数字免费服务的价值。野村综合研究所计算时参照的数据是,消费者认为可以支付费用但实际免费的服务金额。例如,免费即时通讯软件“连我”在日本国内有8200万个用户,认为可以支付费用的金额合计每年约达9.4万亿日元(约合642亿美元),如果加上其他社交软件,则免费服务价值约达20万亿日元。

此外,家务劳动、气候变化相关活动、社会可持续发展等近年来日益受到关注的经济活动,也未体现在GDP之中。联合国计划在新的SNA中,也提示关于家务劳动、资源可持续性、碳排放权等的计算方法,呼吁将之作为补充GDP的指标进行有效利用。

关于GDP增加并不意味着民众幸福度提升的批评由来已久。在这种背景下,南亚小国不丹因提出国民幸福指数”(GNH)的理念而为人所知。GNH是基于内心幸福感、健康和环境等的综合指标。



¨ 摘编自日本《每日新闻》。



 

现代化产业体系是现代化国家的物质支撑,而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离不开产业政策的实施。日本的产业政策对于其产业体系的构建发挥了重要作用,其经验和教训值得中国借鉴。

日本产业政策的特点及演变

战后日本具有较长时间的产业政策实践历史,在泡沫经济破灭前,日本的产业政策对于日本的经济发展发挥了积极的推动作用。20世纪5060年代,日本实施“产业合理化政策”,通过租税特别措施、外汇配额制度、融资支持等措施,着力发展钢铁、化学、机械等产业,促进日本实现经济的高速增长。20世纪70年代,日本实施产业调整政策,积极调整结构性萧条产业,加快过剩设备处置,促进知识密集型产业发展,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促使日本成功克服两次石油危机的挑战,产业国际竞争力不断提升。

20世纪90年代后,日本政府对于产业政策的态度发生转变,不再实施针对特定产业的传统意义上的产业政策,而是针对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企业经营不善的现实,转向以调整日本企业经营业务、促进创新体系形成为目标的“产业再生政策”。日本产业政策的实施对象从特定产业转变为特定企业。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日本政府相继推出了《事业革新法》《产业活力再生特别措施法》 《产业竞争力强化法》等一系列法律规范,构成了“产业再生政策”的主要内容。

“产业再生政策”包括的主要政策措施具有以下特点:一是推动企业制定业务调整计划,促进企业经营业务调整重组。依据《产业活力再生特别措施法》,推动日本企业制定“事业再构筑计划”,通过选择与集中的方式,拆分公司所属业务部门,剥离生产率低的经营业务,盘活企业经营资源,同时增加企业资本金,做大做强企业核心业务,以提高企业生产率。二是促进企业制定创新计划,引导企业开展创新活动。在《事业革新法》框架下,针对运用知识、设备、技术储备调整经营业务与经营方式的日本企业,推动其制定“事业革新计划”,给予政府性金融机构的融资支持,并可享受业务调整方面的租税特别措施。在《产业活力再生特别措施法》中创设“技术活动事业革新计划”“资源生产率革新计划”等,用于鼓励企业开展创新性经营活动。三是推动规制改革,提高产业新陈代谢,强化产业竞争力。日本政府制定《产业竞争力强化法》,设立以企业为单位的“企业实证特例制度”“消除灰色地带制度”等,消除既有的规制障碍,促进日本企业业务创新,扩展企业业务经营范围。促进企业制定“事业适应计划”,明确新产品与新服务的具体生产与导入方式,创设数字化转型投资税制、面向碳中和投资促进税制等,加速企业数字化与绿色转型进程。此外,对于生产革新性药物的企业,由“产业革新机构”为其提供中长期风险资金,并派遣专业经营管理人才参与经营活动,全面促进企业开展高附加值经营活动。

日本产业政策的重构

20世纪90年代后的日本产业政策,虽然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对推动日本产业结构转型、促进新兴产业发展的作用并不明显,对于促进日本经济走出长期低迷状态也没有发挥显著的作用。

“产业再生政策”的实施对于调整日本企业的经营业务以及提升资源使用效率产生了积极作用。2003年《产业活力再生特别措施法》修正后,共认定405个项目均实现了业务调整目标。受此影响,日本企业经营资源配置扭曲情况有所缓解,全要素生产率得到提升。日本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速从1995-2000年的0.19%提升到2010-2015年的0.37%

产业政策在实施中也有过沉痛教训。例如,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在全球市场曾占据压倒性优势,但从90年代起逐渐衰落, 21世纪初期日本政府使用“产业再生政策”,重振半导体产业发展。2000年,在日本政府的主导下,由NEC、日立、三菱电机三家公司的动态随机存储器(DRAM)业务部门合并设立尔必达公司。为促进该公司发展,日本政府根据《产业活力再生特别措施法》为其注资300亿日元,以提升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但事与愿违,该公司的主力产品优先动态随机存储器”并未出现预想中的销售增长,使得尔必达公司在2012年破产,负债总额高达4480亿日元,成为战后日本最大的制造业企业破产事件。

  在当前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复杂变化的背景下,日本政府重新调整对于产业政策的态度,重新构筑产业政策框架,强化产业政策的实施。日本政府认为,如果仅仅依靠市场机制自行调节,则无法有效推动经济结构迅速转型,难以应对国际形势变化所带来的挑战。20216月,日本经济产业省发布的经济产业政策新机轴报告指出,需要构建既不同于由政府主导的传统产业政策,也不同于新自由主义结构改革的新产业政策框架;明确经济社会发展目标,制定大规模财政支出计划,构建与宏观经济政策相协调的、官民一体的产业政策新框架。为此,日本政府重新调整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新自由主义影响下的产业再生政策,转为实施具有加大国家投入特征的产业政策。受此影响,当前日本产业政策所涉及的主要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实施绿色增长战略。将海上风电、氢能源、蓄电池、半导体等14个产业认定为重点发展产业,为每个产业制定具体的发展方案,并设立绿色创新基金,强化绿色产业领域技术研发。二是加强经济安全政策。强化关键零部件的国内生产,构建多元化海外供应链体系,强化日本企业抗风险能力。三是促进中小企业发展与完善劳动社会保障。加强对中小企业的支援措施,推动劳动方式改革,加强人力资本投资。

日本产业政策对中国的启示

  一方面,吸取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产业政策的教训,积极发挥政府的引领作用,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的产业政策致力于调整日本企业的经营业务、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但是对于产业升级转型的投入力度不够,没有对新兴产业发展给予足够支持,以至对于日本经济发展的支撑力度有限。为此,要吸取日本产业政策转变的教训,坚持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着力实施有效的产业政策,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重塑全球经济结构的机遇,提高自主创新能力,补齐短板弱项,抢占未来产业竞争制高点,将产业安全、经济安全、国家安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是巩固优势产业领先地位,引导和支持传统产业加快应用先进适用技术,加大技术改造和设备投入,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二是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加强前沿技术、颠覆性技术的多路径探索和交叉融合,在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设备、绿色环保等领域打造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集群。三是构建优质高效的现代服务业体系,聚焦产业升级转型需要,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深度融合,促进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

另一方面,有选择性地吸取日本的经验,完善产业政策的实施方法。泡沫经济破灭后的日本产业政策虽然总体支出力度下降,但是政策的精确性和准确度上升,其经验可供中国参考。一是推动企业制定计划,提升企业的资源使用效率,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例如,推动企业制定“事业再构筑计划”,明确企业业务调整范围,做大做强企业的核心业务,拆分低效率的经营业务,提高企业资源使用效率。促进企业制定“生产率革新计划”,明确企业所要开展的技术创新内容及其所需要的设备投资,激励企业开展创新性活动。二是在产业政策的实施层面,制定详细的认定标准,加大政策监管力度。可借鉴日本的做法,由政府制定详细的认定标准,仅当企业提交的计划符合生产率、财务健全化、技术创新等标准的基础上,才给予认定。此外,在企业执行计划的过程中,监督企业计划的执行情况,并在援助结束后公示该计划对企业业务经营发展所起的作用。

(编辑 宋斌斌)

 

 



*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田正,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




 

   1995年《科学技术基本法》的出台标志着日本科技体制发生重大变革,自此日本逐渐构筑了系统、独立、连续的科技政策体系。根据该法,日本每5年制定一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后修订为《科学技术创新基本计划》)(以下简称“基本计划”),为推进科技创新发展提供了基础指导。截至2023年,日本已制定了6基本计划,并在此过程中不断强化科技政策制定的法律保障、决策机制及评价体系等,政策目标、内容不断升级,日本逐步确立了在基础科学、核心技术领域的国际优势地位,其科技规划经验对于中国具有参考意义。

日本不断完善科技政策体系

  逐步强化科技政策制定的法律保障。《科学技术创新基本法》是日本制定科技创新政策的基本遵循。1995年,日本颁布《科学技术基本法》,为日本制定科技政策提供了法律保障,促进了科技政策制定与实施的规范化、常态化。自此,日本每5年制定一期的基本计划成为日本科技发展的主要指引。2020年,日本修订《科学技术基本法》,并将其更名为《科学技术创新基本法》,创新基本法突出了创新内涵,将人文社会科学纳入基本法范畴,并提出确保和培养研发人员、尊重研究机构与研究人员自主性、以综合性知识体系应对国内外社会课题等目标。

  不断完善科技政策决策机制。1956年,日本成立科学技术厅,负责自然科学与产业技术的行政管理。1959年,日本成立了集权程度更高的科学技术中央机构即科学技术会议CST),该机构超越了科技厅管辖范围,将人文科学领域及大学科学研究都纳入管理范围,标志着日本政府首次以强力手段控制了国家的科技行政。随着日本行政机构的全面改革,2001年,日本在CST基础上成立综合科学技术会议CSTP),2014年进一步改革为综合科学技术创新会议CSTI),作为推进科技创新政策的司令部,在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直接领导下,统筹国家整体科技发展,计划和拟定综合性的科技政策,并进行相关协调。通过多次改革与实践,日本构建了权威的科技政策决策机制,不仅强化了政府主导作用,而且有效破除了有关行政机关的职权分割,使内阁在推进科技战略过程中能够高效、精准施策。

  持续健全科技政策评价体系。日本高度重视通过完善评价体系提升科技政策实施效率与效果。一是制定专门性法律和政策指南,为政策评价提供制度保障。1997年,为了有效推进第1基本计划,评价其政策效果,CSTP制定了《国家研究开发通用评价方法实施大纲指南》(2001年更名为《国家研究开发评价指南》),由此日本正式构建了现行科技政策评价体系。21世纪初,日本颁布《关于政策评价的标准指针》《政策评价基本方针》及《关于行政机关实施政策评价的法律》,搭建了日本政策评价的基本法律体系,形成了日本科技政策的基本法律保障。二是不断完善科技政策评价组织体系及运行机制。例如,CSTI下设评价专门调查会,主要负责研究开发政策评价的调查与监督,在科技政策评价具体过程中执行PDCA模式(plan-do-check-action,构建了从事前评估、事中审核到事后评价完整的评价体系。

  20世纪50年代之后,随着国内形势稳定及经济高速发展,日本政府谋求制定独立、系统、综合性的科技政策,其政策重点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并促进新产品应用及开发研究等。随着日本依靠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实现产业技术全面现代化,国际社会对日本科技发展搭便车的批判增多,日本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贸易摩擦不断加剧。此外,日本试图通过经济、科技力量谋求军事政治大国地位,20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日本科技政策重点向基础研究与尖端科技领域倾斜,并强调日本科技发展的世界贡献。日本内阁于1986年、1992年分别通过的《科学技术政策大纲》《科学技术政策大纲(修订版)》均体现了上述思想,并被认为是后来基本计划的原型。

日本科技“基本计划”不断升级

  1基本计划1996-2000)于1996年出台。作为指导日本1996年至2000年科技发展的纲领性规划,它旨在从追随欧美科技政策出发,重视加强基础研究并推进重要领域的应用研发,在开拓前沿科技领域、应对人类共同课题方面贡献日本力量。为此,日本加大研发投入,推进研发体制改革,例如确立研发资金分配制度、提出博士万人计划等。

  第2基本计划2001-2005)与第3基本计划2006-2010)基本上以提升日本国际竞争力为主要目标。第2基本计划提出建设竞争性研发环境及竞争性资金倍增计划,设定了资源优先分配的四个重点领域,即生命科学、信息通信、环境、纳米技术与材料领域,同时强调产学官合作机制改革、科技伦理及社会责任等。

  3基本计划进一步细化政策目标。研发预算支持仍然以生命科学等四个领域为重点,强调推进能源技术、制造技术、社会基础技术及前沿科学领域的研发工作,开始强调创新的重要性。

  第4基本计划2011-2015)本来预定于2010年度内制定。但是受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影响,CSTP大幅修改了计划内容,将风险管理与危机管控纳入其中,致力于促进日本灾后重建与发展。日本还制定了相关创新政策,使之与科技政策协调,作为科技创新政策统筹推进。除此之外,日本还提出问题解决型政策部署,通过事先设定国家应解决的课题,以课题为导向促进科技政策及其他公共政策的有机结合,并提出改进及完善研发评价体系,建立科技政策评价的PDCA模式。自2013年开始,日本开始系统制定年度科技创新重点计划,如《科技创新综合战略》《综合创新战略》等,统筹规划短期工作任务。

  5基本计划2016-2020)于2016年开始实施。随着以数字化、智能化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科技成果以前所未有的深度与广度渗透到人类社会体系的方方面面,日本突破性提出实现世界领先的超智能社会Society 5.0),并首次以定量方法设置了主要计划、主要目标及衡量指标,并针对每个细分领域设定了更详细的指标。

  6基本计划2021-2025)进一步明确Society 5.0的具体内容并提出针对性政策举措。2020年之后,国际格局发生巨变,大国科技博弈加剧,日本在其内外环境更加复杂的背景下,对保持科技优势及防范技术外流更为重视。第6基本计划提出政府应加强对大学科研活动的风险管理,并且开展新型科技外交。

日本6基本计划存在一定共性但是政策目标、内容逐渐升级,政策重点不断变化。上述6基本计划都涉及人才教育与培养、产学官合作、知识产权、研究基础环境整备、研发资金分配、政策评价、国际合作以及科技与社会的关系等内容。随着国内外形势变化,日本科技政策目标逐渐升级,政策内容更加丰富,政策重点也发生转移。例如,其政策目标从促进基础研究、实现自主创新向开拓科技潜力、提高科技竞争力及确保科技优势与安全等过渡,从促进经济增长向提升国家竞争力过渡,进而向实现世界领先的社会变革等过渡。政策内容不仅涵盖推动科技发展的政策举措,而且覆盖政策评价体系的不断完善。政策重点从关注研发资金分配、研发体制改革等研发上游环节扩大到下游社会层面,关注涉及科技创新的方方面面;从强调积极参与应对全球性课题、提高国际贡献向应对全球性课题、构筑全球性创新体系、在协调与竞争视角下加强科技外交等过渡。

日本科技规划演变的启示

  相较于欧美国家,中国与日本在历史文化等方面存在相近之处,其科技规划经验具有参考借鉴意义。

  首先,加强顶层设计,完善科技规划的目标管理。日本不断加强政府对科技创新的顶层设计与规划能力,跨越各省厅职责分割,建立了高度集权的科技政策决策机制,并在科技规划中重视完善政策评价及目标管理。由于科技发展本身涉及领域较多,科技规划目标任务也较为复杂,因此,中国有必要加强中央政府对科技规划制定与实施的组织领导。为了更好发挥科技规划的战略导向作用,要进一步完善科技规划的目标管理,细化年度实施计划并制定便于定量的评价指标,提高科技规划效率效果评价的精确度

  其次,重视建立问题解决型科技规划思路,为应对全球性课题贡献中国科技力量。21世纪以来,日本逐步形成以问题解决为导向的科技规划思路,不仅强调在解决气候变化等全球性课题方面贡献日本科技力量,而且试图借助科技发展实现领先于世界的社会变革。随着大国博弈加剧,中国不但要积极对外传播中国科技创新理念,而且要积极加强国际科技合作,共同致力于全球性课题的应对,提升中国科技力量的国际贡献。

  第三,促进科技创新与社会创新协同,完善创新生态建设。日本自第3基本计划开始愈加强调创新的重要性,积极促进科技创新与社会创新协同,加强技术要素与创新要素的自由流动与相互融合。近年来,中国正在不断完善法律、政策,改革科技管理体制与科技成果转化机制,改善研发创新环境等等。未来,中国应加快落实科技体制改革各项举措,在内联市场、外促合作背景下,完善整体的科技创新生态建设。

  (编辑 宋斌斌)



*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邓美薇,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破除关于中美两国的迷思(续)

美国独有的迷思

美国军队优越性及不可战胜性的迷思。

美国的军事开支要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并且还在持续增长中。美国军队看似无可匹敌,实则如何?

20世纪初以来,美国从未依靠自己赢得一场大型战争。美国在一战后期(1917年)才加入战争。当然,美国对一战的贡献是决定性的。而在二战中,美国只有在194112月被日本袭击珍珠港后才宣布加入战争。此时战争已开始两年多了。在1943-1944年,美国才开辟了欧洲战场前线。美国的确为盟友提供了资助,但在东方正面战场上对抗强大纳粹的是苏联,而且其损失巨大!

美国在194112月珍珠港被日本袭击后才加入二战,攻打日本。此后,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赢得了战争。

从纸面上看,似乎可以相信美国军队是帮助美国实现国家利益的强大支撑,这不只是震慑之用。美国依仗着自身的优势无所顾忌地使用武力,欺负或攻击不服从其统治的国家。例如,叙利亚、伊朗、伊拉克、利比亚和委内瑞拉等国家想以其他币种进行石油定价,却遭受美国煽动的政变并受到美国以公开、非公开战争等方式进行的攻击。

无论如何,最终目标都是维持美国军事主导权,只是把大规模地区性公开战争政策换成了非公开战争策略。

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军队行动的覆盖范围扩大到149个国家,约占全球国家数量的75%,与20世纪末相比大约上升了148%。当时美国突击部队仅在60个国家活动。

2019年,美国每周都会派遣特种作战部队到82个国家。此外,美国向非洲大陆派遣了更多突击部队,进行各种广泛活动,包括训练军队和当地安全部队,提供军事信息支持,发动新型战争,进行反恐行动及演练等。自美国诞生后,约93%的时间都在战争中度过,自1776年《独立宣言》发表到2015年的这239年间,有222年美国都处于战争之中。从印第安人战争开始,美国的非法入侵行为就从不间断。从冷战时起,美国发动了13场非法入侵战争,至少59次尝试过在其他国家推动政变。

2001911日,恐怖分子袭击纽约双子塔之后,美国发动了一场非理性的“反恐战争”,导致至少3700万人流离失所,而统计数据无法准确描述这些人遭受伤害的程度。无论在个人、家庭、城市、地区,还是国家层面,流离失所都造成了人们在身体、情感和经济上不可计量的伤害。

特朗普频繁使用的除了非公开战争手段,还有非法域外制裁手段。作为总方针之一,美国希望在每一次自认为国家利益受威胁时,都能够通过决策和立法使美国有权在全世界采取域外干涉。美国自认为的“利益威胁”在国际法中是站不住脚的。目前,美国正在使用经济制裁和禁运等手段对付多个国家,而完全不理会这些措施是否经过联合国安理会一致同意。然而,只有后者才拥有国际法赋予的实施制裁的权利。

令人惊讶的是,美国竟威胁国际刑事法院成员,若他们胆敢以战争罪调查或起诉美国官员,美国将对他们实施制裁。然而,美国即便没有完全遵守国际法及其在国际条约或其他约定中做出的承诺,却还是声称自己在推广“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并一直以此作为自己在世界上的形象。

至于美国与国际法和国际条约的关系,我们可以举一些例子:

美国退出了巴黎气候协定;

美国自冷战开始以来至少有81次干预他国选举的行为;

美国设立众多非法监狱,对美国的敌人秘密进行折磨。

美国的行为违背了其一直以来宣扬的以软实力服人的立场,而“软实力是塑造他人偏好的能力,这种能力往往与无形资产有关……”。从21世纪初开始,美国采取经济/军事手段威胁他国的行为屡屡失败。一些国家深知定会受到美国经济/军事打击,但仍然愿意进行抵抗。

一系列的现象表明,世界各国已经不再惧怕美国力量。例如,20201115日,由中国牵头的15个国家在历经8年协商后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这是全球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将覆盖30%的国际贸易量、23亿人口。这是中国首个多边贸易协定,颇具影响力的国际战略研究所毫不迟疑地表示,这一协定是“中国在地缘政治上的一次胜利”。再例如,欧盟和中国于20201230日完成了重要的中欧投资协定谈判。

西方对中国的诸多谬见

西方世界对中国以及中国的意识形态、政治制度及其国际关系存在诸多谬见。这些谬见与当今中国现实存在差异。

谬见1:当今中国是独裁政权

许多西方学者,特别是美国学者,以中国共产党非民主、威权甚至极权的力量来解释其执政地位和治理功能,认为中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

用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标准来评判中国几乎毫无意义,但无数西方学者是这样做的。他们的结论,即中国的弱点将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中国崩溃,除非中国按照西方价值观进行改造。而中国能够通过不断调整其经济、政治和社会管理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国内外发展环境,成功地坚持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中国崩溃在可预见的未来肯定也不会发生。

更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在维护和谐、团结、稳定的中国基本价值观的同时,成功地实现了社会改革及相关变革,验证其从根本上改善了中国人民的生活条件。我们发现,中国的权力运作方式与西方学者和主流媒体所称的独裁政权概念截然不同。诚然,中央集权表面看似乎是自由民主制度的障碍,但问题是,中国在国家管控之下,实现以人民利益为根本,实现共同富裕,利用市场机制提高经济和社会效率,难道这样不足以满足社会公平发展的需求吗?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的使命便是增强国家竞争力,使中国真正走向独立自主富强并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两者之间紧密联系、互为因果。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做出的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机制的选择与中国在改革开放前的战略目标是完全一致的,即恢复中国的强大国力,抵御19世纪以来中国遭受的外部入侵。二者殊途同归。当然,在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体制后,赋予人民更多经济方面的经营和体制上的自由。

文化与传媒体系内发生的变化则更加有趣。与西方国家一样,执政党通过知识生产、观念和价值观引导,让人们理解并最终支持现有的社会组织方式。中国共产党须确保各类出版社、智库、大众及网络媒体、非政府组织和教育机构以及电影、电视、广播所传播的思想不能与党和国家主权和政策背道而驰。中国人意识到,这些渠道可能会被用来传播具有破坏性倾向的言论,甚至被用于颠覆政权。这正是西方国家很长时间以来,针对目标国家所采取的手段。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来,中国一直是美国发动经济制裁和颠覆政权行动的目标国家,这些行动时至今日仍在持续,再加上西方国家对颠覆中国大陆活动的支持,我们就能够理解中国将采取国家安全手段来保卫主权的原因。

一个广为认同的事实是,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尽管在发展中存在一些问题,但中国近些年来也十分重视这些问题,大部分中国人民是支持中国共产党确立的发展政策的。党和国家所获得的中国人民的支持是不可否认的,再平衡策略似乎实现了预期目标。然而,在全国范围,中国从未出现大规模的反体制运动。中国人将经济发展放在优先位置,视其为实现自由、保障权利的途径,即摆脱贫困和饥饿的自由,以及享受社会保障和教育的权利。中国也始终遵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路线。

谬见2:中国发展国家资本主义经济

许多研究中国经济发展的西方学者误认为,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因此断定中国经济已经变成了资本主义经济,即使他们不得不使用“国家资本主义”一词来自圆其说。这种结论是非常肤浅的。中国一直明确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显然,这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在制度体系上存在差异。费尔南多·布罗代尔认为,在生产消费关系组织发生改变的历史过程中,市场经济的发展会受到三种现象的制约。第一,受到持续存在的物质生活重要领域的制约。第二,受到国家的制约。国家会通过参与生产过程来满足自身的需求,或者满足被国家视为对民众有利的需求,无论是对民众直接有利还是通过经济政策对民众有利。第三,受到货币角色的制约。货币可以通过多种多样的方式对价格进行干预,这正是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之一。在西方,市场经济受到的限制主要是来自上层的、新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性质的新公共管理理论。在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国家在经济体制改革中保留了控制、引导和限制经济需求和供应的职能。所以我认为,中国的经济制度不是引入了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而是在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中引入了一些市场机制。

中国一直在呼吁西方国家承认其具有市场经济地位。然而,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公有制经济才是其主体组成部分。有些西方学者称中国经济为“国家资本主义”这是完全错误的。

用“市场经济”来描述中国体制容易使人误解中国经济与西方经济是类同的,或者至少在向着西方的方向演变。事实上,中国在改革开放后进行体制转型,将计划改为规划,向私人企业和资本(包括民营资本和外资)开放经济活动等更多是遵循了中国经济的现实,应将这些创新称作“市场机制”改革,它们并非真正采取了西方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体制。1978年改革开放后,在中国出现的经济组织的形式绝不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而应当被视作与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很大区别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的主导性地位清楚地表明中国经济并非资本主义经济。我们应牢记:尽管物质生活(例如大部分非正规经济)中存在一些重要的但并非主导性的资本主义经济要素,市场机制仍然是由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所引导和管控,公有制经济作为主体,引导和控制着中国经济活动。这与西方经验存在诸多区别。当今中国政治和经济制度的特征,充分表明中国正在逐步实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就目前而言,中国和西方有本质上的区别,不应将两种制度简单地理解为“资本主义经济”的两种模式。

谬见3:中国只能模仿西方

这一谬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西方学者反复提及。中国经济发展确实是从对技能要求较低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起步的。在中国赶超阶段,必然要进行学习和模仿,促进这些产业的快速发展。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始,中国就在提升劳动力素质方面花了大力气。1963年,周恩来提出了“四个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随后几十年中国的发展表明四个现代化是中国迈向现代化的基本目标,这一目标指引着中国领导人不断发展有助于提升综合国力的最重要的科学技术。

谬见4:中国的中产阶层会要求实行民主政治制度

西方的这一预测仍然是基于西方经验提出的。中国中产阶层的收入实现了跨越式上升。中国中产阶层将会在不远的将来要求更多政治自由,最终导致现行体制的终结。如果我们能够明晰中国和西方在不同的历史道路上的发展实际上依托的是两套迥然相异的价值体系,就会认识到这种设想根本不可能成立。

21世纪初开始,麦肯锡研究中国中产阶层的发展。2006年,麦肯锡发布了一份基于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05年城乡家庭数据(城乡家庭数量和可支配收入)而做出的研究报告,该报告预测中国中产阶层在2025年将达到5.2亿的惊人规模,超过了中国预期城市人口的一半。近期,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发布的《中国实力报告》,城市中产阶层(中上阶层和普通中产)的人数将达到6.15亿。这个数字相当惊人,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脱欧前的欧盟国家总人口。

这些研究结论表明,新中产阶层将会成为国家发展战略从投资、出口等拉动经济转向扩大内需拉动经济的重要依靠。然而,《中国实力报告》指出,这种新趋势也可能会加剧中产阶层消费主义和个人主义倾向,进一步削弱中国人的集体主义合作精神,收入不平等的扩大更是无须多言。我们看到的预测是:随着中国中产阶层收入上升,他们必然会和西方中产阶层一样,要求实行政治改革。在2020年报告中,该研究团队发现,中国人民对中国政府在所有方面的满意度都提升了,他们认为,中国政府目前的能力和效率比以往有很大提高。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政府向内陆省份特别是乡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就业、医疗、养老等社会事业投入了大量资金。

哈佛大学的这项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相较于党和国家的政治宣传和舆论审查,中国人民的态度更多是和他们物质生活的真实变化挂钩的。如果中共中央未能妥善应对经济增长趋缓和生态环境恶化的挑战,这种支持度是会下降的。中国社会的不同阶层对中国政府的满意度都比较高,即使是相对贫困群体也是如此,那么从经济发展中获益最多的中产阶层在不发生重大危机的情况下,并不可能突然要求中共中央改变其政策。因此,部分西方学者提出的所谓中国社会内部会产生政权更迭诉求的观点,反映出的是他们对中国社会内部运行机制的无知。

谬见5:中国正在实施帝国主义外交政策

这一谬见包含两个内在联系的维度:(1)中国要向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推行其政治和经济模式;(2)中国外交政策的目标是取代美国,进而掌控世界。

这一谬见的第一个维度很容易反驳。中国经济的惊人成就归功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中国的成功必须结合中国的国情。中国对发展中国家的启示是,政府应当全力投身于发展。和西方国家所不同的是,中国从不追求在与其有经济、文化往来的国家强制推行其发展模式。

中国主张在国际合作中奉行双赢原则,同时兼顾各方利益,重要的是参与国对此抱有积极态度,很多国家都欢迎这种建立合作的方式,不仅是因为这种方式没有政治压力,更是因为中国、美国、日本和欧洲各国的投资者都由此获得了更多选择。此外,中国一直在大力投资建设基础设施,中国的经验表明:经济发展的先决条件是在政府的支持和引导下,完善国家的基础设施,政府在国家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美国人认为,中国试图取代美国所遵循的逻辑是:中国在拥有足够强大的海外扩张实力后,便会走上和西方相同的道路。自古以来,中国与许多国家建立了各种形式的关系。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交往是由文化兴趣所驱动的,中国希望在不进行领土征服的情况下发展经贸关系。中国著名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记载了公元前2世纪汉朝大使张骞出使西域(中亚及更远的区域),法国汉学家雅克·班巴诺翻译了司马迁的出使记载, 对张骞的事迹做了总结:“……中国汉代对外出使的信念并不是军事征服性质的,而是在平等的基础上建立文化和商贸关系。”2013年,习近平主席在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时,曾专门援引了张骞的事迹。中国遵循了这样的路径:将传统文化思想、行为方式与西方进行融合。到目前为止,中国成功地坚守住了自主权,传承了传统文化的精华。

要想理解中国在国际体系中的行为以及中国为实现其基本目标所采取的战略,就必须理解中国的一条基本原则:恢复世界大国地位,重新得到认可和尊重。毛主席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宣言: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要理解中国的战略,就要清楚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中国既独立于西方,又无意干涉西方。中国成功地传承其在悠久的世俗社会历史中发展出的基本价值观,并在国际化、现代化的过程中对西方文化、经济进行融合,遵循中国传统的政策决策和实施方式,得以逐步实现中国梦想。

美国意识形态的特殊性

在分析美国意识形态的特殊性时,首先要强调美国独特的意识形态得以巩固和发展的条件。

上帝、“拣选”、“例外主义”和普世主义

认为美国人是上帝拣选出的人,这是开国元勋们共有的信仰。这一信仰是美国外交政策双重属性的意识形态基础。其第一重属性是例外主义,即美国是上帝拣选的国家。上帝拣选的“优秀子民”的任务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共和国,并将其打造成一个世界其他国家都应当效仿的“纯洁的”和卓越的典范。这一属性在《独立宣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实践中,孤立主义作为例外主义的结果,是美国外交政策第一重属性的组成部分。但是孤立主义并不意味着美国应当完全与欧洲隔绝,而是说,卓越的美国是欧洲国家将美国和其他国家区别开来。

美国外交政策的第二重属性——普世主义。美国在全球推行“普世价值”的解说是,由于上帝是普世的,那么被上帝拣选的人民就被上帝授予了传播“普世价值”的使命。被上帝拣选的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就具有了干涉他国的权利乃至义务。普世主义的另一面就是干涉主义,以在全世界传播“普世价值”为目标。

孤立主义和干涉主义作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两重属性,是相互矛盾的。然而,在面对要不要干涉某国际事件的选择时,二者是共存的,是相互协调的。事实上,自美国成立以来,干涉主义就一直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要方面。

引领世界走向历史终结的权利和义务

美国意识形态构成了一整套强大完整且内部联系紧密的信念。这种意识形态已成为一种思维方式,在其深入人心后,人们在看待世界的思想和行为赋予的意义时,便会遵循它。这种意识形态事实上在美国成立时便已开始发挥作用,时至今日依然如此。我们很容易发现它已经成为一种无坚不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这种意识形态摧毁了美国精英以其他方式看待世界的能力,他们无法想象美国可以在世界上扮演其他角色。现在国际体系内部的情况已经和二战结束时的情况大不相同了。而美国精英们仍然固守维持美国冷战思维,特别是苏联解体后营造的国际秩序。

其次,通过推行其意识形态,美国赋予自身一种在全世界实施一系列大规模破坏行动的权利和义务。美国总是一边为自己(及其盟友)整合经济和军事资源实施大规模杀伤性行动进行辩护,一边谴责敌人实施同样的行动。这就是美国和欧洲都在使用的著名的双重标准。

美国对目标国家频繁使用经济和军事手段,违背了美国精英的另一条基本信念,其在人权、自由、民主等多个方面具有的吸引力。当使用其他手段难以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时,军事手段就是美国实力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如何才能在不使用军事干涉或武力手段的情况下,让世界所有国家采纳所谓的民主制度?事实上,美国的历史表明,它经常使用军事手段以外其他手段来推行所谓的“民主”,即使武力总是作为最后的手段。实施经济制裁不也是这样吗?制裁的目的是让目标国的民众陷入饥荒,从而推翻非民主的政府,代之以代表美国及其国家利益的政府,时至今日,美国仍然在伊朗和委内瑞拉实施这样的策略。利用美国政府资助的、打着“非政府组织”旗号的组织不也是这样吗?例如,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和自由之家。这些组织在资助和训练全世界的“民主化运动”方面十分活跃,这种活动甚至在“和平”示威者中催生出了暴力行为,就像在中国香港和泰国发生的事情一样。美国目前正在对许多国家实施的制裁就是这种手段之一。当美国人利益受到威胁时,美国将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即使是那些根本没有能力对美国构成重大威胁的、地处偏远的国家,美国都能发现其在某方面威胁了美国的国家利益。简言之,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传统的帝国主义干涉政策还将继续。

中国“威胁”:新冷战仍将持续

拜登政府对中国的态度甚至比特朗普政府更加坚决。制裁仍然在实施。美国对中国的干预瞄准了3个非常敏感的地区:香港、新疆和西藏。这表明美国当今的对华战略,依然是基于美国传统意识形态。这种倾向在诸多政府官方文件、政治家和高级官员讲话、主流智库和媒体,乃至大学教授和研究者的言论中随处可见。

由《外交事务》杂志的两位作者撰写并发表的一篇文章,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例子:两位作者之一哈尔·布兰兹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的亨利·基辛格全球事务杰出教授,美国企业研究所常驻学者。另一位作者扎克·库珀是美国企业研究所研究员,曾任职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防部。这篇文章题为《中美之争是价值观之争,大国竞争不能只在利益上取胜》,作者说:“虽然美国与中国的竞争不是冷战的重演,但冷战史对当今的决策者们仍是有益的借鉴。”中美竞争确实不是冷战的重演。该文章反复强调“民主价值观”的重要性,作者认为这是美国外交政策的“非对称优势”,明显地暗示,民主价值观应当是当前美国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拜登总统和他的团队成员的讲话中就可以看出来,美国对敌人和盟国进行的无数制裁(新的和旧的)、军事资源(包括核武器)的不断膨胀以及在中国、俄罗斯、伊朗等国周边组织大规模军事演习将其自信表露无遗。这些国家没有一个与美国接壤,但是美国和北约一直在寻求包围这些国家,并步步紧逼。大卫·韦恩,对美国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研究最深的专家之一,在他的一部著作中插入了两张地图,其中一张地图题为“包围敌人”,标出的是现实中的美国在中国、俄罗斯、伊朗、朝鲜附近的军事基地。

20213月的阿拉斯加峰会,美国外交政策的方向变得清晰了,警告中国实施的政策破坏了美国推行的有利于和平与稳定的国际秩序。显然中国已经崛起,不会再接受一个数十年来不断挑起战争和政权更迭的国家对中国进行单方面批评。“美国国内的人权问题十分严重,也应该明白在当下的多极化世界这是不可接受的”,这是中国官员第一次以如此清晰直白的方式告诫美国官员。显然,这次会晤开启了中美关系的新纪元。

现在我们可以说,美国意识形态的主要价值观主导了其外交政策。美国将高尚的共和国构想作为其他国家应当模仿的典范,并将其作为“普世价值”的大本营,这个自称卓越的、不可或缺的国家就会不可避免地向外部强势输送自身的力量,扩张将会成为美国外交政策不可抗拒的使命。美国自然便会将那些反对其扩张的国家视为对其价值观、利益和其所塑造的世界的致命威胁。

(编辑 季节)



¨ 本文摘编自保罗·乌里奥著《谁是世界的威胁——从历史的终结到帝国的终结》,季节摘编。

 


 

我生于1940年,我们这一代欧洲人,对美国的印象十分正面。美国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伟大贡献,美国电影、美国音乐包括爵士乐、格伦·米勒、贝西伯爵、艾灵顿公爵、本尼·古德曼、摩天大楼、高速公路、可口可乐、自由、民主,这些都使我们对美国文化印象深刻。

美国的冷战思维不断升级

事情走向不对劲是有一些信号的。朝鲜战争本可起到让美国人民警醒的作用,可惜被美国政府包装成一场“正义战争”,接下来又发生了越南战争,这场战争受到国际上的批评颇多,甚至在美国国内也是如此。在苏联解体的历史性时刻,美国外交政策的问题彻底暴露无遗:它施行破坏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与斯大林做斗争,而是针对社会主义制度做斗争。苏联解体后,美国领导层认为,美国已站上历史巅峰,“历史的终结”终于达成,其他国家很快就会效仿美国式的自由民主和资本主义。当然了,这都将在美国的领导下进行。

2003年,美国通过伊拉克战争克服了“越战综合征”,从此以后,海外作战成为美国的一种“嗜好”。美国有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海外作战当然胜券在握。1945年,美国击败日本,但也仅限空中和海上作战,而非陆地作战。美国拥有强大的核力量,但日本拥有强悍的陆战军队。为了避免派遣步兵登陆亚洲,美国通过投下原子弹,“轻松”地结束了二战。但是二战后,美国几乎在所有战争中都遭遇了失败,这些战争大多数都是侵略性的。

这样的结果是,冷战思维不断升级,世界陷入永无休止的混乱中,经济战、政变、秘密军事行动愈发频繁,甚至还可能引发一场“新的世界大战”。美国有史以来已经多次并且至今依然如此行事,其对自己的民主制度和强大的经济、军事力量极度自信,以令人难以忍受的傲慢态度对待敌人和盟友。

一直以来,美国制定的外交政策总是带着这样一种目的:保持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并声称这是整个国际体系“皈依”自由民主和资本主义后维持和平、稳定与繁荣的唯一途径。

破除关于中美两国的迷思

古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在其著作《编年史》中曾说过,想要对某个事件进行公正的叙述,就要摒弃情绪化,不带任何同情或偏见。若不首先破除普遍存在的关于中美两国的迷思,我们就很难客观公正地理解和分析中美关系。

概括而言,思是对事件、社会现象或人进行简化后的呈现,且至少部分基于现实中不存在的因素,因此思是谎话、幻象、乌托邦;但当这些迷思被不断重复表达,就有可能被社会所接受,影响社会生活,塑造个人和集体行为,并且促使现有权力体系合法化。它可以是一些人对一系列的“普世价值”的表达,有可能欲将其强加于其他群体、民族或国家之上。

当我们试图界定思是对现实的部分否定还是完全否定时,可能会进入一种困境。而要在“中美是否民主”这一标准上进行定义,复杂程度更甚。首先,迷思本身可能暗含褒贬态度,如“美国是民主国家”暗含褒扬,而“中国是独裁政权”则含贬义。但进一步分析,我们会发现,那些思与现实之间充斥着西方目光短浅的意识形态批判。

美国和欧洲共有的迷思

最危险的迷思:华人来了!

21世纪初,中国经济崛起,伴随着其科学、技术以及军事的发展。美西方认识到,中国市场广阔,有很大的贸易与投资空间,中国发展有很大空间,这也引起了一种新的恐惧,一种“中国威胁论”舆论兴起。美国认识到中国的崛起可能会打破自己一手塑造的世界秩序,而它是美国全球主导权的基础。对美国建制派来说,美国丧失全球主导权是最大的威胁。

自从美利坚合众国诞生,也就是18世纪末以来,其对可能阻挡美国实现国家利益的威胁一直心存恐惧,包括对待印第安人。当然,“印第安人威胁论”也是一种思,实际上是对历史进行了粗暴篡改。对于这些美洲大陆原住民来说,土地被残酷侵占是对他们生存的威胁。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坚定的意志,能够在“文明的入侵者”面前以“野蛮人的方式”进行战斗。19世纪,美国移民继续侵占原住民土地,将他们驱逐出家园,一直到1890年美国政府才正式宣布完成了对西部的征服。

在“印第安人威胁论”以后,又出现了一系列威胁论,所指向的不外乎是阻挡了美国实现国家利益的国家:西班牙、墨西哥(请不要忘却阿拉莫之战!)、古巴、德国、苏联、日本、朝鲜、越南、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委内瑞拉以及中国等。美国却颠倒因果,将自己的侵略行为归咎于对方。

美国善于挑唆“他者”,这种手段的使用愈发频繁,美国或其盟友通过各种挑衅手段让一些“他者”陷入极其有限的抉择境地:要么接受美国的条件,要么以一种所谓“国际社会”不可接受的方式进行回应。例如,对于1950-1953年的朝鲜战争,一些西方国家做如下描述:1950625日,“朝鲜入侵韩国”。这是一个有相关记录且被一些西方国家认可的描述,而且它也让美国能够从联合国安理会获得授权,带领一支国际军队开展针对朝鲜的战争。然而,孤立的事件要洞悉其全部的意义,就要将其置于历史的全景下。实际上,整个冲突事件的开端是韩国军队在美军帮助下进行了一系列攻击。国际社会在美国游说的压力之下选择了忽略那些事实。

西方文明是伟大的文明,为自身以及世界创造了许多理念与价值。然而,在此文明指引下的西方世界的行为却称不上崇高:那里有古罗马的斗竞技,有十字军东征,有宗教法庭;它还抹杀美洲原住民文明,以非洲奴隶贸易开垦西方种植园经济,以非人的方式对待这些奴隶,为西方帝国的经济发展服务。还侵占过非洲、亚洲大部分国家和地区,进行过殖民和帝国侵略;发起了两次世界大战,使数百万人死去或流离失所!三个世纪以来,欧洲国家和美国轮流统治世界,直至不久前这种局面才有所改变。

西方和世界的这种关系让很多西方人确信: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西方的文化都要优于其他文化;西方有更好的政府、经济、军事和法律体系,更融洽的社会关系,甚至有一个更好的神。西方已经将世界清空,并填入了自己的形象。不过到了中国,这一切都被打破,西方人发现,原来还有另外一个文明更加悠久、文化更加丰富的世界。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已经减贫近8亿人,让4.5亿中产阶层人口获得了发展,在科学和技术领域取得了进步,也让中国真正取得了世界大国的地位。而在取得这一切成就的过程中,中国完全没有走西方对外侵略或征服别的民族的老路,并限制了自身对邻国使用武力的行为。中国成功地将传统文化与来自西方的一些新价值观相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既有别于中国封建帝国时代的意识形态,也有别于西方的意识形态。

普世价值与自由主义的迷思

自由主义在西方被视为一种“世界观”,是一种“普世价值”。他们认为,全世界都应该这种“普世价值”为行为准则,而且自由主义被认为是实现理想民主的最佳意识形态基础。

在美国,民主仍然以精英民主或财阀统治的形式继续存在,西方自由主义将这一姿态投射到整个国际体系当中。美国人民认为他们是“上帝的选民”,因而是优越的;另外,还认为他们拥有“民主体制”,因而有权利并且有义务领导和统治全世界。

自由主义的践行者势必要求将自由主义运用于政治和经济组织。政治体制中的自由意味着平等,公共政策的制定应该致力于在同等程度上满足每一位公民的需求。而经济体制中的自由以资本主义的形式存在,追求资本利润,这就是所谓的市场经济人的理性行为。

二战后,19474月,一群自由主义学者在瑞士蒙特勒小镇山顶的度假胜地相聚,并成立了朝圣山学社。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米尔顿·弗里德曼等建立起新自由主义学派的理论和意识形态基础。当时整个西方世界正着手打造劳资之间的新“社会契约”。在20世纪60年代末至20世纪80年代初,所谓的福利国家危机终于爆发了,随着1979年玛格丽特·撒切尔和1980年罗纳德·里根的上台,新自由主义学派终于成为主流。

米尔顿·弗里德曼认为,国家的职责应仅限于维护市场得以正常运作的必要框架。由于市场以竞争机制为基础,因此会自发实现经济资源的最有效配置。按照这样的逻辑,改善公共管理的最佳方式就应该是让整个国家和社会“市场化”,即完全撤销对市场的管控(如税收和反垄断政策),促进竞争。政府除了制定维持市场正常运作的资本规则以外,其他行为都应该市场化,包括执行社会政策。

显然,这种新自由主义的战略目标就是将经济从政府干预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从而解除资本受到的限制。这样一来,意识形态的大门就此打开,这种广泛的私有化,以及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等形式被接受,对所有领域的管控包括最重要的金融领域的管控被解除。

作为意识形态的基础,新自由主义得以在现实中落地,最有力的两大武器也得到了强化,它们分别是:针对发展中国家的华盛顿共识,以及针对发达国家的新公共管理理论。两者拥有同样的意识形态基础,无论在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两者推行的都是同样性质的政策改革。然而,直到发达国家希腊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政府破产,才证明了新自由主义在全球发展中行不通。此前,新自由主义政策已经给拉丁美洲和非洲的许多发展中国家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事实证明了华盛顿共识和新公共管理理论强大的毁灭力,它们不仅毁了这些国家的经济,也毁了这些国家民众的生活。如果一个国家不按照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来制定其政策,就会落入被美西方强势推动并剥夺自主发展权利的悲惨命运。这场新自由主义的狂热仍持续到了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

特朗普的做法是按下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暂停键。在他任内,美国退出了TPP,并无限期推迟TTIP的协商,而发起对中国的贸易战,在他之前的历任总统也都采取过这种做法。

随后的新冠病毒感染疫情席卷全球,揭露了全球去管制化的负面后果,美西方大型产业的外移导致了对其他国家的依赖,其将部分供应链转移到海外,却发现自己愈发依赖于主要竞争对手。零部件在中国生产、最终成品在美国组装的流程存在着中断的风险。这又产生了中美经济“脱钩”问题。美国已经丧失了长期以来能够将其意志强加于其他国家的能力。一个全新的多极世界已然到来,2021年初,拜登总统接,美国在外交政策上继续将中国定为战略对手。

20世纪初,美国开始在海内外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和手段宣传民主、人权、自由贸易等价值观。参与其中的有:美国之声、自由亚洲电台、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广播电视公司,以及其他主流媒体;美国国际开发署,所谓的“美国文化中心”等政府机构;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布鲁金斯学会等智库;致力于在全球范围支持民主机构发展的非营利基金会、非政府组织(其中一些实际上接受政府资助,例如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及其分支机构)。不仅如此,美国还开始招收海外学生到美国高校学习,以便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传播美国的价值观。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让美国得到国际社会认可,使其获得一种普适性和完美无瑕性。直至今日,美国仍不断宣扬这些价值观,希望以此为美国所推行的某些外交政策正名,尤其是武器禁运、政变、为盟国培训军队、为“反独裁者”提供武器、利用特种部队进行非公开军事行动,甚至是发动公开战争。

美国式民主有着诸多被诟病之处。例如,金钱在政治角斗场上的作用过于强大,尤其在选举和立法过程中,有些人将其视为赤裸裸的腐败;利益群体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越来越多。所谓美国民主只是徒有虚名,多个事例已经证明,美国的行为违背了其“奉行”的价值观。即便美国式民主有诸多缺点,许多美国精英依然相信,大多数国家之所以接受美国的领导是因为美国的价值观。然而,在202116日“国会山骚乱”事件之后,也许一切都变了。许多媒体将这场骚乱定义为“暴动”,随之而来的是舆论对选举结果公正性的大肆质疑。如今在全球面前,美国的民主制度和扬言要树立民主典范的说服力已大打折扣。

2016年,奥巴马总统在国情咨文演讲中宣称,“美利坚合众国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随后,他骄傲地表示,美国的部队依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作战部队。

美国对其价值观优越性的信念让其认为自己有领导世界的能力。美国不仅决心不断获得和维持其国家力量,也视强大的国家力量为维持国际秩序的必要条件。“维护世界稳定性需要一个全球霸权的存在”,这是美国领导层的基本信念之一,这一信念在西方世界被普遍接受,并出现在美国政治科学教科书中。

美国拥有了领导国际自由体系之权,自然也就拥有了制定规则权,可以规定企业、非政府组织等机构的行为。奥巴马就在多个场合中强调美国“天然的”领导权及其制定国际体系规则的权利与义务,贯彻不好就会被中国抢去先机。有不少美国学者、专家、政治家指出,中国正在成为世界强国,俄罗斯也将再次成为拥有地区性影响力的强国。面对这两项挑战,美国外交政策未能做出很好的回应。美国学者、国防事务政府官员纳迪娅·沙德罗指出,美国曾认为,把中国拉入美国领导的自由国际体系当中,中国定会在美国领导下成为“负责任的国际行为者”。然而事实却相反,中国和俄罗斯长期以来都是利用自由世界的秩序规则实现自身利益。这个世界已不再是“单极世界”。

美国建制派认为,中国的国内和国际力量都变得更强大,其威胁已然更大。更糟糕的是,中国完全依照自身的文化、政治、经济价值观以及自身的意愿行事,完全不遵从西方模式。目前看来,中国会长期坚持这种行为方式。如果美国领导层能认识到其过去的失败,就会对一个完全不同的国际体系重新构建认知,并重新自我定位。然而,他们并没有朝这一方向迈出哪怕一小步。

2020年,拜登在《外交事务》杂志上刊登文章,题目为《为什么美国必须再次成为领导者》,标题已清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在文章中至少20次提及了世界再次重回美国领导之下的必要性。美国对中国、朝鲜、伊朗和委内瑞拉的政策都清晰表明了这一点。虽然风格和手段不同,但目标仍然不变。在拜登执政期间,一个新的多极世界显然不会正式形成。

我还想指出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有些美国人也认为国际体系规则应当改变,但他们认为,就算要改变也必须在美国领导下进行。换言之,他们不愿意看到一个由美国领导的、自由主义的、单极的、西方主导的世界变成一个由多个国家共同领导的多极世界。

2020年末,欧盟与中国签署了一个重要的贸易投资协议。美国大吃一惊,似乎这样的协议是不可想象的。不仅如此,中欧签署这项协议给新上任的拜登政府一记重击,美国不喜欢没有自己主导的,或自己仅作为参与方的国际协议。

世界各国当然愿意与拜登总统谈合作,但是希望他至少能尊重盟友(暂且不提竞争对手)。美国的亚洲和欧洲盟友希望被视为盟友而不是附属国。欧洲不希望由别人告知其利益所在以及如何保护这些利益。例如,“北溪二号”是俄罗斯和欧洲几个国家之间的天然气管道项目,这一项目以德国为终点。特朗普政府以此胁迫了欧洲多年。事实上,美国政府制裁了这一项目有关的企业,迫使项目中止,并导致其中一家瑞士企业退出了该项目。美国的种种行为都是为了防止欧洲完成该管道项目建设,而这一切背后真正的目的是:美国想以30%40%的溢价卖给欧洲天然气。说到底,美国还是要主导“游戏”规则,把俄罗斯排除在外,并压制德国一头。

美国经常提及“再次成为领导者”恰恰说明美国仍未准备好改变其外交政策,也说明美国会继续坚持其单边的、国际社会已习惯多年的所谓“美国价值观与国家利益”。美国的单边主义思维已深深扎根在其领导世界的决心当中,而此时,在地球的另一边有一个新世界正在崛起。

西方的普世价值是否真的具有普适性

二战结束后,美国思想家和政治家抛出了“西方价值观具有普适性”的观点。苏联解体后,对这一观点的宣传更是甚嚣尘上。福山所称的“历史的终结”实际上指的就是所谓的“西方价值观”的最终胜利,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以美国方式实现而已。

历史分析表明,“普世价值”这一命题是不可持续的。被西方称为“普世价值”的,实际上是在西方文明形成过程中出现的价值观。将西方价值观作为普世价值进行推广是西方单方面的、武断的决定,通过这一方式获得在全球传播其价值观的权利甚至义务。为实现此目的,西方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包括战争。这种姿态完全是非历史的,它否定了其他文化和文明的所有价值,否定了它们随着时间发展而形成的价值观。

普世价值与《世界人权宣言》

时常被自由主义者挂在嘴边的《世界人权宣言》是联合国广大成员一致通过的一项联合国基本法,其枚举了每一个国家或地区应当践行的价值观。如果要通过援引《世界人权宣言》来证明西方自由主义的普遍性,其实无甚大用。因为至少就目前的实践而言,《世界人权宣言》中的许多权利和自由主义关系不大。因此,企图以《世界人权宣言》来支撑西方自由主义价值观的普适性至少是适得其反的。《世界人权宣言》提到了政治自由和公民自由,而这正是西方用于抨击俄罗斯、中国、伊朗等国家的专用词。不过,《世界人权宣言》提到的其他权利和价值观多数时候没有在西方民主国家获得令人满意的践行,甚至完全没有践行。

普世价值与文化认同

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现象,而是通过建构和再建构不断发展的。因此,福山所说的“历史的终结”是不存在的。若真是那样,文明之间的冲突就不再只是亨廷顿所说的“不可避免的”,更是正当的。

价值观不应成为某个国家所拥有的资产,更加不应该将自身价值观强加于其他文明,采取强迫手段进行同化,甚或更加残酷的手段。价值观应该被作为资源由任何国家、任何文明对其进行使用。文明冲突是人们对不同文化关系进行肤浅分析的结果。文化应当进行交流,而不是文明冲突。除非一个国家或文明体相信自己的文化具备了所有价值,而其他文化无可借鉴之处,不具备任何价值。

自由市场的迷思

自由主义者和新自由主义者经常引用最受崇敬的市场经济理论家之一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他们总结:自由市场就是在正常运作过程中没有国家干预的市场。新自由主义者米尔顿·弗里德曼认为,政府应当只负责维护让市场得以正常运作的必要框架。

当市场运作出现重大经济危机(如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新冠病毒感染疫情带来的经济危机)时,市场主导者会期待甚至要求政府进行干预,拯救濒临破产的企业。而事实上,这些企业很可能就是这场危机的源头。历史证明,当市场规则太过于宽松,以至于无法制止主要市场行为体的有害行为时,经济危机就会降临。

不幸的是,在这两次经济危机当中,西方国家受伤最深的是穷人甚至中产阶层,真正的市场经济规则已经失灵,存在的只是一个少数富裕人士利用政府规则的缺席,整个经济为他们服务的机制。由此产生的大规模社会不平等导致了不少政治动乱。

民主的迷思

自由民主生根发芽的土壤有法国、英国等,这些国家无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土地规模都比中国要小得多。而西方人已习惯用自己的价值评价体系和参数来解读在中国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基于中国的实际情况、原则、历史经验和文化来研究中国。他们的观念是“民主原教旨主义”。

民主制度(尤其是选举程序)的另一大问题是,政党方案和政府公共政策所受的效果评价依赖于普通公民的智力水平。为获取大多数选民的支持,政党频繁使用宣传手段。政治家在竞选时做出种种承诺,但当选后却没有履行,因为承诺本身就是竞选宣传手段之一,或是因为其在履诺中遇到既得利益者制造的种种困境。选举后,国家并没有真正做出改变。

这就造成了资本主义国家民主制度的主要问题:经济的干预,以及政治组织中主要组织者的干预。实际上,自由民主政治制度下和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的表述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冲突的。但对于由少数金融及企业精英主导的资本主义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既得利益者的现有及未来利益,这就使得这些精英利用其权力资源,通过资助竞选、控制媒体信息、制定政治纲领等手段操纵竞选,并且在民主选举制度以外通过持续的投资,尤其在信息能力等方面,塑造人们对决策过程的认知。这样一来,当他们的经济利益凌驾于政体运作之上的时候,就会产生非常负面的结果。

美国建制派认为,世界应该由他们来主导,并认为他们的政治和经济组织方式是唯一有效的。如果中小规模国家想抵抗这种方式,就会迎来经济和/或军事打压。如果一个国家在科技经济和军事方面与美国实力相当,并且企图改变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体系,就会被当作对美国主导权的根本威胁。21世纪初以来,不少国家已变得足够强大以至有能力改变国际体系结构。这导致美国制定更具侵略性的外交政策,如经济战等进行打压。

虽然美国声称“媒体自由”存在,但大多数具有国内和国际影响力的主流媒体都是由大企业和亿万富翁操控,而他们就是经济体制精英阶层的成员,有着相同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和共同的经济利益。这些媒体并不能对具有统治权的精英阶层进行公正、有效的监督。

西方国家不具备真正的民主制度的主要特征。真正主导其政治组织和政策的是大资本及其在权力关系中的拥有者和使用者。这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称为财阀统治。

西方模式已失去了对世界其他地方的吸引力。举个例子,一位在国际上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中国学者汪晖早在2009年就提出,中国不应该通过模仿西方的民主模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因为“全球现已陷入民主危机,这个危机和市场化、全球化紧密相连”。不仅如此,他还提出:“无论在中国或是在西方,特殊利益对国家机器的强力渗透早已有之。”中国代表了一种“新型国际主义观”,在西方民主和市场经济遭遇全面危机和质疑的当下,这样的探索在全球层面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编辑 季节)



¨ 本文摘编自保罗·乌里奥著《谁是世界的威胁——从历史的终结到帝国的终结》,季节摘编。


 

解读中俄关系,首先要从分析俄罗斯对外战略入手。回溯俄罗斯的历史文化源流,我认为俄罗斯之所以能从脱颖而出、成为陆上强国,是因为其文明得到了飞跃式发展,而这个文明源流即具有东方文明属性的东罗马文明。以988年弗拉基米尔大公要求全民受洗、东罗马帝国的大量书籍被翻译成斯拉夫语为标志,俄罗斯对东罗马文化的全盘接受,同时也奠定了其文明根基和文化自信。东正教对俄罗斯产生了两方面的重要影响:一是催生了帝国思想,激发了其领土扩张欲望,二是教化民众,塑造了道德、文化和民俗。因此,俄罗斯保持了小亚细亚文明的东方属性,是真正意义上的东方国家。

俄罗斯历史上存在两轮大规模西化。第一次是彼得大帝时期(1682-1725)开始的表层西化。彼得大帝没有看到西方民主表象下的集权,也未能改变俄罗斯政治和社会运行的深层东方逻辑。这轮西化与俄罗斯封建的集权文化和东正教格格不入,造成了社会分层并产生了结构性矛盾。十月革命终结了第一轮西化,但俄罗斯在苏联解体前夕开启了第二轮西化。第二轮西化只是学习了西方制度的皮毛,却未涉及西方政治体制的根本。外部资本势力强行介入,社会分层之中下层民众并不买账,激发了一股强大的反西化逆向力。

俄罗斯的对外战略随着其西化进程潮起潮落,不断地调整和演化。原先,长期主导俄罗斯对外战略思想的是主张融入西方文明的大西洋主义。在经历美国一系列的“双重标准”和遏制措施后,普京总统对大西洋主义进行了微调,试图将融入西方文明的重点由加强俄美关系变为加强俄欧关系,提出了“大欧洲”计划。然而,乌克兰危机标志着俄罗斯和西方的结构性矛盾激化,主张发展独特欧亚文明的欧亚主义取代大西洋主义,成为影响俄罗斯对外战略的主流思潮。

当前,俄罗斯对西方不再抱有幻想,决定大力推动世界多极化,并使自己成为多极世界的重要一极、一个独特的欧亚文明大国,因此它的外交战略进行了全面的和根本性的调整。俄罗斯的战略文化传统可以概括为四点:一是实力主义和扩张思想;二是宽广的战略视野和敏锐的战略前瞻性;三是安全利益优先,以安全利益保卫发展利益;四是战略目标的设定经常超出战略能力。影响俄罗斯对外战略制定的现实因素主要有:俄罗斯的安全环境急剧恶化;美西方对俄罗斯实施新型混合战争,使乌克兰危机演变为混合战、持久战、消耗战;俄罗斯作为军事大国、能源大国和粮食大国,并拥有爱国心和抗压能力极强的国民,具有同美西方长期战略博弈的底气。

身处革命性的变革时代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的俄罗斯更加重视安全利益,并把外交视为实施安全战略的手段。俄罗斯对外战略进行了六方面的安全部署:一是维护全球战略稳定,重点消除周边地区冲突隐患。二是改善外交环境,加强联合国的地位和作用。打击反俄活动,加强南南合作和与盟国及伙伴的安全合作。三是维护国防安全,加强与盟国和友好国家的军事合作,加强维护本国和盟国安全的军事手段。四是维护经济安全,对不友好国家滥用世界经济垄断权及对俄进行制裁限制予以反制。将经济合作重点转向对俄采取建设性和中立政策的国家。五是维护信息安全,加强俄在世界信息和人文空间中的地位。六是维护其他安全利益,确保在西方科技封锁下实现科技突破。保障俄在世界海洋、空域和外层空间的利益。

俄罗斯的新外交战略将外国分为“建设性国家”“中立国家”和“不友好国家”,并依照国家关系和地缘特征划出四层结构:第一层是“近邻”,其是俄作为“欧亚文明大国”的核心区。第二层是以中印为主的欧亚大陆国家以及亚太地区和伊斯兰世界,其是俄罗斯打造倚陆向海的欧亚陆权板块的中心区。第三层是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其是俄罗斯国际关系合作网的延伸区。第四层是欧洲国家和美英等“盎格鲁-鲁撒克逊国家。俄罗斯将盎格鲁-撒克逊国家放在外交排序最后,对其采取积极防御和战略博弈措施,强调现在对与美发展互利关系不感兴趣,只愿和平共存,并达成利益平衡’”。俄罗斯未将欧洲国家与盎格鲁-撒克逊国家并列,认为其终将脱离盎格鲁-撒克逊国家的反轨道,谋求成为多极世界一极。

基于以上四层地缘战略结构的认识,俄罗斯外交战略提出:一是打造“倚陆向海”的陆权板块。二是“转向东方”、“面向南方”,联合俄外交优先顺序前三层的广大发展中国家,依托“上合组织+金砖国家+”,打造国际反霸新殖民主义统一战线。三是利用欧美矛盾,有打有拉、不惧对抗、争取合作。

俄罗斯深化中俄战略协作主要有三个努力方向:第一是平等互信,推动文明的交流互鉴;第二是战略联盟,携手应对霸权势力;第三是深度合作,推进中俄经济一体化。中俄关系的未来发展会遵循三大历史逻辑,即睦邻友好、平等互利、战略协作。中俄将在反霸权、推动多极化的共识基础上继续深化合作。首先是加强战略沟通,增加战略默契;其二是全面深化经济合作,激活陆权板块。中俄媒体和智库应当加强合作,共同夯实中俄战略协作的理念基础和民意基础。

(编辑  杨利红)

 



¨ 本文为作者在第六届“中国特色新闻学高级研讨班”上的主题发言。

* 王晓泉,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内容提要:20世纪70年代以来,日本在半导体产业领域,推动组织了以政府为主导的跨部门联合研发项目,突破了多项关键核心技术,迅速赶上美国,一度成为世界集成电路强国。本文探讨日本在举国体制下的跨部门协同模式对于攻克集成电路核心技术的作用。

关键词:举国体制;跨部门协同;VLSI项目

 

集成电路技术是信息产业的基础,也是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关键技术领域。我国将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升至国家战略的高度,《国家集成电路产业发展推进纲要》提出,到2030年实现集成电路产业链主要环节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实现跨越发展。

中国是电子信息技术产品最大的生产、出口和消费国,但其基本元件——集成电路等关键产品却高度依赖进口;2021年我国集成电路贸易逆差超过2000亿美元。集成电路技术相对落后,成为我国核心技术“卡脖子”清单上一个关键环节。

历史上,日本发展集成电路产业的背景环境与今日中国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从相对落后地位跃升至全球领先地位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20世纪80年代的日美半导体贸易战

二战结束后,美国对日本经济进行了多方面扶持。当时美国在世界半导体领域扮演着基础理论、应用技术和产业策源地的角色。从20世纪50年代初期,日本从美国引进了晶体管制作技术,此后通过对半导体先进技术的引进模仿和学习,一直保持着快速跟进态势。60年代,仙童半导体公司对日本电气硅平面工艺的授权以及德州仪器对索尼的技术转让,使得日本集成电路产业获得一定技术优势,在此基础上缩短了与美国的差距,实现了半导体产业迅速壮大。

进入20世纪70年代,日本在集成电路产业虽然有所发展,但是整体水平与美国比较差距还很大。此时,美国开始减弱对日本的技术扶持,并且要求日本开放国内集成电路市场。加之IBM开始研发高性能计算机,日本集成电路企业遭受巨大威胁,由此日本政府开始组织对集成电路产业的扶持发展。

在日本举国体制下的跨部门协同项目实施下,日本集成电路产业迅速发展,半导体产品在1986年占世界市场45.5%,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半导体生产国。到1989年,日本的存储芯片占全球市场的53%,而此时美国仅占市场份额的37%[①]

1985年,美国半导体工业协会的报告,将美国半导体产业的萧条归结于日本的倾销,威胁要对日本实施制裁,美日两国开始发生半导体贸易摩擦。经过多轮磋商,1986年两国签订了《日美半导体保证协议》。[②]美国开始对日本实施长达十年的制裁,企图抑制日本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全面恢复美国在该行业的统治地位,两国的半导体竞争格局再次发生转变。从图2可以看到,日本集成电路产品全球市场销售额占比,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逐年下降,美国重新获得全球市场的竞争优势,至1992年,美国市场份额重新超过日本居世界第一。

20世纪80年代日本半导体产业的一度辉煌,主要体现在动态随机存储芯片(DRAM)的成功。日本集成电路产品占全球市场的份额,自1975年以来逐年递增,于80年代初超过美国(一度几乎达到80%)、居世界首位,日本企业在世界芯片市场所占份额近乎达到80%。至1986年,日本电子产业产值仍有较大的涨幅。而后随着美国的打压,以及20世纪90年代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集成电路产业异军突起,欧洲的集成电路产业也逐渐兴起,日本电子产业的产值才逐步放缓,90年代初开始下跌。

日本根据各阶段产业技术发展趋势和国内外形势变化,制定了不同时期的产业技术发展政策,通过政策引导和财政支持等方式配置资源,激发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当日本产业崛起后遭遇美国贸易打压后,政府推出了多项跨部门协同以应对新的危机,将研究重点转向技术含量更高的系统级芯片,且重视细分领域的研究,重点研发半导体材料和设备制造。

日本政府统筹主导超大规模集成电路项目(VLSI

日本政府善于根据产业技术发展趋势和国内外形势,制定不同时期的产业扶持政策;通过财政支持等方式,激发企业创新能力。当遭遇美国贸易政策的打压时,政府又推出了多项措施,组织跨部门协同,转而将重点转向技术含量更高的系统级芯片,且重视细分领域的研究、包括半导体材料和设备制造的研发。

20世纪70年代,美国减弱对日本政策扶持并且要求日本开放其国内集成电路市场,同时IBM集团进行的高性能计算机项目将严重威胁日本国内集成电路企业,在这一背景下日本政府开始实施国家项目管制。日本面临“卡脖子”技术难关时,其国内最高科技决策咨询机构通过对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趋势的研判,制定了通过在国内最高科技决策咨询机构促进“学产官”跨部门协同、实施超大规模集成电路项目VLSI)的计划。

VLSI项目的实施,是由通产省牵头主导研发方向,通过分析产业发展趋势和合作各方利益诉求、选择关系产业竞争力的关键技术,并制定了具体实施方案和组织管理模式;由政府牵头进行跨部门协同研发,并提供政策支持,引领企业研发的全过程。

具体实施方式,由通产省下属的电气技术实验室,和日立、三菱、富士通、东芝、日本电气等五家企业联合实施。由于各企业之间存在相互竞争关系,单靠企业联合无法达到良好的效果,在这一重大长期项目中,政府出面协调各企业协同攻关的职责不可或缺。所以,通产省电气技术实验室牵头设立了6家共同实验室,并成立理事会,由五大企业高管和通产省官员担任主要理事会成员。共同实验室采取扁平化的管理模式,各公司管理不同的实验室项目;在共同实验室中,以小组的形式开展不同项目的研究,且要求共同实验室成员来自不同企业[③]。除此之外,两个先前成立的企业合作实验室也加入了该项目:一个是日立、富士通和三菱合作的计算机综合研究所(CDL),另一个是东芝和日本电气合作的日电东芝信息系统(NTIS)。

为了占据市场份额,企业都想掌握最前端的信息技术,因此集成电路企业往往很注重对自有核心技术的保护,在联合实验室无法进行全部的技术研发。由此,日本政府决定将联合实验室的研发重心放在对所有企业都有利的且适用于未来的共性技术上[④]

共性技术是进行其他应用性技术研发的基础,是各企业都必须掌握的,对共性技术进行联合研究符合所有参与企业的利益。它不仅能给参与企业带来相对国外企业的竞争优势,更重要的是,由于单个企业无法开展这些投资数额庞大的研究项目,所以必须借助联合研究。VLSI项目约有20%的共性技术在联合实验室展开研究,研究成果由各家企业共享,另外80%的研究科目由各企业独自展开研究[⑤]。将研究重心集中在各企业都需要的共性技术与面向未来的基础技术上,既保护了各方的知识产权,也调动了各方积极性。

在该项目的跨部门协同中,日本政府提供了291亿日元的研发费用,占研发费用总额的39.5%,其余费用由参与各方分摊[⑥]。在该项目中,平均每年投入175亿日元,相当于参与该项目的五大企业每年研发投入总和的2-3倍,这对各企业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大大提高了各部门协同的积极性。研发资金总额中仅有15%-20%分配给联合实验室,其余大部分资金分给各公司内部独立的研发机构,意味着大部分资源被用于支持各企业自身应用性技术的研究[⑦]。作为竞争对手间的一个合作项目,通过政府的协调,让企业围绕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去进行研发是一个更为现实的需要,这也将保护各家企业的核心利益。

VLSI计划的实施,使得日本得以掌握多方面的核心技术,缩小了和美国的差距。

“举国体制”是中国特有的提法,它的含义是政府为实现国家战略目标而实施的重大项目,通过动员和调配全国优势资源,在尖端领域攻克关键技术,尽管日本官方文件没有明确提及政府的功能,但为了实现集成电路产业快速发展、应对美国的打压,通过在全国动员和投入优势资源,采用政府统筹主导、组织财团参与、跨部门协同与联合攻关等方式,推动本国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做法,即为“举国体制”的模式。

虽然VLSI项目只进行了五年,但是此后日本在集成电路领域所展开的一系列跨部门协同项目的运作,都是依据其成功的经验,与VLSI项目有着类似的组织架构与实施路径,可以视为是VLSI项目的延续。日本政府充分整合了政府、企业和科研机构等各方力量,集中了优势资源,结合产业发展和市场需要,突破了“卡脖子”核心技术,实现了科研成果的市场转化,为日本集成电路产业崛起奠定了基础。

实际上,日本政府在举国体制下组织跨部门协同的攻关项目,一直在继续实施。近来日本集成电路技术综合竞争力不断下降,为此日本经产省延续了VLSI项目的成功经验,推动东芝、日立、三菱、松下、索尼等11家企业成立了尖端系统级芯片基础技术公司,将产品重心转向技术含量更高的系统级芯片。一系列类似VLSI项目的跨部门协同计划,如飞鸟计划Asuka,未来计划MIRAIHALCADIIN等都已开始实施。

举国体制下跨部门协同的重要作用

1.协同可以获得更高整体价值的合作。

随着社会化大生产和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跨部门的协同与共享已经成为促进科技创新的重要手段。协同即是企业明确自身优势进行资源共享,从而获得更高整体价值的合作关系。从微观层面看,跨部门协同可使企业内各部门在共同价值目标的驱动下,依靠现代信息技术构建的知识分享机制,进行多方位合作;从宏观层面看,主要通过产学研协同形式, 突破创新主体间的壁垒,促进创新资源和创新要素的有效汇聚,充分释放资本、人才、技术、信息等创新要素的活力,从而实现合作各部门的深度融合发展。韩国产学研跨部门协同的成效研究发现,跨部门协同不仅促进了大学的竞争力,还完善了其产业人才培养体系,从而促进了产业的创新发展。

2.跨部门协同的障碍。

“政产学研”跨部门协同过程中往往会存在诸多障碍。由于政府、企业、高校等利益相关主体之间缺乏有效的动力机制,往往会导致“合而不融”的问题。很多企业与高校之间由于信息不对称、研究不同步、目标不一致等原因,导致部门间协同缺乏积极性,缺乏长远稳定的合作管理机制。日本跨部门协同过程中也存在合作方需求不匹配、成果分配机制不完善等问题,从而导致跨部门协同难以深入,影响协同效率。目前国内外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微观主体之间的跨部门协同,很少有对举国体制下跨部门协同的研究,且多集中于对协同效率的评价,对如何打破跨部门之间壁垒的研究较少。基于此,对日本举国体制下所实施的跨部门协同项目——VLSI进行具体分析具有典型性意义。

日本举国体制下跨部门协同的经验

通过对日本举国体制下集成电路产业的跨部门协同项目进行梳理,发现其充分整合了政府、企业和科研机构等各方力量,集中优势资源,结合产业发展和市场需要,突破了“卡脖子”核心技术,实现了科研成果的市场转化,为日本集成电路产业崛起奠定了基础。同时也获得下述经验启示。

1.激发企业主体地位。

在举国体制下的跨部门协同中,虽然政府起着政策引领、协调各方的作用,但是企业的主体地位不可动摇。在促进产业发展过程中,企业是政策的执行者、人才的需求方、研究成果的转化载体,无论是政府的决策还是院校的科研活动,都需要符合企业的实际需求。在VLSI项目中,企业是联合实验的主体,各企业之间既有联合又有竞争,竞争企业的联合实现了优劣势互补。联合实验室的主体研究团队由五家协同企业的上百位科学家和工程师组成,共同进行共性技术的研发。

在举国体制下,日本以龙头企业为核心、地方小型企业为辅。龙头企业往往出于降低生产成本的目的,会把低技术水平的业务外包给中小企业,这就实现了行业内的技术转移,可以带动中小企业的迅速发展,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原精机产业公司就是在这种模式下由一家做挂面的小作坊发展成拥有数百名员工的集成电路组装工厂。

2.构建协同创新机制。

VLSI项目构建了政府、企业、科研机构三位一体的协同创新机制。首先,政府依据国家战略意图与市场价值追求,将适用于所有企业的共性技术确定为攻关任务,聚焦于产业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其次,在明确的战略目标与任务下,选取具有核心技术优势的五家龙头企业,充分激发企业的主体地位,构建企业间的跨部门协同,集中优势资源形成强大的技术攻关合力。科研机构与高等院校通过产学合作为核心技术攻关提供支撑力量,自主培养科技人才,赋能跨部门协同可持续发展。最后,建立了完善的管理机制,较好地结合了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通过扁平化的管理模式、合理的经费分配、完善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充分激发了创新主体的活力与潜能。

3.完善利益分配机制。

基于利益相关者理论,想要促使竞争企业的深度协同,必须制定完善的利益分配机制。由于日本的传统观念和终身雇佣制,日本企业,尤其是科技型企业,非常注重对私有技术的保密,不愿意人员流动和信息共享。日本政府针对研发成果的扩散进行了一定限制,明确了企业不愿意共享的那部分技术的知识产权归属,保障参与企业的利益分配。VLSI项目联合研究共获得1200多项工业技术所有权和500多项专利,取得多项技术成功处于全球领先水平。这些共性的研发成果均免费向各参与企业转移。

4.自主培养科技人才。

VLSI项目的实施,促使了企业间科研人员的交流,提高了人员的研发能力,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新鲜血液:首先,提高了单个企业员工素质。在合作研发的过程中,来自各公司的一线研究人员相互沟通信息,尤其是在日本企业采取终身雇佣制,且各集成电路企业互相竞争难以单独合作背景下,这种无障碍互相交流学习,大大提高了各企业研究人员的知识储备,从而拓展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其次,推动了技术扩散。联合研究下,克服了不完全信息环节下的局限性,通过共同分担、共享知识的机制,提高了企业搜寻知识的效率,促进了员工科研能力的提高;最后,在竞争中促进了员工发展。由于共同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仍然归属于各企业,各企业之间经营竞争并没有因为联合研究项目的实施而消失,这会促使研发竞争的产生,各企业员工会在与他方员工的合作中竞争,促进自身科研素质提高。

综上所述,政府对科技领域重大项目的主导作用是至关重要的,正是日本实施举国体制下的跨部门协同,构建创新联合体进行联合攻关,突破了“卡脖子”核心技术,才促使日本集成电路产业迅速发展并且赶超美国。这对推动我国完善新型举国体制,突破科技产业“卡脖子”核心技术,实现科技自立自强具有借鉴意义。首先,要加强顶层设计,强化国家政策引导与资源统筹配置,发挥我国的制度优势,针对重大科技领域出台长期的产业支持政策;其次,针对科技产业共性技术构建以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的创新联合体进行联合攻关,充分激发创新主体活力;再次,加强产学合作,自主培养科技人才,赋能科技产业可持续发展;最后,要坚持企业创新的主体原则,集中支持龙头企业从而汇聚主要创新资源和市场资源,坚持区域集中,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产业集群。

(编辑  杨利红)



* 孙轲,中共江苏省委党校。

[①] 方厚政.日本超大规模集成电路项目的启示[J].日本学刊.2006,3):111-117.

[②] 马文君,蔡跃洲.日美半导体磋商对中美贸易摩擦下中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启示[J].中国科技论坛,2020,No.294(10):160-168+178.

[③] Kiyonori Sakakibara. R&D Cooperation among cometitiots;a case study of the VLSI semiconductor research project in Japan[J].Journal of 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

 

[④] 潘铁,柳卸林.日本超大规模集成电路项目合作开发的启示[J].科学学研究,2007(S2):337-344.

[⑤] 小宫隆太郎,奥野正宽,铃村兴太郎. 日本的产业政策[M].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 228-352.

[⑥] Fransman M. The Market and Beyo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 Japan [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 57-97.

[⑦] 柳卸林,王军,潘铁.政府应如何化解产学研合作中的矛盾——日本VLSI和北京长风联盟的启示[J].科技潮,2007,225(9):68-69.

 


 

2023初,法国针对退休制度改革爆发了大规模罢工抗议活动,引发全球对养老金与退休制度改革的高度关注。过去30年来,养老金与退休制度改革一直是法国政治的痛点之一。虽然社会各界都承认改革有必要,但历届政府都未能制定出一个被广泛认可的改革方案。

2023110日,法国总理博尔内公布了强制性养老金制度改革方案核心内容有四点:一是自今年91日起,法定退休年龄每年延长3个月,从目前的62岁调整至203064岁;二是领取全额退休金,无论从何时开始工作,养老保险缴纳年限仍保持在43年;三是提高退休金额度,将全额退休金最低标准每月提高100欧元;四是保留从事体力劳动或较早开始工作的职工申请提前退休的权利,并为那些因健康问题而受困的退休者增加养老金。这项改革措施虽然符合马克龙总统连任时的竞选承诺,但并未得到民众的支持。民意调查显示,由于获取全额退休金的条件更加严苛,超过三分之二的法国民众反对该提议,更有超百万民众直接采取了罢工和街头抗议等方式激烈回应。法国劳工组织表示,调整退休年龄门槛将那些很早就开始工作的低技能工作和贫困人口造成重大打击

当前,全世界各国老正呈快速上升趋势。世界银行预测,从2020年到2030年,60岁以上人口将从10亿人增加到14亿人,占世界人口的六分之一。世界卫生组织研究数据表明,2020-2050年,全世界80岁以上人口将增加两倍,达到4.26亿人。人口老龄化各国财政、卫生和社会服务系统带来重大挑战,许多国家在提高退休年龄、削减福利或减免税收等方面都面临艰难的政策抉择。

伴随老龄化而来的是养老金潜在不足的问题。世界银行预计,到2050年,全球的养老金缺将高达总额的23%左右,主要国家将普遍面临纳税人数逐步减少、领取养老金人数比例增加的挑战。

日本多措并举应对老龄化严峻挑战

老龄化是日本长期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自1950年以来,日本65岁以上的老人占人口比例逐年增加,2022年比例达29.1%居世界第二仅次于摩纳哥),75岁以上人口首次占比超15%,预计2040年占比将提升至35.3%。日本人口的中位年龄为48.7岁,远超世界平均中位年龄30.2岁。人口老龄化和低出生率使社会结构发生巨大变化。据日本法政大学教授小黑一正研究,2025年,日本战后婴儿潮最年轻者也将年满75岁。从2025年到2040年,20-64岁的工作年龄人口将减少约1000万,带来的负面影响如同海啸一般

日本厚生劳动省今年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日本人口出生率降至历史新低,新增人口跌破80死亡人数158.2万,创历史新高。日本内阁补佐官森雅子指出,这一趋势可能导致“日本逐渐消失”。

日本养老保障制度的三大支柱

日本养老保障制度“年金制度”主要由公共养老保险体系、企业养老金和个人储蓄养老金三大支柱构成。

第一支柱为公共养老保险体系。主要包括国民年金和厚生年金。公共养老保险体系采取代际互助机制和强制性全覆盖模式,是日本养老保障的基础。20岁到59岁的所有居民必须缴纳公共养老金。20224月至20233月,农民和个体户月缴额为16590日元,其中国家承担一半;企业职工缴费额为月薪的18.3%,企业和个人各承担一半。

第二支柱为企业年金。主要包括确定缴费型企业年金(DC)、确定给付型企业年金(DB)和现金余额养老金(CB)。该养老金计划主要面向在职员工,类似于延迟工资,由企业直接从工资中扣除,并在退休时一次性返还。

第三支柱主要为个人定额缴费养老金(iDeCo)计划和个人储蓄账户(NISA)两种模式,其覆盖率分别为25%50%,属于以储备养老金为目的、自负盈亏的定投基金计划。iDeCo缴款截止为65NISA适用于20岁以上日本居民,可免除20%的资本利得收入和五年内每年投资不超过100万日元的股息征税。从2014年开始,日本居民最多可通过NISA进行10年的免税投资,累计投资额上限为500万日元。

为老龄人口营造健康生活

日本积极为老龄人口营造健康生活,在快速推进城市化进程的同时确保城市居民在当地以安全、独立、舒适的方式养老,主要措施如下

其一,推动老年人再就业,让老龄人口保持身心健康。2015年,日本政府提出“智慧白金社会”倡议,制定了“社会5.0”未来愿景,鼓励老年人过丰富多彩的“百岁生活”,继续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积极作用,为老年人构建不断增长的商品和服务市场,推动“长寿经济”的发展

其二,重新规划基础设施,满足因人口老龄化对城市建设所产生的特殊需求。例如,将部分学校改造为老龄人口护理设施场所,重新规划社区设施用途,以供多代人日常聚会使用和在紧急情况下用作救灾中心;翻新空置住房,吸引年轻学生和艺术家为社区增添创新动力等。

其三,调整城市出行环境设施,为公共交通设施配备兼具包容性、智能型的通用设计功能。日本国土交通省在人行横道、公共建筑和交通系统等方面推行了老龄友好和无障碍设计原则,老年人可充分享受城市的无障碍化设施和适宜步行的街区环境。日本最新版的《无障碍法》还将新建和现有建筑、公共交通运营商和设施的无障碍原则,纳入单一法律框架下。这些改进为老年人出行提供了便利,扩大了他们的工作和社交活动范围。

改革以“安全性”为重点

日本将改革确定缴费型企业年金(DC新立法将于2024121日生效。改革提高DC分项限额,放宽DC缴款员工的个人定额缴费养老金IdeCo参与限制。自2001年引入DC以来,雇主提供的养老金安排已逐渐从确定给付企业年金(DB)转变为DC,或将两者相组合。

据日媒报道,厚生劳动省理事会开始审议定于2025年推进的日本养老金制度改革“安全性”是改革的重点。领取养老金的老人数量在增加,工作年龄人口正在减少。日本将确保养老金替代率(养老金占工作人口平均工资的比例)维持在50%以上。为此采取四种方案:一是将支付养老金年龄从60岁延长到64岁;二是将部分福利养老金资源分配入国民年金计划;三是将企业年金制度的覆盖范围扩大到短时工,以提高福利金额;四是将国民年金制度中领取基本养老金所需注册期从40年延长至45年,或将国民年金缴款支付期限从40岁到59岁改为45岁到64岁。

日本政府根据人口老龄化的现实状况,深挖老年人劳动潜力,试图盘活“长寿经济”;同时将老年人生活与城市规划发展、数字化发展有机融合,并以“安全性”为原则,采取多项措施避免养老金资金池亏空,以保障老年人口较高质量的生活品质。

韩国养老体系关注低收入老年群体

韩国于2017年步入老年社会,其老年人口比例预计从2019年的14.9%增长到2067年的46.5%,工作年龄人口预期将低于老年人口。预计2045年,韩国的平均年龄位居世界首位,成为“世界上最老人口”的国家。与此同时,韩国65岁以上人口有近一半生活在相对贫困中,老年贫困已成为韩国紧迫的社会问题。据韩媒测算,由于低出生率、人口老龄化和经济增长放缓,韩国国民养老金服务(NPS)资金池将于2055年耗尽,主要原因在于预计缴纳国民养老金的人数减少,领取者人数增加,导致保费入不敷出。面对严峻形势,尹锡悦政府承诺将推动全面改革韩国国民养老金制度。

韩国应对老龄化及其影响的措施包括采用多支柱养老金体系加强退休人员收入保障,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弥补工作年龄人口的减少,并推动老年人友好型行业发展。

韩国多支柱养老金体系

韩国养老金体系以第一支柱为主体,第二第三支柱协调,同时还有资助贫困老人的“零支柱”。

第一支柱由国民养老金计划(NPS)和特殊职业养老金两部分组成。国民养老金计划由政府规划并调整替代率水平的缴费型国家主权养老基金,实行全国统一管理。加入该计划的国民需按照加入年份的替代率标准确定领取待遇水平。在国民养老金计划中,职工缴款率占月收入的9%,由雇主和个人分别缴纳4.5%。个体经营者每月全额负担本人当月收入金额的9%。加入该计划超过10年且年龄超过60岁的人群,可按月领取终身养老金。

第二支柱为企业年金制度(ERB),由雇主缴,主要分为确定给付DB)和确定缴费型(DC)两种类型。在DB计划中,雇员退休福利预先确定,而雇主的投入投资结果改变,所有收益和风险均由雇主承担。在DC计划中,雇员年工资的十二分之一或以上应作为缴款,支付给雇员的养老金账户。雇员的投入资金是固定的,要自行选择投资组合并承担风险和收益。无论DB还是DC计划,其缴费比例均为8.3%,由雇主承担。领取退休养老金的条件是年龄满55岁且已缴费累计满10年。

第三支柱为个人养老金计划。为满足多样化养老保障需求,韩国于1994年建立了个人养老金计划。该计划旨在积累和运营雇员一次性支付或雇主及雇员根据雇员选择支付的缴款。其产品主要由银行、资产管理公司和保险公司提供,包括两类:一是养老金积累型产品;二是养老金保险类产品。参加个人养老金计划者按照产品合同约定缴费满5年之后,即可从55岁开始按月领取个人养老金。

“零支柱”是指提供给低收入老年人群的保障措施。韩国基础养老金计划是一项由税收资助的福利,计划规定65周岁及以上的老人,如符合领取条件,可按照其家庭收入情况,每月领取10万元至20万韩元的养老金补助。

加强退休人员的收入保障体系

随着平均预期寿命延长,老年人口的贫困问题或将加剧。韩国第三基本方案旨在加强公共和私人退休收入保障体系。为弥补公共养老金制度不足,政府选择扩大妇女养老金参与权利,鼓励开展一次性或兼职特殊就业。通过建立单列的国民养老金制度,放宽住房养老金和农田养老金要求,增加提交养老金人数。韩国政府还通过改善金融体系,积极应对老年人资产面临的长期风险问题。

多手段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

为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韩国政府采取了推动健康里程系统、加强慢性病管理、扩大综合护理服务、加强长期护理保险体系质量管理、提升临终关怀治疗服务等一系列措施。政府还积极发展适合老年人的休闲文化,支持志愿者参与;并通过协助老年人出租住房,对老年司机进行强制性安全培训的实际措施,切实帮助老年人提高收入水平;通过建立老年人保护区来减少老年行人的交通事故,创造安全的生活环境。

韩国第三个低生育率和老龄化社会基本计划(2016-2020)旨在促进与老年人相关的医疗保健、旅游和食品等工业部门,支持开发通用设计和以用户为导向的老年人友好型产品。为了应对老龄化和城市化导致农村地区人口下降的局面,政府还提出了回归并振兴家园的措施。为了有效使用国家财政资源,政府采取了重组准重复金融项目、扩大收入基础和管理中长期金融风险等措施。

“参数化改革”提升养老体系的持续性

为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严峻形势,韩国国会特别养老金改革委员会提出一项“参数化改革”,旨在稳定养老金融资,提高安全性,保证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

其一,提高养老金一般提取年龄,提升面向较贫穷养老金领取者支持力度。这一举措将支持国民养老金服务的财务可持续性,有助于减少老年人贫困和人口快速老龄化对劳动力的影响。领取养老金的年龄将从62岁逐渐提升为65岁,最终达到70岁。

其二,将现有9%的养老金缴款率逐步提高至15%。从长远来看,缴款率需要增加一倍以上,才能为韩国政府目前40%的收入替代率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其三,增加税收优惠,韩国的个人养老金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2%,远低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水平,参与率低且储蓄收益少。为所有工人引入可选择退出的自动注册,以促进参与个人养老金计划。

其四,延长工作年限,延长养老金缴款期,尽量减少提前退休的情况出现。个人缴纳养老金的年龄推迟至64岁。韩国还计划加强社会安全网,改善养老福利系统的智能化和便利化程度。

总体而言,韩国改革措施侧重于解决老年人口减贫问题,通过增加对企业年金和个人养老金计划的支持力度,提高老年人收入;同时以增加缴款和设置严格的投资组合目标等方式,填补养老金资金缺口,提升养老金计划的长期可持续性。

美国多重养老保障注重发挥政府、企业和个人合力

美国最新人口普查结果显示,3.28亿人口中有5400万人年龄超65岁,占人口总数的16.5%,到2030年将增长至7400万人,即每5名美国人中就有1名达到65岁退休年龄。85岁以上最需要看护的人群数量增长更快,从2000年至2040年间几乎翻两番,将对医疗保健系统社会保障系统带来重大挑战。

美国退休保障政策的三大支柱

美国的退休保障制度有三大支柱:联邦退休金制度、企业年金计划和个人退休金计划。

第一支柱为联邦退休金制度。该制度是由政府主导并强制实施的基本保险制度,旨在提供保障型社会福利。社会保障税由联邦政府在全国范围内按照工资一定比率征收,企业按照雇员社会保障号码代扣代缴,由财政部国内工资局统一收缴并专项进入社会保障署设立的社会保障基金。雇员缴纳40个季度税款后,才能在退休后每月领取联邦退休金。退休金的计算取决于实际退休年龄。达到法定退休年龄退休者,才能享受全额退休金。提前退休将导致退休金减额发放。

针对65岁以上每月收入不足1913美元(2023年标准)的低收入老人,在联邦退休金及其他收入不足以维持生计的情况下,美国社会保障署会根据联邦附加保障收入计划,由联邦政府财政收入提供生活补助金。

第二支柱为企业年金计划。该计划包括401K计划和403(b)计划等,由企业主导,雇主和雇员共同出资,享受税收优惠。这是美国雇主为雇员提供的最广泛的退休福利计划。雇主为雇员缴费的比例由劳资双方协议确定,通常为雇员工资的3%7%2023年,所计算缴款的员工薪酬不超过33万美元。401K账户归雇员所有,离职时由雇员自行转入其选定的401K基金公司。该公司为雇员提供各种投资组合选择,如定期存款、股票、债券、指数基金、ETF和平衡基金等。雇员自主决定投资决策,并承担投资风险。401K计划的税收优惠又名延迟纳税Tax Defer),被誉为政府提供给中产阶级的大礼包。雇员在缴费和投资收益上免税,直到退休时从账户领取养老金时,再基于账户总额,缴纳个人所得税。由于退休人员的收入普遍下降,纳税基数随之减小,再加上投资收益免税,其实际缴纳的个人所得税将大幅下降。

第三支柱为个人退休金计划(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s,简称IRA)。与401K账户不同,IRA账户由参与者本人开设,由个人自愿参加并享受联邦政府提供的税收优惠。任何16岁以上、70.5岁以下且年薪不超过一定数额者均可到有资质设立IRA基金的银行、基金公司等金融机构开设账户。IRA账户有最高缴费限额,由户主自行管理,开户银行和基金公司等金融机构提供不同组合的IRA基金投资建议。用户根据自身情况和投资偏好进行投资管理。退休后从账户领取的养老金取决于缴费数额和投资收益情况。IRA提供低税率、免税利息、股息和投资收益等多种税收优惠措施。户主在提取款项前无需缴纳税款,可在退休后支取时再缴纳税款。

改革退休储蓄计划

202212月下旬,拜登政府出台的《为每个社区做好退休准备(SECURE2.0版法案》,对退休储蓄计划作出了一系列改革调整:

1)提高须开始支取账户金额的最低年龄:计划将最低年龄逐步提高到2033年的75岁。提前支取账户金额的扣款比例进一步降低。

2)推出401(k)403(b)计划紧急费用提款:从2024年开始,雇员可从退休账户中提早申请紧急提款,以满足突发需求。最高可用额度为1000美元,每年只能使用一次,且无需缴纳10%的税。公司还允许雇员通过自动扣除工资的方式,设立紧急储蓄账户,上限为2500美元。

3)扩大401(k)403(b)计划自动注册范围。2025年开始,将扩大401(k) 403(b)计划的自动注册范围,以鼓励增加参与度。雇员可根据需要选择退出。

4)创建便捷搜索的数据库,帮助居民找回遗忘的退休福利。现实中,有数以百万计的 401(k) 账户经常被用户遗忘,无人认领的退休福利总额接近一万亿美元。劳工部将统一暂存和管理这部分福利,并接受居民通过查询数据库核对具体信息。

5)年均工作500999小时的兼职工人只需要连续工作两年,就可以获得公司401(k)企业年金,此前连续工作时长要求为三年。

6)持续推动远程医疗和虚拟健康监测等方式,为更多老年人提供服务。

总体而言,美国退休保障制度改革将力争扩大受众范围,提升退保灵活性,提高资金支取和账户管理便捷度,降低取款门槛,且针对特殊情况实施更为人性化的提款政策。

日、韩、美社会养老保障政策改革思路启示

通过梳理日韩美为缓解人口老龄化问题所采取的养老社会保障改革措施,结合世界经济论坛、OECD、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等国际组织提出的综合性建议,目前对退休制度进行改革的思路可以总结为如下几点:

  1. 在适当范围内提高退休年龄,挖掘银发人群对刺激商品和服务市场的潜能;通过恰当方式,保持老年雇员对雇主的吸引力,以提供就业服务支持,将老年人的技能和经验等优势转化为促进社会发展的宝贵资源;

  2. 随着预期寿命和退休年龄的提升,将适当提高开始支取国民养老金的年龄,缓解社会保障资压力;

  3. 在作为第三支柱的个人养老金等领域进行创新性尝试,适当提升缴款率、低税率和免税利息等多种税收优惠措施等方式,提升养老基金的储蓄水平;

  4. 增加包括自营职业者和合同雇员在内的劳动力市场缴纳企业年金及个人养老金覆盖范围,通过提高社会保障缴款和养老金计划资产水平、延长债务融资、提高医疗共同支付率、适当提升消费税等措施,更好地支撑养老金系统的平稳运营;

  5. 通过限制在退休年龄之前获得非必需福利的情形,保证退休基金最大程度专款专用;

  6. 适当采取倾斜性举措,较贫困养老金领取者群体的支持力度;

  7. 提高养老金计划资金管理的透明度,定期公布资金实时情况,设置严格的投资组合目标,改善养老金治理水平,增加民众信心;

  8. 为应对部分人群可能发生的紧急用款需求,制定更为人性化和灵活的提款政策;

  9. 推动技术革命和数字创新。采用智能与互联社会的新模式,通过建设智慧城市和发展老年人友好型产业,使用物联网技术或人工智能为老年人口和家庭提供支持,提升长期护理水平,构建对老龄人口友好的智慧体系,促进老龄化和城市化进程协同发展,为老年群体的高质量生活提供科技保障。

    (编辑  杨利红

     



* 杨洋,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项目主管兼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