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导刊

 

   

浙江日发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 2000 年,是一家年轻的民营机床企业。有两大特点使这个企业的成长非常引人注目:一是高举高打进入航空航天制造领域,旗下子公司日发精机自成立以来定位于中高端产品,注重细分市场的开发,在轮毂、轴承等细分行业的市场占有率做到了国内第一,也是国内首家将加工中心返销到日本的民营企业。二是浙江日发的海外并购往往是大手笔、稳准狠,如它对意大利MCM股份公司的并购就很成功。

 

浙江日发原来是做纺织机械的,1998年开始做数控机床,是国内第一家进入数控机床领域的民营企业。2010年公司上市,2014年转到航空领域,做飞机的数字化装配。我们收购了意大利MCM公司,这是一家做航空发动机零部件加工设备的企业。

    2015-2016年,由于上市的机床企业业绩波动大,为了平衡效益,我们向下游延伸,做航空零部件加工。我们收购了MCM后,发现它有很多好的技术可为国内服务,所以我们又建了一个样板厂。浙江日发公司现在是三部分业务:通用数控机床,航空装配线和航空零部件加工设备,航空零部件加工。

    浙江日发成立以来,坚持做细分市场。比如通用机床这一块,依托兄弟单位万丰,在轮毂加工和轴承加工设备方面做得不错。我们的轴承磨床在国内市场的占有率(当年新订单)占60%-70%,基本上处于垄断地位,还可以给轴承厂提供冷加工的整体解决方案。浙江日发的规模增长速度并不快,但我们重在技术竞争,不希望价格竞争。

    现在国内的机床企业都在搞竞争压价,这是不能持续的发展模式。原材料涨价、产品价格下降,企业只好降低产品质量和配置,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大厂要引领整个行业的技术进步,而不是参与价格竞争,大家才能合力扭转这一局面。

    04专项”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应该总结经验。国家支持机床行业的目的,应该是把整个机床行业振兴起来,打破国外的技术封锁,扭转本国产品市场占有率下降的局面。

    中国机床行业收购了很多国外企业,但多数效果并不好。通过海外兼并方式振兴中国企业的思路值得反思。浙江日发收购意大利的MCM是比较成功的案例。我们应当怎样利用我们控股或参股的国外企业?如何把它们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比如“04专项”安排的一些项目,其实MCM都可以满足,应该优先考虑从国外收购的企业所具有的技术优势。

    我们分析了收购国外企业的一些案例,包括我们前期参与竞标中失败的案例。我们始终坚持两点,一是尊重当地企业以及管理层,二是真心实意。国内很多企业把国外企业收购之后,直接把它们的技术、设备转回来,其实这样做影响很不好。我们则向MCM的员工承诺,不仅要保住企业,更要发展企业。当然,有时难免和他们的管理层吵架,但这都很正常。经过一段时间磨合,通过双方共同工作和交流,对方就能认可我们的做法。我们收购时,公司销售收入3000-4000万,今年可以做到1.5亿。

    如果能够把已收购企业的优良技术转移过来,那么比自己从零开始,成功的概率要高得多。我们按对方的要求,不减配置,按收购公司的工艺条件做下来,产品的精度并不比那边差。我们还定期派人到收购公司那边去培训。

我们引进MCM后,已经给国内市场提供了两条柔性生产线,一条给江铃发动机,到现在设备24小时连续运行已经持续两年多;另一条线放在西北,到现在已经运营一年多了,而且与MCM的技术要求基本接近。

                                 (编辑  三友)



* 王本善,浙江日发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大连光洋科技工程有限公司成立于1993年,与其他传统整机企业相比,公司具有更完整的产业链和自主研发能力。其子公司科德数控,拥有专业的技术研发团队及完善的生产销售体系,其五轴立式加工中心已经出口到德国,开创了国产高档五轴数控机床出口发达国家的先河。大连光洋的高端机床已经批量进入我国航天工业制造领域。

 

机床是工业的母机。中国必须建立独立完整、基础牢固的工业体系,机床工业对我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和基础意义。   

以用户工艺为导向

    大连光洋在2000年时是做数控系统的。数控系统要用到主机上进行验证,当时是省市两级政府帮忙,找到大连机床厂进行合作。但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国产数控系统还缺乏市场影响力,很难让国内用户接受。

    2005年,大连光洋成立了机床事业部,买来光机,做数控系统的验证和市场推广。最初做三轴立式加工中心和三轴卧式车床。我们的目标是做高档数控系统,寻找国际上能配套的五轴机床的关键功能配件,其中的两轴转台是对中国禁运的产品。而中国台湾地区转台的性能、可靠性、寿命和美欧产品差距比较大。这样我们只好自己做转台。

    为了研发转台内的力矩电机,我们找了国内几个大学和工厂,搞了4年也没有解决问题。后来我们成立了自己的电机厂。所需的高精密角度传感器,我们拟从德国海德汉进口29列加减1角秒的编码器,但是买不进来,这就逼着我们成立自己的传感器公司自己生产。现在,我们机床上用的直线传感、角度传感、工件在线测量传感、刀具测量传感,都实现了自主生产。精密直线传感器利用激光干涉原理,完全替代了美国的光动公司和英国的同类产品。

    我们的光传感器还没做出来时,如果购买国外的激光光栅尺要70万元人民币一根,还要中国政府担保不能用于航空航天加工。激光光栅尺的电子元器件和光学元件都是国际采购,实际成本才2.8万元。后来我们自己开发出角度传感器,装在立式五轴加工中心的两个转角的控制台上,在各种精度指标上都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我们的机床推向市场以后,数控系统的自主开发进程才真正快起来。我们的系统,最初是模仿消化海德汉、西门子、发那科的。但国外产品的某个功能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做?当时我们并不是很清楚。之后我们自己研发的各类五轴机床经过用户使用后,用户给我们提出了若干问题和建议,还把多年积累的工艺毫无保留地教给我们。当我们对工艺了解透彻,对工艺能做到定量分析之后,对数控系统“为什么、怎么做”也就清楚了。

    任何一件事情想做好,一定要把需求搞清楚,以量化的需求来指导产品的开发。此后的10年,我们数控系统的开发完全以用户工艺为导向,很多功能是和用户、院校一起开发的。开发的原则是一定要紧扣工艺,紧扣市场的需求。

走全产业链发展的路子

    企业要形成全产业链、人才链、技术链,这样制造同类型、同规格的机床,我们的性价比就可以做到最好。

    大连光洋还有一个液压件公司,研制各种液压元件。我们现在所生产的机床的液压泵站就是自主研发、模块化的液压站。数字化、智能化制造,离不开自动化的操作。

我们承担了一个项目,研制飞机结构件加工用的翻板铣。这种设备过去只有美国的两家公司做,后来德国的DDS把美国这两个品牌打垮,DDS的加工效率是美国产品的3-4倍。首先是数控系统的算法要提升,它的一个关键部件是电主轴和电机(功率120kw,转速3万转,功率密度4.7kw/kg)。我们用3年时间把这个关键部件初步研发出来。如果这些基础的关键功能部件不解决,我们的主机就永远是落后的。

建立完整的技术链和产业链,做基础零部件(电机、传感器等)就要分析用户对主机、功能部件的需求。不这样做,在日后竞争越来越残酷的市场条件下,企业将无法立足。当具备了这三条链,就可以把这几层的需求作为产品开发的导向。大连光洋在这方面的受益,有很多例子可讲。

    我们生产的机床的床体材料,不是铸铁,而是全部用人造大理石整体制造。这种材料的温度形变是金属的1/2,阻尼系数是金属的6倍,所以它的吸震功能好,温度变化影响小。我们这类机床在用户那里经过4年的应用,用户非常认可,认为机床的精度保持性不输国外产品。精度保持性涉及的问题非常多,材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我们认为,基础零部件决定功能部件的水平,功能部件决定主机的水平。机床主机是用户工艺的“仆人”,机床上用的功能部件是主机的“仆人”,零部件又是功能部件的“仆人”,仆人要无条件地满足主人的要求。企业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技术链、产业链、人才链。要特性化、定制化进行设计,最大程度地满足主机的要求,让机床从精度、加工效率上尽可能满足用户要求。

    大连光洋从尝试做数控系统,发展到现在成为全系统、全产业链,并不是我们主观上想这么做,而是现在的行业和市场的状态决定的,不这样做就达不到高档数控机床的自主化发展。原机械工业部副部长沈烈初说,由于东北地区的专业化分工不是很发达,“光洋模式”是高档数控机床发展的模式之一。

培养高素质的人才队伍

    在当前美国打压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形势下,建立完全自主的高档数控机床的产业体系、技术体系、人才体系,就显得更重要了。

    机床产业的发展完全要靠人才来支撑,高档数控机床需要多学科、多专业、多层次的人才队伍,才能把这个产业做好。制造质量的保证,必须要有一支优秀的工匠队伍。机床对人才的要求太高了,不但要有高学历、高素质的设计人员,还要有一批从事制造、装配、检测的优秀工匠。工匠人才需要全社会拥有一个好的文化环境来培养,而不是一个企业做得了的。

    在我们国家,如果单看每一个专业,机械、电子硬软件、数学,都不缺具体专业人才,但缺少能做这个产业的架构设计师。大连光洋的陈虎就是这样的架构设计师,是行业的领军人才,他懂传感器、懂控制系统、懂电机以及各种功能部件,数学又非常好,而且经常跑市场跟用户接触,能使产品开发目标紧扣市场,一切以用户工艺为导向。这种人才不是学校能培养出来的,必须有常年在企业一线丰富的实践经验,而且对这个行业的各个专业有广泛的掌握。我国航天能够培养出一批系统架构设计师,因为这个产业,从所有的零部件、功能部件一直到整机系统都是自主研发的。希望能够加强机床产业人才的培养,尤其是系统架构设计师的培养。大连光洋愿意用自己这个平台,为国家提供系统架构设计师的研发工作平台。

加强机床产业基础研究

    日本、韩国政府在本国机床产业发展之初,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和帮助。任何一个好的产品,不是学校和企业自己闷头研发出来的,研发的成果变成真正好的产品,要靠市场的培育。市场能不能培育出来,还得看这个产业的核心技术是不是自己的。如果这个产业的技术、人才是我们自己的,政府在市场方面应当再加大支持力度。哪怕我国的高档机床存在某些问题,国家政策也应当鼓励市场推行。如今我们已经具备了可以应用的技术基础,那些存在的问题则要在使用过程中不断地解决。

建议国家加大对高档数控机床产业基础的支持,如果关键零部件总是依靠进口,那么永远不能形成独立强大的自主产业。一定要加大基础研究,在国家层面对技术链、产业链、人才链很好地进行布局。

                                 (编辑  宋斌斌)



* 于德海,大连光洋科技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用中国大脑,装备中国制造”——这是华中数控的企业愿景和使命。数控技术是关系到我国产业安全、经济安全和国防安全的高新技术,是先进高端制造装备的“大脑”。华中数控是发端于高校的科技公司(华中科技大学原校长周济是创始人和学科带头人),拥有一支高素质的员工队伍,形成了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中、低各档次数控装置产品;自主研制的5轴联动高档数控系统已有数百台在汽车、能源、航空等领域成功应用。国家对数控系统产业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支持,华中数控也在为自主可控的目标积累实践经验。

 

机床是工业母机,数控系统是机床行业的芯片。我们华中科大(原华中理工)历任校长都是数控技术的“爱好者”。早在“八五”攻关时,周济校长就带领我们学生研发出了“华中一型”,为推动科研成果转化为商品,成立了华中数控公司。近25年来,华中数控一直坚守在数控系统产业,屡败屡战,非常艰辛曲折。

    1999年,华中数控成为“国家队”,2011年,我们在创业版上市。在“04专项”中,我们牵头承担了十几个项目,参加了近百个项目。我们瞄准西门子最高水平的840D,发那科的0i,研发国产的高档数控系统。

    承担专项任务,让我们获得和很多高端用户合作练手的机会。比如我们承担了纳入考核的数控机床配送系统1500台左右,其中龙门、五轴加工中心是常配的。这1000多台机床,哪台哪个地方不好用,马上就会反映到工信部,当然,这样的压力也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去年中兴事件以后,我们也主动使用国产芯片。目前数控系统中的CPUDSPFPGAIGBT,基本上都已实现国产化,不再担心国外断供。我们主要在Linux上做数控系统,不会受Windows系统的制约。

    我们所做的高档数控系统,如果从“可用、好用、耐用、巧用、市场占有率”这五维指标来评判,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我们系统的功能可以打到75分左右。从使用可靠性来看,经过对比测试评价,我们的产品跟国外可以排在一个数量级上。从跟踪新技术的适用性上,目前新一代信息技术如互联网、智能化等技术,国外数控系统也并没有本质上的进步,这就给我们机会去追赶创新。在今年展览会上,我们展出了自己开发的新一代智能化的数控系统,把人工智能芯片集成到数控系统里,实现了部分智能化的功能。

    在系统性能方面,主要在加工的表面质量和加工效率上,我们和国外的差距比较大,但这跟电主轴、直线电机等功能部件的成套性有关。

    本国企业做的高档数控系统的市场占有率,“04专项”启动之前只有1%-2%,现在有所提高。市场占有率不高的原因,主要是技术成熟度不够,导致市场认同度不够。数控系统生产几台好用,不等于一批数控系统都好用;一两年好用,不等于十年八年都好用;在一个用户那里能用好,也不等于在1000个用户那里都能用好。

    其实,国外产品刚开始在中国使用时,技术成熟度也不够,是在国内客户使用中不断总结、不断指出问题,让它们有机会不断完善,最后被用户认可。这就形成了一个生态圈,现在一说高档数控就是指西门子,成为市场首选。

    我们的产品如果没做出来,外国就进行市场垄断;而我们的产品刚一做出来,外国企业就降价,让我国厂家没有收益。现在要打破这种生态圈很困难。技术的成熟需要有测试、验证的机会和过程,才能不断完善、形成产业化。如果因为本国企业产品技术不成熟,就没有机会测试验证、就无法产业化。我们希望能够从“备胎”转正。但仅凭一家企业不可能打破这个生态圈,需要国家对产业进行政策扶持,改变市场生态环境。

    04专项”课题只是设计了十几项指标。但用户不会管这些指标,他那里可能有几百上千个指标,哪一个没达到就通不过。有些单位承接专项任务,只是把它当“课题”来做,而没有真正作为企业可持续发展的产品来做。凡是用心去做,能够跟用户深度结合、联合攻关、协同创新,大家共同解决问题,那么项目肯定能做得好。

目前我们机床行业太浮躁,都在追求GDP。我们的资源配置,不足以支撑大部分机床厂做高档机床、实现产业化。而且仅靠研发几个高档机床也不足以支撑一个企业的长远发展。我曾经到中航所属某家工厂参观,那里国产机床还不到10台。我询问厂家国产机床有没有用得好的?对方回答是昆机20多年前做的普通镗床,另一台是大连机床厂的产品,也是20年前做的。总之,把专项任务当产品做,持续地改进提升,是能做出好机床的。

                              (编辑  宋斌斌)



* 陈吉红,武汉华中数控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北京精雕科技集团成立于1994年,是一家专注于数控机床研发和制造的民营高新技术企业,在北京、廊坊两地建成了精密数控机床产研基地,为3C提供装备的高速加工中心,雕刻中心,数控系统,高速精密电主轴,高精度直驱转台和软件等。精雕一贯重视科研体系的建设,坚持每年将8%以上的收入用于技术研发,打造了一支800余人的专业研发团队。

 

北京精雕成立于1994年,主营产品是高速加工中心,应用于三个领域:电子产品的结构件,工具模具和通用机器零件。2018年公司的销售额是29亿元,销量7000多台,三个领域的需求比上年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今年上半年,市场销售同比下降20%-40%,形势非常严峻。

    需求下降,既有市场原因,也可能与产品结构不适合市场有关。市场调研表明,客户买了机床,但开动率不高,一个班次才35%-45%,一天24小时,只有不到20%在工作。这可能是我国制造业人均产值比美日德偏低的原因之一。机床开动率不高的情况,持续了多年。当产品订单旺盛时,用户企业增加人力、采用倒班制,提高机床使用效率。现在情况变了,一方面订单变成小批量、多品种。另一个原因,客户需要使我们提升机床的使用效率。

基于这个判断,精雕从两个方面入手,迎合市场需求。

首先,帮助客户把买到的设备用好,提高设备的开动率。公司组织了1000人的技术服务队伍,把这几年积累的生产管控技术传授给客户。比如在机测量技术,可降低工装夹具对加工精度的影响以及过程检测所耗费时间,这样生产的节拍明显变快,取得了较好的效果。这说明制造业做生产经营的空间非常大。用户企业迫切需要的已不是买新设备,而是如何把现有的装备利用起来。我们要做的,是让买我们机床的用户提高设备利用率,让用户能赚到钱,把用户群的底子打厚。

其次,应对的策略。自动化生产必须把机床关机的时间缩短。客户买来机床后,组织生产的周期很长,投入很大,这是机械行业的传统模式。现在针对客户生产工艺,我们提供成套自动化装备,将人机协同好。做成套装备,企业的硬件和软件两方面都需要有一点功底。硬件方面,要准备给机床增加料仓和上料器,形成一个柔性单元,这样客户能够连续不停机生产。软件方面,要集成CAD/CAM软件、品质检测、过程检测,让整个过程更加透明化。这就是说了多年的工业化、信息化“两化”融合。制造业企业特别需要“两化”融合的产品。

我们自己所有的装备也准备使用柔性单元替代。前不久,我们做了一个简单的系统,有一个产品,以前一班干6个件,人还累得够呛,现在一班干21个件,人还很轻松。新技术在提高机床使用效率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优势。我们企业准备抓住这个机会,给客户提供成套的工具装备。

在支持客户发展、企业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也遇到很多的问题,最大的困难还是和宣传有关。一个是环保问题,一谈到机械制造,就和污染挂上钩,哪天天气不好,就让企业停产。我们好不容易接的订单,哪个环节一断就乱套了。做钣金、做铸件自然会产生一些污染,但在不断改进过程中。宣传不能与发展的客观实际脱节。另一个与人才有关。一谈制造业就是脏乱差,是苦活累活,年轻人宁肯送快递也不愿意干机床操作。实际上,机械制造生产已经进入自动化了,并在向智能化发展。年轻人进入企业,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培养成技术人才。

现在机床行业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时期,是一个困难期,也是一个机遇期。我们要适应市场新的发展需求,一方面做好服务,另一方面要研发新形势下客户所需要的新装备。

                                 (编辑  宋斌斌)



* 张保全,北京精雕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

 

    机床工业是装备制造业的基础部门,其中高技术机床产品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大国,保持独立自主的工业体系、提升高端制造业技术能力,尤其重要。当前我国机床行业处于高度开放的市场环境,面临一些前所未有的问题与挑战,需要进行深入调研分析、做出正确判断,加速推动我国机床工业的转型升级。为此,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于625日邀请多位业内专家,召开了“当前我国机床工业面临的形势与问题研讨会”,进行了深入讨论。

机床工具工业是提供加工设备的制造业,是装备制造业的基础与核心部门。现代数控机床则融合了传统工业技术与现代电子信息技术,伴随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和用户需求的升级,产品性能在向高速、精密、复合方向发展的同时,进一步向网络化、智能化、环保性方向发展。

当前,德国、日本、瑞士、意大利等国在高端机床领域均处于领先地位,其中日本发那科公司(FANUC)、德国西门子分别占数控系统50%25%的世界市场份额。数控机床产品可大体分为高、中、低三个档次,加工复杂零件的高档精密数控机床为军工生产所必需,属于战略性产品,西方长期对我国实行严格控制或封锁。加快推动机床工业转型升级,尽快缩短和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实现关键技术自主可控,意义重大,任务紧迫。

我国机床工业曲折的发展历程

    新中国工业化奠基时期,国家对机床工业高度重视。在前两个“五年计划”期内,我国已形成了以“十八罗汉”和“七院一所”骨干企业院所为代表的机床工业布局。1960-1970年代,为冲破国外技术封锁,国家协调各部委和全国力量,组织了数次机床技术攻关。比如“二五”时期,为解决国家建设急需,中央决定成立由国家计委、科委、一机部、二机部等领导组成的“精密机床规划(6人)领导小组”,由李富春副总理直接领导,在一机部二局(机床局)设立战役办公室,目标是用10年的时间(1960-1970年),经过自主研发,拿下一批高精度的精密机床、关键零部件及相关的检测仪器。在举国体制下,这一阶段的努力形成了一大批成果,其中上海机床厂(高精度外圆磨床,圆度精度0.5μ)和昆明机床厂(高精度坐标镗床)被评为功勋厂。

    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西方国家基本实现了机床数控技术的普及。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的机床产品基本还停留在传统的手动操作技术水平。面对巨大的技术差距,我国大力引进西方技术,合资合作,力争尽快消化和普及数控技术。但因种种原因,效果不很理想。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原机械部所属企业全部下放地方。90年代初,我国大幅降低机床产品进口关税、放开进口限制,随后放宽外资企业的市场准入。我国机床行业集中度低、企业规模普遍偏小,行业管理弱化,大量机床企业被市场竞争所淘汰。原“十八罗汉”或破产重组,或勉强维持。

    1999年,机械部属科研院所全部转制为企业。原有行业科研体系被打散,基础研究被边缘化,有些领域甚至消失,行业共性技术研究和服务行业的功能被严重削弱,科技人员大量流失。很多重点企业的研发能力也不同程度地弱化。

    与此同时,大量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进入机床行业,民营企业逐渐占据主体地位。2008-2015年,国企在全行业产值中的比重从25%减至10%,民企占比从60%增至近80%[1] 2015年,739家规模以上金切机床企业中,国有(含集体)控股、私营、外资(含港澳台)企业分别为71533105家,资产占比为384910;主营业务收入为186911,实现利润为-129713[2]   

 

新世纪以来机床工业的走势

    世纪初产能急剧扩张

    2001-2011年,受经济高速增长、投资需求旺盛的刺激,我国机床行业进入大发展期。这10年间总产值增长了10倍,利润增长22倍,年均复合增长率分别为24.8%33.2%2011年,国内金属加工机床产值达283亿美元(其中金切机床198亿)。从2002年和2009年起,我国分别成为世界第一机床消费大国和制造大国,目前消费和产出总量分别约占全球的1/31/4

    在机床需求和产能急剧扩张的同时,数控技术也得到了普及。2013年以来,机床工业的产出数控化率和机床消费数控化率均超过70%2016年更是达到80%左右。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成就。其中,国家对数控机床产品实行增值税先征后返政策(1999-2008)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业内对市场前景普遍乐观。国内外资本大量投资机床行业,形成庞大产能。但机床工业是为制造业提供“工具”的,自身规模十分有限。各地方政府不考虑这一特性,出于GDP增长业绩的考虑,纷纷鼓动本地机床厂投资扩产,重、大型机床的盲目扩张尤为突出,很多重点企业的资产负债率急剧增加,为后来全行业的萧条埋下了伏笔。

    结构性产能过剩 行业经济运行形势严峻

    2012年起,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逐年下降,2015年降至个位数。我国机床工业进入低迷期,延续至今。尤其是其中批量型的传统中低档机床,产能严重过剩,价格竞争加剧,原材料、人力成本又不断上升,企业税负沉重,多数企业身陷困境。企业亏损面居高不下。2016年,全行业亏损面达45%以上,大批中小企业相继退出市场,历史上曾经辉煌的一批企业相继破产退出。国有企业普遍资本金不足,企业负债率高,负担沉重。

    机床工业产值连年递减,市场萎缩。2018年,全行业产值比2011年下降17%,销售额下降21%

                       1  2011以来我国机床生产和销售情况(亿美元)

 

2011

2012

2013

2014

2015

2016

2017

2018

产值

283

274

247

244

221

229

245.2

234.6

净进口

132

137

101

108

86

46

87.4

94.1

销售

415

411

348

352

307

275

332.6

328.7

    数据来源:机床工具工业协会

       

    2019年第一季度,行业整体情况仍未有好转。企业订单减少,市场预期悲观,行业运行质量下降,企业经营压力大,亏损面有所扩大。行业分化持续且有加剧态势。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91-4月,全行业营业收入同比增长0.3%(其中金切机床-14.5%,成形机床1%);机床工具工业协会联系的222家重点企业所获取的相应数据,分别是-18%-33.7%-2.4%。这222家企业新增订单额同比增长-36.5%,进口增长-25.4%。行业协会预计,2019年行业增长率可能出现全年下滑。

    根据最新统计,全行业共5537家企业(规模以上2257家,整机企业600多家),1-4月亏损面为19.4%;机床工具工业协会所联系的222家企业,亏损面达42.3%(同比增加10.6个百分点),其中金切机床亏损面52.9%,成形机床亏损面20.8%。特别是金切领域,很多企业破产退出。

    有专家认为:一些老国有机床企业衰落,体制机制原因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很多是地方政府的责任。如政府要求企业搬迁,费用让企业自己贷款解决,财务费用动辄上亿,企业利润微薄,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市场景气时,地方政府硬性要求企业扩大产能、为GDP增长做贡献,结果企业背负几十上百亿贷款,造成今天企业资不抵债的局面。地方政府在企业用人、投资方面干预过度,出了问题却找不到责任人。

    沈阳机床和大连机床两个龙头企业先后破产重组,令人痛心。沈机股份(上市公司)2019年一季度报表显示:资产负债率高达200%,当期亏损额超过营业额。集中了优质资产的上市公司尚且如此糟糕,集团公司的情况更是难以想象。      

    与此同时,机床用户需求明显升级。市场对批量化通用型产品的需求下降,对小批量定制型产品的需求增长;对单机需求减少,对自动化成套设备的需求增长。为了适应市场变化,西方国家一些机床企业正在从传统的“产品专业化型”向“市场专业化型”过渡。产品专业化即专注于某类(车铣磨)机床产品的批量化生产;市场专业化指专注于某细分市场(如汽车动力总成、航空发动机、消费电子等),针对用户工艺特点、满足严苛性能要求而提供成套解决方案(如德国GROB公司占中国轿车发动机缸体/缸盖加工70%以上份额、济南二机床占国内轿车整车冲压设备80%市场份额)。面对国际市场转型,我国机床企业转型升级任务迫在眉睫。

    目前,我国机床工业正处在爬坡过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自身存在不少弱点和问题需要克服。同时,又赶上整体经济下行,投资需求锐减,加工设备需求进入存量时代。目前我国机床工业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

    行业结构:高端失守、中端争夺、低端内战

    在低端技术领域,经过多年努力,国产机床产品(包括系统和整机)已基本占领国内市场。由于这一部分门槛较低,部件容易买到,前些年大量中小企业进入。现在中低档、通用型、单机类的同质化机床产能严重过剩,陷入降价竞争,企业大批倒闭。

    中档机床市场是目前中外企业竞争的主要领域,主要竞争对手是中国台湾和韩国企业。国产数控系统和进口系统的竞争也集中在这一领域。国产中档系统技术正趋向成熟,目前市场占有率不足50%,国产化趋势不断扩大,可能最终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广州数控是国内最大的中低档系统厂商。

    高档数控机床方面,国内供给能力严重不足,市场长期被欧日企业垄断,进口依赖度超过90%

    在高档数控系统领域,我国少数产品在精度方面可以和西门子、发那科相比,但产品的使用寿命、性能、稳定性还远不如它们,所配套高档机床的市场占有率不足10%

    高档机床的核心技术还聚集在功能部件、关键零部件、工具量仪上(伺服驱动单元、主轴单元、测量反馈元件、转台、换刀机构、滚动元件、轴承、液气润滑装置等)。它们的性能和质量,决定了整机的性能和质量。在这一领域,我国技术基础薄弱,其性能、功能、质量、可靠性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自我配套能力很低,国内市场占有率不足5%。如果从欧洲进口高档功能部件,当地法律规定必须加价16%-18%,有些重要产品根本不卖。这方面技术的落后,严重制约了我国机床工业的发展进步。

    高档机床整机的设计和装配技术尚未过关,在性能、加工质量稳定性和使用可靠性方面,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业内专家曾经将沈阳机床和日本马扎克(MAZAK)的技术水平进行比较,认为两者存在40年的静态差距,况且日本企业正在向网络化、智能化方向升级。

    有资深专家呼吁:我们已有的高精密机床技术能力正在部分丧失。曾经的“行业明珠”上海、昆明两家机床厂,已做不出当年产品的精度,技术人才或老化,或流失,企业趋于衰落甚至面临退市,甚为可惜。

国际竞争压力加大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政府率先大幅降低机床产品进口关税,放开进口限制。欧美日机床企业依仗技术优势,多年来占据着我国高档机床及配附件进口市场。

    20年,德日韩及我国台湾地区的100多家厂商在大陆投资设厂和销售点,对国内企业形成包围之势。韩国和中国台湾通用机床与国内主流机型竞争,产品涵盖几乎所有品种。欧日机床企业在国内市场深耕多年,广泛建立人脉关系,国内大型国企的高档机床订单,基本被外企拿走。近10年来,全球经济萧条,外资企业加紧渗透和深耕中国市场。本国机床企业多在中低端技术领域微利经营,处境困难。

    国内高档机床用户也习惯于购买外国产品,一般不考虑购置同类型本国机床。理由是工件成本昂贵,企业要保证正常运行和效益,也不愿意承担质量责任。但是,如果用户不给设备制造企业产品使用、验证、改进、定型的机会,我国机床工业的技术升级就永无希望。

    在大连,原有的行业骨干——大连机床(转制民营)破产,当地机床企业只有大连光洋(民营)在坚持。而马扎克、因代克斯(INDEX)、格劳博(GROB)、THK等外企(均为独资)扎堆在大连高新区建厂,厂区位置、规模均优于大连光洋,还享受政策优惠。大连机床的很多优秀人才都被这些外企挖走,委以技术、管理和营销环节的重任,工资也成倍增加。行业专家感叹:“人才没有了,大连厂要恢复很困难。”

    据业内专家介绍,上海、南京、无锡原来都有很好的机床制造行业基础,但现在这些工厂或垮台,或勉强维持。济南二机床的汽车整车冲压设备已占国内市场的80%,在美国击败德国舒勒拿下了一批订单,于是舒勒等德国企业到太仓建厂,兼并当地金方圆、扬锻等一批企业,扬言要和济二较量。一位民营企业老总慨叹:“之所以出现如此局面,就是因为我们太开放了。”也有专家认为,我们至今尚未掌握国内外资机床企业的完整信息,实际情况可能比已经知道的还严重。

本土企业逆势而上,升级艰难

尽管行业处境困难,仍有一批企业迎难而上,脱颖而出。此次到会参加研讨的优秀企业代表有:大连光洋、广州数控、北京精雕、浙江日发(民营)、济南二机床、秦川、宁江、华中数控(国企)。其中一些企业的高档产品已取得可喜进展。在它们身上,体现了自主创新和振兴产业的爱国情怀。

    有学者总结,这些优秀企业具有如下共同点:长期专注技术研发,紧密配合用户需求,产品质量过硬;在细分领域深耕,为客户提供个性化产品和服务,适时转型升级;所服务领域的成长性好,比如汽车、消费电子、航空航天、能源等。

    与此同时,企业代表们也反映了目前遇到的诸多现实困难:企业税负重、效益低、研发缺经费;企业效益低导致员工薪酬低,对年轻人缺乏吸引力,人才难稳定;企业力量微薄,无力搞基础研究和共性应用技术研究。

    尽管如此,很多骨干企业为行业和自身的长远发展,长期坚持研发,但令人困惑的是,稳不住国内大用户,承担国家战略攻关任务没有机会量产,得不到回报,只是起了“敲门砖”的作用。

    武汉华中数控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吉红说:“企业既要保住不亏损,还要稳住技术队伍,数控系统是给国家‘堵枪眼’。我们产品没做出来时人家封锁,产品刚一做出来,国外企业的同类产品就降价,我们最后就是白干了。”

    武重机床集团有限公司科技管理部部长李升说:“我们2003年开始跟华中数控等几家单位联合研究7年,研发七轴五联动机床。那台床子刚做出来,国外就放开卖,我们只做了一台就没市场了。如果不是国企的担当,我们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前年听说这种设备(国外)又不卖给我们了。”

    “我们几十年坚持做基础试验和基础研究、前瞻性技术,坚持改进产品质量。我们产品的定位精度做到2微米,重复定位达1微米,跟瑞士迪克斯水平差不多,不过动态精度差距还比较大。我们的小模数齿轮机床市场占有率达60-70%,小自动车床、非标机床、卧式加工中心等,也在参与制订相应的国家标准。现在企业苦于缺资金,竭尽全力搞研发,利润都谈不上,只是求生存。”四川普什宁江机床有限公司总经理姜华介绍说,“基础性、战略性技术研发,仅靠企业自身投资不可能搞成。产业生态环境差,一是人才待遇相比其他行业差距太大,二是体制机制问题。”

为什么产业和科技支持政策的效果不理想

    十几年来,国家出台了多份振兴装备工业的文件。但由于种种原因,已有政策或者未能有效落实,或被其他政策抵消。

    2009年启动的“高档数控机床与基础制造装备”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简称“04专项”),对机床行业的支持力度是空前的。“04专项”由工信部主持,组织协调全行业科技攻关,聚合了科研院所、高校和企业的科研力量,共安排了数百项课题,至今大部分已完成。专项的实施,显著促进了高档数控机床以及各组成部分的技术研发步伐,解决了一批技术短板问题;许多产品类型实现从无到有,部分科研成果获得应用验证的机会。参与“04专项”的企业技术研发能力有很大提高,为进一步参与高端领域的市场竞争积蓄了能量。

    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措施,才能有效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优势,突破关键技术瓶颈、有效推动产业升级?“04专项”是一个重要尝试。不过,“04专项”对推动全行业在高端技术领域进步的效果,仍不如预期。到会专家们反映有以下问题:

    第一,缺少系统的顶层设计,现有行业组织虚化,缺少权威性机构对全过程的有力领导。

    第二,缺少行业级引领型的科研机构。行业技术研发体系弱化、碎片化。不少重点企业被授予科研机构名义(中心、基地、实验室等),但真正形成研发能力的企业并不多;广大中小企业研发能力薄弱;企业创新平台所承担的“04专项”研发成果无法在行业共享;国内机床科研力量分散,政出多门,缺乏统筹,重复投资。“产学研用结合”的效果不明显。

    第三,“04专项”以关键技术和产品为重点,基础研究和共性技术研究安排少,且长期无人负责。

    第四,科研项目周期安排偏短,不符合科技发展的客观规律;一些单位把专项任务作为一般“课题”来对待。很多情况下,新研发的产品没有和用户需求密切配合、验证改进的机会。例如,某种加工发动机叶片的机床,用户提出200多个问题,软件搞了8个版本,多次试错才能成功,否则新产品不可能定型。

思考和建议

    首先,关于机床工业的政策思想。人们常常把装备制造业中的高技术部分,混同于一般“传统”制造业或“过剩产能”,把其中的国有骨干企业列入可以放手的“完全竞争”一类,而忽视高技术装备工业的战略意义。就机床工业来说,我们需要明确它在装备制造业和整个工业中的重要地位。

    机床工业是装备制造业的核心和基础。加快机床工业技术升级、提升其市场竞争力,对推进我国装备制造业升级提质,改变“大而不强”的状态,具有决定意义。解决高档机床“卡脖子”环节,实现关键技术自主可控,更是加强国防建设所急需。

    作为社会主义大国,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必然受到西方的防范、限制和围堵。长期以来,西方国家一直将高档数控机床及其关键配附件视为战略物资,对我国实行限制或禁运。“巴统”解散后,西方国家于1996年又签署《瓦森纳协定》,对向中国出售的高端设备、数控系统、功能部件实行不同程度的控制。我国一些重要企业都被列入美欧日的“禁售黑名单”。当前我国的国际环境日趋复杂,西方对我国的限制和封锁必然日趋严厉。我们要下决心,坚持自主创新,奋力追赶世界先进水平。

    我们必须坚持开放政策,开放引进交流可以更好地促进我国经济发展和技术升级。但是开放的前提应该是“以我为主”,要纠正只引进、不注重吸收消化的倾向,避免造成长期被动依赖引进技术的情况。

    其次,一般地说,后进国家要推进产业升级,“技术差距”和“市场信任”是绕不过去的两大障碍。新进入高技术市场的本国企业,面对长期占据技术、市场两大优势的西方企业,竞争不可能平等。在这个意义上,国家通过产业政策(在WTO有关幼稚工业保护的框架内),对本国企业的成长应给予扶持和政策优惠,这是非常必要的。  

    第三,国家对机床工业(以及装备制造业)的政策,首先应区分其中的一般竞争部分和战略性高技术部分。

    机床产业品种型号繁杂,企业小且分散,又面向广大市场,和单一产品牵头的科研项目(如航天)情况不同。尽管大量的中低档技术问题可以在供需双方互动中解决,但由于机床行业集中度低、企业规模偏小且收益有限,行业级的协调管理和共性技术研发及技术服务不可缺少。而在具有战略意义的高技术领域,少数进入这一领域的企业面临跨国企业的强势竞争,尚未站稳脚跟,国家应该给予关注和支持。

    总之,要根据行业的具体情况,处理好市场竞争和国家政策支持的关系,开放和自主创新的关系。积极探索形成新的举国体制路径。进行全产业链指导,加强产业组织,加强科技创新,加强市场支持。

    针对上述问题,专家提出了几点建议:

    第一,加强行业组织的功能,如行业监督、协调,技术服务(标准、检测),规划和引导推进高端产品的有序发展。

    第二,构建机床行业创新体系。要构建以企业为重点、企业和专业研发机构并行的研发体系,在此基础上更好地推进产学研用结合。科研规划要瞄准“高端”和“基础”两方面的薄弱点。在企业自身能力达不到的科技领域,国家应出手支持:一是抓高端产品,二是抓行业基础研究和应用共性技术的研发,从基础研究、基础零部件到总体设计,形成一个整体布局。

    第三,中低档放开,聚焦高端领域,有重点地扶持重点企业。要把从事高端产品开发的优秀企业及其产品,介绍给用户群体,让用户在购买国产机床时也有选择的余地。

    第四,促进产业生态优化,重视高档数控系统、功能部件/零部件和工具量仪的发展,鼓励“专精特”型企业的发展。

    第五,落实首台/套采购政策,鼓励供需双方密切合作。多位专家指出:多年的经验表明,发展高技术产品,国家在市场环节的支持至关重要。好产品是市场培育出来的,建议加大市场方面的支持力度。多年来,我国市场培育了众多西方机床企业,现在应该依托这一市场培育本国机床产业实现升级。比如,某国企用户购置大连光洋的高档五轴机床样机后,双方密切合作,在使用中发现和解决了百余项问题,使新产品成功实现量产。很多研发的新产品在“最后一公里”夭折,就是因为没有机会得到用户的使用验证。

    某企业代表说:“我们做的数控系统,如果拿去考核都及格,但市场占有率就是不行,原因是稳定性可靠性差。几台产品好用不等于一批产品都好用;一年两年好用不等于十年八年都好用。实际上国外产品刚开始在中国使用时,技术成熟度也不够,是用户在使用中不断指出问题,让产品不断完善,最后被用户认可。……政府采购首台首套政策,往往眼盯着整机,数控系统(配套系统)得不到支持,因为太小。有的政府采购招标书,指明要用西门子、发那科的,功能部件也指定用外国货,这是违反招标法的。”

    “俄罗斯政府2016年出台719号文:政府招标采购机床,必须认证是本地生产的(要求2016年本地化率达30%2020年达到80%),人家也要加入WTO。美国也有《购买美国货法》。尤其在当前环境下,政府应该理直气壮地支持国产数控系统。”

    广州数控设备有限公司董事长何敏佳表示,“我们每年进口几十亿美金的机床,相当于几百亿人民币,如果拿一半给国内制造业,不至于有这么多企业陷入困境。现在光靠市场无形之手很困难。社会主义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要在机床行业得到体现。”  

    武重机床的李升建议“04专项”应当给机床制造企业一个应用和“练手”的机会。他说,“04专项”凡是做得好的,都是企业跟用户深度结合、联合攻关、协同创新,大家共同解决问题。如北一牵头,联合武重、齐重、齐二和清华、华中科大、哈工大等四五家高校,一起做重型机床的共性基础研究,互相交流,效果很好。

    第六,减轻企业税费负担。对此问题,企业已经反映多年。国家将增值税从16%减到13%,但在机床企业效果并不显著,原因是供大于需,买方乘势压价。另外,很多企业因融资成本过高,严重挤压企业利润,导致企业研发经费不足。1998-2008年,国家对数控机床实行增值税“先征后返”政策,对数控技术的普及功不可没,目前这一政策是否可行还值得讨论。有专家建议,机床行业可参照财政部、税务总局、发改委、工信部《关于集成电路生产企业有关企业所得税政策问题的通知》(2018.03.28)所涉的政策,对高精尖、智能型数控机床企业,实行相应鼓励措施。

    第七,金融支持。有专家建议,可考虑设立机床产业发展基金,面向企业、面向产业链,针对新产品新技术研发,进行持续的支持。

    第八,实事求是地进行国企体制改革。专家指出,混合所有制改制的经验教训应该认真研究。不要为混而混或搞“拉郎配”,怎么有利于机床发展,就怎么改革。一事一议,一企一议。宁江机床一度由五粮液控股,永华机械由房地产商投资设立,只要把机床搞好就行。现存国有重点机床企业,一定要把体制机制理顺,发挥好行业骨干作用。机床是资金密集、知识密集、(技能)人才密集型行业,企业需要多年的团队、技术、人才积累,新兴民营企业光靠挖人,短期内也不可能取代老企业。

有专家认为,企业补充资本金,可以是国有资本参股、社会资金控股,或者几个国有资本股东相对参股,作为一致行动人。一些属于高精尖机床业的民企,也可对国有机床厂进行股权投资。但对于国家重型装备因利用率低出现企业亏损的,国家应该给予补贴政策。

                               (编辑  碣石)



[1] 本刊编辑部:《精准施策、奋发自强,加快推进机床行业转型升级》,经济导刊2018.05期。

[2] 《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年鉴2016》。

 

  

  1906年,钨最早应用于制作白炽灯丝,照亮了一个时代。100多年后的今天,钨拓宽了应用,在非照明领域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将直径17.4mm3公斤的钨坯条,通过锻打、焊接和反复的拉制,制成高度精密的细钨丝。最细的钨丝8根绞合一起,才相当于一根头发丝的直径。5公斤的粗钨丝拉成一根细钨丝,长度达1600公里,相当于从福州到北京的距离。

    虹鹭是世界三大钨丝制造商之一,也是国内首家实现钨丝出口的企业。在我国节能灯发展巅峰的2012年,中国节能灯产量占世界的80%,而其中80%的钨丝来自虹鹭。2012年虹鹭生产的细钨丝达到132亿米,足以绕地球325圈,可造出150亿个节能灯泡。“有灯的地方,就有虹鹭的光芒”——这就是钨丝行业的领军企业,厦门虹鹭钨钼工业有限公司的力量。  

1992年,厦门钨品厂(现厦门钨业股份有限公司)投资成立了虹鹭钨钼。1995年又引入战略投资者——韩国大韩重石超硬株式会社,虹鹭成为国有控股的中外合资公司,董事长是庄志刚。

 

梦想:让全中国灯火通明

  1985年,庄志刚毕业于东北工学院,分配到厦门钨品厂。但“到了厦门岛却找不到厦门钨品厂,打听了半天,才得知该厂在偏远的海沧,需要轮渡码头坐船过去。”

    第二天,庄志刚搭乘每天一班的运菜船前往海沧岛,找到钨品厂。当时,厂里只有几栋旧厂房,其余都是荒地,院里还有牛在吃草。

  钨品厂的前身是厦门氧化铝厂,1982年开始转产钨制品,1984年更名为厦门钨品厂。转产更名当年,盈利12.7万元,结束了20多年亏损的历史。看到中国照明市场的发展前景,厂长刘同高将工厂长期发展定位于钨深加工产品。

    中国是钨矿资源大国,但在上世纪80年代,中国还只能出口钨的初级产品,比如仲钨酸铵(APT)、钨精矿,出口钨粉都很难,出口硬质合金或钨丝,更是难上加难。1985年,厂里招了12名大中专毕业生,为建立深加工生产线做准备,庄志刚就是其中之一。

进厂后第二年,庄志刚和和其他两位大学毕业生被派到宝鸡有色金属加工厂学习钨丝加工技术。1989年,庄志刚离开钨品厂,到厦门某中外合资企业就职。3年后,刘同高厂长动员他回厂创业。老领导的鼓励和信任,激励着这位年轻人。“我很敬佩刘厂长:他动员我回厂那段话一直记在心里。让全中国灯火通明,也是我的最大梦想。”庄志刚慨然响应刘厂长的召唤,回到钨品厂筹建虹鹭。19929月,厦门虹鹭钨钼工业有限公司成立,投资总额800万元。

 

引进消化,博采众长

    从后道加工到初步形成生产线

回忆虹鹭的成立,庄志刚感慨万千。

  虹鹭成立之初,投资大,负债重,原材料紧张,公司连年亏损,连生存都困难。“最困难的时候工资都发不出来,我每个月要去找兄弟公司化缘,借钱发基本工资。总经理太难当了。当时我想,照明产业的前景蛮好,我们也有理想把钨丝产业做大,但是按现在这样做下去,公司就会消亡,不改变就没有出路。”

    庄志刚决定:尽管眼前这么困难,也必须自己把粗丝做起来,保证原材料供应,这才不会受到外界的限制。

    一次偶然的机会,打听到韩国有一家公司——大韩重石超硬株式会社(现名Taegu Tec),想转让部分设备和技术。这家公司是厦门钨品厂的客户。19955月,大韩重石超硬株式会社正式投资入股厦门虹鹭。虹鹭公司注册资本增加到700万美元,总投资1000万美元,建起了粗钨丝生产线。虽然最初的生产能力只有100吨粗钨丝的规模,但从没有初级材料到自己建立起相对完整的生产线,这对于公司的发展,确是一个里程碑。

    以我为主,拼盘引进

    虽然建了这条100吨坯条生产线,但因为投资太大,产能太低,所以体现不出投资效益,还是不挣钱。于是庄志刚考虑:如何构建一条能够超越别人的生产线?当时一些企业引进日本东芝、东邦、日本钨的技术装备,几乎都是1.5Kg坯条生产技术。如果延用过去的老方法建生产线,那就永远是跟在人家后面。虹鹭既然已经引进了大韩重石的3Kg垂熔技术,何不借鉴其他国家、其他企业的技术,做个“点菜拼盘”?

  于是,虹鹭分别引进了日本、韩国、加拿大、英国、美国的设备,再加上公司自己研发的设备,自己消化吸收,开发和这条生产线配套的整个工艺流程。因为是“拼盘”,没有人提供软件,软件是自己开发的。

同样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别的企业都是从国外某企业完整地引进生产线,虹鹭则是立足自主、博采众长,引进、消化、吸收、改建、提高。这种办法比成套引进现成生产线难度大、风险高,但由于吃透了工艺和控制规律,更具优势。

 

创新为基,质量为王

  形成配套生产能力,公司解决了基本生存问题。不过,企业当时最大的困境就是“小”,不能形成规模,没有话语权,没有核心竞争能力,企业如何才能走出这个困境?

    庄志刚的结论是:唯一的办法,不仅要引进消化国外技术,还必须自己研发设备。购买外国设备太昂贵,财务负担太重。要想扩大产能,只能自己突破关键技术,自己做设备,才能降低设备投资的费用。

  引进“拼盘”,改变了虹鹭的产业链;通过消化吸收再创新,实现了虹鹭的扩张壮大。

    突破精密模具技术瓶颈

  虹鹭做设备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把自己研究开发的工艺和技术融合进去,提升设备的性能,开发行业领先的专有设备。庄志刚举了一个模具的例子:

     钨丝制造,模具是核心。金刚石模具的拉孔最小不到10微米,相当于头发丝直径的1/8。当时,超细孔径金刚石模具的制造技术基本由国外企业控制,他们卖给我们的价格,比国内价格高2-3倍。虹鹭要扩产,金刚石模具又是易耗品,模具问题不解决,企业成本就降不下来。于是,庄志刚把国内众多知名模具厂的代表请到厦门,商谈供应超细孔径模具问题,而国内厂商没有一家能做好虹鹭需要的模具。

    “国内买不到,进口价格又太高,而且在供货时间和数量上都受制约。只有把自己的模具做起来,虹鹭才能继续扩张发展,”

    虹鹭找到世界四大著名模具企业,先下订单买他们的高价模具,然后谈条件:第一,我买你的模具,你必须让我的人到你工厂去培训学习;第二,你必须卖给我制修模的关键设备。

    通过派人去学习培训、消化吸收,再买回设备反复磨练体会。技术上有了把握,就开始试做模具,反复摸索改进,最后形成了自己完整的模具生产线。有了模具生产能力,公司实现了所需模具的完全自给,还可以外卖。

    钨丝制造行业是一个很小的细分市场,国外模具企业也不是量身定做的。虹鹭进口模具之后,还要经过修磨改造,才能用于钨丝拉制。自己做模具,不仅成本降低,而且更适合拉细钨丝;用自己的模具拉制的细钨丝,品质更好,更具有竞争力。今天,虹鹭制造金刚石拉丝模的实力,已达到国内一流。

    公司领导们总结:高质量精密模具制造能力的形成,是不断地消化吸收和技术创新的成果。如果关键生产设备被外国人垄断,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利润又要用在高价进口外国设备上,企业就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也更难以形成积累和扩大再生产。有了原材料供应,装上了“拼盘”生产线,解决了扩产瓶颈——3Kg垂熔机问题和高质量精密模具供给难题,企业“劲就有地方使了”。

  庄志刚带领技术团队,系统性地对比研究中国钨丝制造技术与世界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提出了以钨掺杂、制粉、垂熔、焊接、压力加工等一系列工艺技术创新为突破口,结合装备技术改造和工装模具的技术进步,精心组织、科学攻关,解决了几十项技术难题,成功地开发出高性能单根重3-5Kg细钨丝和单根重8-12Kg粗钨丝。两项新产品质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荣获福建省优秀新产品一等奖,替代了进口产品,填补了国内市场产品空白,结束了中国不能出口细钨丝的历史。

    开发节能灯用高档钨丝

  20世纪90年代,公司已成为国内行业龙头。从2000年起,公司产品的销量、质量和经济效益连续多年位居同行第一,跻身全球钨钼丝材企业三强之列。公司产品近40%出口到国际高端照明市场,是世界三大照明公司(美国GE照明、荷兰飞利浦照明、德国欧斯朗照明)的中国钨丝唯一供应商。

  节能灯的兴起成为虹鹭跨入新世纪的第一个挑战。节能灯的灯丝仍由钨丝构成,但是对钨丝直径的均匀性要求更高,这实际上是对钨丝材料稳定性和品质的更高要求。

虹鹭领导层判断:节能灯将是未来市场的热点。公司决定大力开发节能灯用钨丝。现实市场的走势和市场预测完全吻合。如今,全球节能灯用钨丝的60%以上都使用厦门虹鹭的钨丝,厦门钨业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钨丝供应商,创造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虹鹭借助中国节能灯的发展,创造了一段“有灯的地方就有虹鹭的光芒”的辉煌历史。 

 

管理为先、品牌致胜

  2000年,虹鹭受邀参加美国通用电气集团公司的供应商大会。“通用电气是爱迪生创办的,而爱迪生发明了白炽灯泡。通用电气有自己的钨丝产能,但还是选择我们作为唯一外部供应商,我们倍感自豪,这是对虹鹭的认可。虹鹭的品牌终于走向世界。”公司领导至今对此感到骄傲。

    2001年,虹鹭牌钨丝首次打入美国通用电气匈牙利公司,这标志着中国钨丝产品正式走出国门。

  庄志刚回忆:“从创立开始,我们一直坚持做‘虹鹭牌’,当时非常不容易。刚成立虹鹭时,合资外方是国内产能最大的企业,名气大,粉丝多。他们曾建议我们做他的加工厂,贴他的品牌。当时虹鹭刚起步,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改拉厂,由外方带我们走一程,路子当然顺利很多。但是我从心里就不愿意。我们一定要做虹鹭牌,只有通过自己过硬的产品质量,才能创出自己的品牌价值。”

    在市场上让人尊重,必须把质量做好,把服务做好,产品才有竞争优势。仅靠低价竞争是没有出路的。虹鹭的企业经营理念,始终坚持两条原则:一是技术创新,人家教给我的,不仅要学会,还要努力超越;二是品牌塑造,必须创出自己的品牌,通过质量来打造虹鹭的品牌。公司提出了这样的口号:“不求产量最大,但求质量最好”。

  技术创新,就是不满足于模仿跟随,要不断突破、不断完善。早先国内多数企业传统拉丝工艺是用苏联的单模拉丝技术。但国际上流行的已经是英国、日本的多模技术,放线收线两端,中间要经过四道、六道甚至更多道模具。很明显,多模技术效率高,能耗低。当时这个技术在国内没有推广开,很多企业买的先进设备却在“睡觉”,用不起来,因为对工艺技术的要求更高。比如,通过每一道模具的金属流量如果没算准,就很容易拉断;多模技术对模具精度的要求也非常高。但虹鹭想方设法突破这些难题,掌握先进技术,把它用于生产。

  需要突破的,不仅是要吃透新设备和新技术,更需要克服管理上的难题,管理就是做人的工作。很多工人不愿意用新设备,因为师傅教的是单模技术,而且老设备用惯了。但是传统的设备和技术效率太低,又占地又耗能。

    质量的提升与把控,核心是人。公司极力在转变机制方面下功夫,打破平均分配制度,建立绩效管理体系,让工人关注质量、关注效率。

    首先在公司内提倡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工匠精神;其次灌输“一切为客户着想,为客户创造更高的价值”的观念,除了保证产品的质量外,还要了解客户的需要,为客户服务;最后是制度建设,特别是分配制度、薪酬制度的改革。

  虹鹭有句格言:“一丝不苟”。这有两层含义:一是工匠精神的一“丝”不苟,另一层含义是,每根钨“丝”的质量都要精益求精。这是虹鹭的质量方针,也是打造虹鹭品牌的核心。

  在“为客户创造更高价值”的经营理念指导下,公司坚持“提升经销商知名度,为经销商创造更高价值”、“提升终端客户粘合度,为终端客户创造更高价值”的宗旨。

    在产品质量方面,公司积极了解客户需求,结合自己在钨丝生产中的技术积累,对线切割电火花放电原理深入研究,根据客户的使用特点,对不同切割材料进行研究分类,开发出满足不同切割材料所需的线切割钼丝。

    在产品营销方面,通过线上服务终端客户,线下终端客户与经销商成交的O2O模式,让终端客户与虹鹭在互联网上有良好的互动,建立信任关系,使经销商与终端客户更加顺利地成交,让终端客户不断受益,让经销商更加轻松地经销“虹鹭”品牌。

虹鹭不断完善管理体系、全面推进质量管理、完善薪酬体系。公司领导尽力让广大员工了解自己与公司的鱼水关系,只要公司不断发展,效益不断提高,个人的工资收入也会随之改善;广大员工充分认识到薪酬与自身工作业绩和任职资格有着更加密切的关系,从而激发广大员工努力工作、不断学习、提升技能、丰富自我的积极性。

 

钨钼材料的革新者

  从传统的白炽灯,到荧光灯、节能灯、卤素灯、HID,到近几年飞速发展的LED,虹鹭一路走来,一直紧跟产业发展的步伐,不断自我革新,引领行业发展。公司从弱小逐步发展壮大,不仅要虚心学习,更要善于总结提高,很多时候看似“运气”,更重要的是机遇来临之前的准备。

  面对未来,面对挑战,庄志刚和虹鹭如何面对?

  “我们要做好我们的主业——细钨丝,抓住‘金色的尾巴’。全世界的同行都停止生产钨丝了,虹鹭仍要做到最后,这是我们坚持的方针。高端汽车灯用钨丝市场是虹鹭在照明领域最后一块阵地了。” 虹鹭副总经理李明琪解释道,“汽车灯用钨丝必须在2000多度的高温下长期稳定工作,同时钨丝还必须承受巨大的无规则振动。”2015年,为了持续稳定的保障高端照明钨丝的生产,虹鹭开始推行零缺陷的质量管理。

    蓝宝石长晶炉热交换器

  但是,LED的发展终究是照明发展的大趋势,照明用钨丝市场需求量的下滑已不可逆。面对挑战,庄志刚的思路很清晰:利用公司团队优势和技术优势,整合新的资源,拓展新的产业空间。

    虹鹭的工程技术人员经过深入研究,将生产钨杆的工艺成功引入蓝宝石长晶炉发热体用钨杆的制造,开发出长寿命、低变形量的钨发热体。目前这种材料的钨发热体已经成为蓝宝石生产企业的首选材料,综合性价比提高了很多。

    蓝宝石等晶体具有抗腐、高硬、耐磨、熔点高、耐高温等特点,除应用于LED产业以外,还被广泛用于可穿戴设备、手机显示屏、军事、医疗等多个领域。蓝宝石的应用范围将随着成本的降低逐步扩大。

  蓝宝石生产所用的“热交换法长晶用旋压钼坩埚”和热交换器,一直是国内厂家的弱项。之前蓝宝石企业所使用的旋压钼坩埚和热交换器,基本全是国外产品,价格非常昂贵。前些年,蓝宝石价格经历了30美元到8美元左右的滑坡,降低耗材成本,成为蓝宝石生产厂家的当务之急,但国内能做出高质量旋压钼坩埚的企业却屈指可数,能做热交换器的厂家只有虹鹭一家。

    热交换器是热交换法生长蓝宝石的核心部件,用于控制热场的温度梯度。制作难度大的原因主要在于它有一米多长,而且外管还是盲孔,对于设备精度和操作人员的要求都非常高。

  目前,厦门的LED产业已形成较齐全的产业链,独缺蓝宝石的设备制造及生产这一环节。虹鹭的钨钼制品为21世纪新材料——各类晶体如蓝宝石、单晶硅、激光晶体等提供核心的热场。同时,高纯钨和钨钛等钨合金靶材,将助推厦门的LED和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和全产业链的形成,摆脱对国外先进材料的依赖。

    钨聚合物新型射线防护材料

  在产品展示间,记者看到一套非同一般的防护服,这是钨聚合物新型射线防护材料做成的。经国家权威机构检验,新材料达到了防护要求。材料本身无毒无害,从根本上解决了传统射线防护材料使用铅的污染问题,是一种新型环境友好材料。将钨这种“刚硬”的金属,驯化成“柔软”的材料,做成防辐射的衣服、手套,比铅制的防护制品更为轻便,可广泛应用于医疗、核工业和军事领域。这是虹鹭在钨钼材料领域的一项革新。

  作为业内最先进的射线防护材料,虹鹭推出的钨聚合物新型射线防护材料,充分利用了以钨为主的新型功能复合粉体材料对射线的屏蔽功能,以高性能聚合物为基体,采用特殊加工工艺打造,既保证了产品优良的射线防护效果,又确保了轻量化及柔软舒适性。以它为原料制作的医用射线防护服,无论从防护效果,还是材料的舒适度以及减重等方面,均优于传统铅橡胶产品。样品的各方面指标得到客户的广泛认可,填补了国内在该领域的技术空白。

钨钼材料科技领域的创新型企业

虹鹭是首批国家高新技术企业,拥有国内钨钼加工行业首家企业博士后工作站,与中科院金属研究所联合成立了稀有金属加工实验室。近年来,虹鹭持续不断投入研发力量,致力于与公司主业相契合的新材料、新产品的创新及研发,希望在光源、半导体、高温炉等钨钼传统应用领域以外,开拓出更广阔的市场。

  在国家“十三五”规划期间,虹鹭公司参与国家科技部的基础材料研究,参与和负责相关课题研究,为国家基础研究贡献光和热;同时,虹鹭公司还参与中科院STS项目一项、福建省科技厅产业引导项目三项、福建省发改委产业化项目一项。虹鹭公司始终致力于成为钨钼材料领域的技术创新型企业,坚持把掌握核心技术当作企业未来发展之本。

1992年的年产3亿米细钨丝改拉小厂,到如今钨丝产销量世界第一,厦门虹鹭历经风雨,跻身世界三大钨丝制造商之一,实现了“有灯的地方就有虹鹭的光芒”。作为创业者的庄志刚豪气不减当年:“我希望虹鹭有一个新的飞跃,再规划一些新的产品,产业结构做一些调整。我希望助推虹鹭实现高质量增长,攀登上新的台阶。”

(编辑  苏歌)

 

 

目前,美国在金融领域的软实力相当强,在全球支付清算体系、在信用评级领域、监管领域以及国际金融的话语权等方面,相比中国都具有优势。美国的金融市场经验和人才优势也相当明显。我们对中美博弈在金融领域的严峻形势,要有足够的预判。

我国外汇储备中,美元资产占三分之二以上,内地对外证券投资资产约5000亿美元,其中27%是美国的证券资产,银行业有1.17万亿美元,对外资产70%是以美元计价的。

美国利用国际市场话语权唱衰中国

我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国际市场的依赖程度是很深的。美国以其现在的地位,可以在很多方面使中国在国际市场受到影响,比如通过美元清算和SWIFT体系影响中国企业和金融机构在全球的经济活动;我们在美国市场以及从国际机构的融资,也可能会受到限制。

如果发生汇率战,一种可能是美国金融机构唱衰人民币,促使中国的资产外逃;另一种可能是美国政府逼迫人民币升值,由此降低中国的竞争力。还有一个极端的情况,美国可能冻结中国政府和机构在美国的资产,甚至通过“长臂管辖”约束其他国家对中国出口大宗商品,尤其是限制对中国出口石油和紧缺资源。现在美国制裁伊朗或者是其他的国家,都是采用这样一个手段和方式。还有一个领域,就是美国利用话语权方面的优势唱衰中国。它的评级机构可能会降低对中国主权评级和金融机构的评级,从而提高中国的融资成本,并可能直接导致资本外逃。

美国的驻外机构会利用在国际市场的话语权,影响市场定价,这在发展中国家经常发生。在土耳其,美国的摩根唱衰土耳其里拉,导致里拉大幅度贬值。最近,花旗和美林都在降低中资金融机构在香港股市的估值,此事跟目前香港的政治形势以及和中美贸易摩擦的关系是很明显的。一旦中美博弈进一步加剧,这种情况可能会更加严重。比方利用它在国际市场的话语权,大幅降低对中资企业的估值,导致大量抛售,或者使我们在国际市场的融资受到重大影响。我们在香港、在美国、在伦敦上市的企业,都要有这方面的准备。

中资机构“走出去”要建立自己的服务体系

现在很多中资企业走出去,在海外所在国家没有自己的服务体系和产品,很大程度是依靠外资机构、特别是美资机构的网络体系、服务和产品。未来如果中美发生金融战的情况下,这些外资机构可能从这些服务中退出来,从而对中国在海外的企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华为的孟晚舟被加拿大拘捕,跟汇丰提供的信息有关。未来是否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出现?我们要有所准备。

我们要有应对措施和提前布局

总体上来看,中国和美国之间的金融战有三种可能:

第一,有一些摩擦和对抗是可以预防的,或者我们掌握相对的主动权。比如说汇率,美国如果要打汇率仗,我们手里调控的工具比较多,有一定的防范能力。

第二,有一些是我们没办法逃避的,比如说美国使用SWIFT清算体系,或者冻结我们在美国的资产等。

第三,要有底线思维,在一些方面要提前布局。比如说外债的数量、外债的结构,以及外资、尤其是美资在中国金融机构的持股,应该事先做好准备,万一中美经贸关系进一步恶化,我们相应的底牌和保护措施是什么。

为此我提出几点建议:

第一,要在中美博弈的过程中争得主动,尽量减轻受到的冲击,首先我们自身的市场不能乱,特别是金融杠杆率不能太高,这非常重要。第二,我们金融市场资产不能有泡沫,泡沫就是金融市场的薄弱环节。另外,我们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制度、道路和信心非常重要,否则就会因为某些波动的力量导致大量的资本外逃。要建立宏观的安全线,关键是以下几个方面:(1)要控制外债的比重,对所有发展中国家来说,外债的比重往往是金融脆弱性很重要的影响因素。(2)外债的结构要注意优化,短期外债在整个外债中的占比要有控制,因为短期外债会导致资本的大进大出。(3)要掌握有效工具控制资本的流动。这都是这些年来我们国家应对外部危机和外部冲击很重要的经验。不过,在目前市场发展情况下,我们需要发展什么新的工具,这个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第三,要控制美资对中国金融机构控股的比重。外资在中国的五大银行占比是不断下降的,从2012年资产占比49%逐渐下降到现在的37%,我觉得一个重要的启示就是,现在这个市场环境中,我们银行业的市场,资本市场和外汇市场的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考虑国家的安全屏障时,我们一定要评估现在在新的市场格局下,我们这些屏障是不是足够的坚固。另外,我们“走出去”的金融机构要有稳健的根基,不能轻易地触碰到美国的核心问题。只有我们自己足够稳健,才能够避免在这方面出现风险。

第四,应对美国挑战,需要争取尽量多的同盟伙伴。同盟一定是要在有制度保证的紧密的经贸关系基础之上才能形成。当然我们跟美国相比,同盟的力量还是有相当的差距。

人民币国际化能够促使中国减少对美元的依赖。但是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是很长的,另一方面,人民币国际化也会成为外国的力量冲击中国市场的一个渠道或因素。所以在开放市场条件下,人民币国际化并不是降低外部风险的根本途径。

我们要准备足够的工具箱,一旦美国打击中国的海外资产,我们就要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同时,还要监控国内外市场的动向,尤其是当前,香港市场很可能成为美国对中国发动金融打击措施的一个敏感地域。

                                (编辑  季节)



* 陈卫东,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所长。

   

美国的外交政策发生了深刻变化

最近,我读了大量有关中美关系的文章,得出这样的一个印象,即美国的外交政策已经发生了比较深刻的变化。它原来是自由主义的,现在变成了保守主义。以前美国是推动一些国际机构去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它是把这个转过来了,对这些国际机构不满意。美国要“退群”了,甚至连联合国它都要退出。

    第一,我们不能再停留在幻想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现象,我们应该有深刻的认识,将来民主党上台后美国外交政策会不会有所变化?不好预判。但是如果特朗普竞选连任以后,起码今后6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我们要认识这个问题,不能抱有幻想。

    最近媒体公布美国100多名学者的信,我们报刊上又出现了乐观情绪,说美国没有形成共识等等,我认为这是基本上没有看透美国。所谓形成共识,是在科技、经贸领域里有高度的共识,而在与中国为敌的战略和军事领域,确实不是大家都一致。现在掌权的强硬派是要在战略和经济领域对中国采取比较强硬的措施。

    第二,中美关系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你看了莱特海森2010年的国会证词,你就知道现在美国的对华贸易政策全部是按那个论调走的,千万不要盲目乐观,中美关系正在不断变化。

    第三,人民币贬值带来的影响。人民币“破7”,对中国的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需要进行评估。汇率主要是经济的表现,现在我们对中国经济表现的数字掌握不全面。我们公布的对美贸易数字是以人民币计价,但是人民币是贬了值的,为什么不以美元计价?以美元计价和以人民币计价的贸易数字是不一样的。到底中美之间贸易发生了多大变化?美元下调、美元贬值对人民币和中国经济会产生什么效果和影响?我觉得这些基本信息都需要准确把握,同时需要认真研究。如果人民币跟着贬值又是什么样的影响?这也需要进一步研究。

人民币汇率、股市、债市,也需要有准确的数据信息进行研究。外电说中国的债市估计是260万亿,其中公司债约占三分之二,这是他们的估计。我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数。就是这个债市,今年15月份,债务违约已经出现125起了。汇市、股市、债市都有不确定性。

第四,以美元作为武器的可能性。我认为美国现在不会把美元作为武器和中国打金融战,因为它是严重的双刃剑,比贸易的双刃剑的作用还要大。如果以美元作为武器跟中国干,美国的损失不会小,除非两边真正打起来,那就是热战了。在热战没起来的时候,不至于用美元作为武器。

    我们判断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必须要掌握准确的数字,如果没有掌握准确的数字去判断,这是说不清楚的。但是现在最困难的就是我们不掌握基础数字。

    我们到下面去了解,有的企业出口非常好。我问企业美国订单怎么样,他们说美国订单不少。有的企业就说,前一段美国订单一份没有,大阪会议之后,美国订单来了。但是同时又告诉你,我这订单两年之内必然会转移。

据美国商会统计,美国企业从中国转移出去约三分之一。这些企业主要是把对美出口产品生产部分进行转移,是部分转移,不在中国的生产线都转移。

重点是把中国经济搞上去

 

中美之间的矛盾要想解决,主要在中国自己,并不在美国。就是中国自己发展得好,科学技术突破的多,中美关系就好。如果你自己发展不好,你经济不行,民营企业都倒台,科技创新没有大量的投入,那中美关系就搞不好,它就会挤压你。

我觉得我们对于制造业的认识有问题。经济的基础是制造业,甭管是低端、中端、高端,刚开始只能是中低端,然后逐步过渡到高端。制造业是经济的基础,现在我们贷款支持制造业的比例,还不到10%

中国自己把自己的事办好是关键,特别是在目前,把经济发展好是关键。如果我们现在经济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障碍。

 

                                 (编辑 季节)



* 李若谷,中国进出口银行原董事长、行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

 

我们首先要关注一系列高科技在金融业的发展,比如人工智能在金融界的快速应用,金融互联网的日新月异的发展。也就是说,我们即将面临的金融战,极有可能会以一种全新的形式出现。美国的facebook推出了一个Libra(加密数字货币),有人说这是添乱,对特朗普来说也是添乱。但现在这些电子产品随时都可能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新品种,这对我们监管部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些事情全是新的,新概念、新思维。我在保监会任职的时候就感到,我们监管部门的领导层,我们的司局长、处长们,对这些日新月异的金融互联网缺乏基本的认识。这是我们在监管方面可能遇到的一大难题。如果你没有搞懂它,那么你的监管政策要不然是处处漏洞,要不然过分监管,但这都是失于监管。

金融战可能的形式

关于金融战的形式,我想可能会有两种:一种是以政治经济手段使他国的金融体系出现难以为继的问题,进而使金融业陷入混乱;还有一种就是主动发起电子攻击,通过黑客入侵等手段,使他国的金融交易系统陷于完全瘫痪状态。

我曾经不止一次讲过这个问题。目前,黑客入侵瘫痪交易系统已经是一个事实了,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有的时候对方只是在考虑要不要采取这样的手段。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这种防范的能力。防范能力一是要做好防范的预案,二是一定要确保有一支懂技术、懂管理,能够应对突发性事件的技术队伍。

中美贸易战会扩展到金融战吗

中美贸易战是否会向金融领域发展?我认为,这场贸易战可以说已经影响到金融领域了。当今世界,政治和经济以及金融等领域都是交织在一起,而且是趋于一体化的。贸易战本身就是政治与经济密切交织的一种状态。任何国家之间的贸易战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和渗透于整个政治和经济领域,包括金融领域。中美这场贸易战,应当说政治色彩非常浓重,似乎处处都和特朗普的选战相关。有人说随着特朗普当选大局趋于稳定,各种相关的战事都会有所平定,这种说法只是从短期目标来判断。

长期以来,美国一直要求我们不断扩大开放金融领域。去年博鳌论坛上,我们国家又宣布要进一步放开金融的准入。对外开放金融是市场经济的一种趋势,我国外汇管理体制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人民币自由兑换,包括经常项目和资本项下都可以自由兑换。但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金融开放的过程必须根据本国的国情加以把握。从这两场危机的情况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要守住本国货币完全自由兑换这一关口。这可能是老调重弹,但这个老调还是要弹的,特别是在防范外部风险时,心里要有这根弦。

如果说1997年、2008年这两次金融危机,我国人民币是完全放开、可以自由兑换的,那么我们手里真就没有阻断武器了,可以说今天的中国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1997年,我当时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牵头一个亚洲金融危机跟踪研究小组,天天写快报,国务院领导也曾做过多次批示;当时我们对于守住人民币自由兑换有直接作战经验,有很深的切身体验。今天围绕人民币自由兑换问题,我们依然面临类似的压力,有许多人以多种理由进行全面开放的游说。我觉得,应对之策就是逐步放开一些领域的金融准入,在达到必要的条件之前,切不可实施完全的人民币自由兑换,必须稳步推进。

中美博弈要关注哪些风险点

中美贸易博弈是否可能引发金融风险?大家都知道,贸易战可能会影响外汇储备的存量、影响股市、影响汇率,是否能够构成金融风险,要看影响的程度如何。虽然目前多数人都认为,目前状况还称不上明显的风险。但金融风险的特征是传导性很强,金融的这种传导性要比多米诺骨牌快得多,属于瞬间传导。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有多少百年投资银行瞬间倒闭。因此,对金融风险问题要注意观察。

现在我们的经济学家们有很大的困惑。目前在政治和经济快速一体化的进程中,一些搞纯学术的经济学家只能做一些学术性的研究。如果你要试图提出有可操作性的一些政策建议,就需要将经济理论和政治态势融合在一起,进行跟踪式的实时研究。

我们感到,在研究金融风险和金融危机时难度确实很大。比如说很难对一些金融风险点进行判断。我觉得,这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有三点可以加以关注:一是国际政治因素中人为的影响加大;二是经济局势的不确定性因素激增。三是信息不对称加剧。这种状况使得过去的一些政策性工具的可操作性趋于弱化。

                               (编辑  季节)

 



* 李克穆,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原党委副书记、原副主席。

 

几个基本判断

第一,中美博弈不会轻易在金融领域全面扩展。有一个标志,今年74日,特朗普发推特,说中国和欧盟正在操纵汇率,以便与美国竞争,对此美国将要采取相对的行动。美国财政部马上就说,没有发现中国操纵汇率。然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也表示,多年来美国财政部一直没有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这是美方自己决定的。从这里可以看出,美国财政部似乎能够控制金融,对于总统意见的干扰有一定的纠偏能力。所以我觉得,目前华尔街控制华盛顿的能力还保持着,因此还不会轻易地向金融领域全面扩展。

第二,我们面对的是旷世之变。从长期性和战略的角度看,全球货币领域必然会发生与世界多极化相适应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由美元主导的体系将会分裂为若干多元货币体系,但是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冲击金融领域并带来广泛的金融风险。2008年,格林斯潘曾经讲过,这次危机是旷世危机,是百年一遇的危机。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变化,恐怕也是旷世之变,中美博弈是大战略博弈,肯定会包括金融领域的博弈、竞争和对抗。

2018年,我在中信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叫《币缘论》,就是讲币缘政治。以前我们都比较关注国家地缘政治,因为国家是空间生物。但是没有看到国家实际上也是货币生物,币缘政治对当今国际政治的影响一点不亚于地缘政治,甚至超过它。

第三,中美金融博弈可能采用超限组合方式。认识中美之间金融博弈和爆发金融战的可能热点,我们就要注意市场逻辑和战场逻辑的无极切换、无底线操作和用超限组合的手段。

首先,市场逻辑和战场逻辑的无极切换。很多人都讲了一个前提,就是中美间不会发生金融战,如果发生金融战就是跟热战匹配的。实际上,当代由于美国人战争思想的变化,他们已经把混合战思想纳入到大国竞争中间去了。这一次贸易战和以往传统的贸易战有一个鲜明的不同特点,就是在很多的领域里进行无极切换,你今天以为它在打贸易战,明天它就把孟晚舟抓了,后天它又把中兴制裁了,它是在很多领域进行无极切换。这种切换将导致市场逻辑和战场逻辑变得混淆,我们以为是按照市场方式可以处理的,实际上人家是按照战场逻辑来对我们进行全面对抗。如果我们对于这一点不认识,我们就会在大国竞争中间落于下风。

其次,无底线操作,这是特朗普的一个特点。特朗普极限施压措施反映了他的无底线特点,他实际上不是不想做,而是现在受到了一些制约。对于金融方面的无底线操作,我们应该有所警惕。按市场逻辑上可能不会出问题,但是如果按战场逻辑它是会干的。这就是说,损人不利己的事在市场上不会干,但是在战场上、在大国竞争中是会出现的,我们观察金融形势要掌握这一点。

再次,手段的超限组合问题。现在美国会把各种各样的手段,包括汇率、国债、结算体系、长臂管辖、产权纠纷、金融制裁等等都进行组合运用,而且可能把我们想象不到的一些领域也会拉进来。比如说关税、技术、投资、法律、舆论、科教、人才、网络、情报、外交、军事,包括南海、台海这种军事杠杆都可能影响金融市场的稳定,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应该有所认识和准备。

我们的基本目标

我们要有对金融稳定的战略与策略。我们现在的基本目标是要避免、或者延迟、或者局限中美的金融战,避免短期内爆发金融货币战。要做到这一点,重要的是要有一定的金融威慑能力,对于美国可能采取的一些金融策略,有一些反制的手段和这种考虑。

我们可以看到美国对于中国军事上的一些战略的变化。比如说,最初从上世纪50年代的“恐怖的海峡”(用台湾来制约中国),发展到陆海空一体战、临海封锁,随着中国的军事技术和军事能力的发展,逼迫美国在对于中国使用军事手段方面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它渐渐形成一条在我们周边不直接进行军事挑战的战略性选择。

我们在金融方面应该有一些相应的准备,既包括思想上的准备,也包括货币金融工程技术软硬件的准备,同时包括像跨境支付系统、金融业务电报等方面的准备。比较一下,以中兴和华为这次在科技战中间的两个不同表现,就可以看出我们国家应该怎么做。制裁中兴,一击中的,马上就休克,如果不妥协就很快终结。而华为一直到现在还在坚持,就因为任正非在十几年前就做了“战略备胎”,准备了战略预备队,因此在应对这种没有道理的对抗的时候,他能够有实力对于美国的这种打击进行威慑。

我看了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包括一些民间智库、一些投行的分析报告,都把2035年看作一个时间节点,他们认为2035年中国的GDP将会是美国的1.5倍;2050年又是一个节点,整个的力量格局会有所变化,这是一个大的趋势。而金融一定会有这样的变化。但在这种变化中,我们应注意金融技术方面的变化。对于新的技术要有某种程度的包容和认识。我甚至认为,哪个国家的央行如果跟数字货币进行某种程度的合谋,它就会迅速地实现它的货币的国际化或者是全球化,这恐怕是一条捷径。

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变局中的金融剧变,因此要有预见和准备。虽然我们现在不愿意跟美国发生金融战,但是从世界发生的大势来看,一定是走向多极化,走向多元化,以美国主导的单一世界体系一定会瓦解,变为多极化的世界。

                                 (编辑  季节)



* 王湘穗,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本文是根据作者在2019716日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召开“中美博弈:金融风险与防范”研讨会上的发言摘编。

 

美国跟中国折腾的目标是什么?它打什么战,用什么手段,跟它的目标有关系。朝鲜战争的时候,麦克阿瑟是准备动用核武器的,美国总统认为不行。而麦克阿瑟的目的更加直接,他要把东北那些志愿军的后勤基地部队全部摧毁,但是美国总统不同意,这么打会引起很多的问题,向中国扔原子弹,那事就大了,可能失控。所以美国的飞机当时不允许飞过鸭绿江,只能顺着鸭绿江轰炸大桥。美国发动朝鲜战争的战略、战役的安排上是有设计的,用尽了各种手段要达到它们的目的。

美国遏制中国要达到的目标是什么

有一次,我们接待一些美国人,他们对十九大报告做了非常深刻的研究。2035年中国要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也就是跟欧日同等水平;2050年中国要进入发达国家前列,那就是跟美国同等水平,这是我们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中国发展目标。美国能接受2050年中国实现这个目标吗?中国进入所谓发达国家的行列,我认为美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说2050年我们要达到跟美国并驾齐驱,从“美国第一”这个霸权地位来看,我认为美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它一定要采取措施,最多把你定位在所谓发达国家,就是跟日本、欧洲同样的一个档次,一个水平上。假若中国要实现与美国并驾齐驱这样的一个定位,美国是绝对不会让中国顺利发展,它一定要用各种各样的办法阻止中国实现这个目标。

另外,我们说2035年中国将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就是达到日本、欧洲同等的水平,如果人均要达到这个水平,那么总量就将超过美国很多了。我们就是到了2035年,达到与日本、欧洲人均34万美元的水平,我们14亿人口的人均4万美元,就是56万亿美元,美国只有20万亿美元,且不说我们2050年达到跟美国同样的人均6万美元水平,虽然美国到2035年的时候也得翻一番,但是我们的总量已超过美国。

所以美国能不能容忍我们达到像日本,或者说达到人均4万美元的行列,进入发达国家的水平。它能不能让你实现?

    那么在美国的眼里,它现在将中国看成对手,要遏制中国,现在还不是敌人,但也不是伙伴了;遏制到什么程度美国就认为它的目的实现了,这个需要我们进行研判。

美国是如何遏制日本的

我们可以回顾当年美国是如何打击“老二”日本的。当年美国跟日本打的时候,先是纺织品、家用电器,后来升级到汽车、芯片,最后就是《广场协议》、货币。美国使用了多种手段,最后打到什么程度它就不打了呢?打到日本放弃了发展芯片。放弃发展芯片是日本对自己定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美国允许日本汽车到美国来生产、销售,家电什么也都可以,但是芯片不行。日本就放弃了与美国在最高端研发生产上的竞争,在科技上总体保持二等水平,日本就搞机器、机床加工,在这个领域的技术水平很高,发展空间也很大。

    日本的发展并没有因为美国的遏制就越来越萎缩,它也在发展,但是它不可能去挑战美国。最核心的高科技没有,它的军事又上不去,它想独立搞军工也不行。日本就定位于美国认可的体系之中,它去搞不与美国直接竞争领域的科技,它也随之发展,包括机器制造、汽车都在发展,但是与美国竞争的芯片、操作系统这些更高端的研发技术,日本不再去触碰。

    这样的一个格局从20世纪80年代一直维持到现在,美国也对日本人说,我们还依赖你们呢,我们有些加工必须依靠你们的机床,因为美国没有。美国搞航天、搞武器,有很多装备配件还要依赖日本进行生产,但是最高端的核心技术日本是放弃了的。美国和日本之间的关系是在这样一种格局下维系。包括德国,包括其他国家,他们没有去挑战美国最高级的科技领域,也没有去搞操作系统和芯片,在科技上与美国另立一个系统,另搞一个炉灶。但是俄罗斯搞机械加工,发展得也很厉害,在全球也很赚钱。

    中美关系的发展态势

现在美国对中国为什么从伙伴变成了对手?它要遏制中国的目标是什么?我认为,美国什么手段都在考虑之中,没有什么它不敢用的东西。朝鲜战争时还想用核武器炸我们东北呢,它不是不能使用这些手段,而在于它的目标确定了之后,它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先这么打,再那么打,如果打到目标实现了,它那个更加码的手段就可以先不用,若目标还没达到,它们就再用一个手段。什么时候它认为已经实现目标了,比这个更高的手段就可以先搁在武器库里边不用。我认为中美的关系会有这么一个发展的态势。

    对中国来说,现在咱们内部对中美关系发展有很多种不同意见,有一种意见就是认为中国要另成立一个独立发展的体系,这样就会跟美国发生更大的冲突,美国一定要通过各种办法能够遏制中国,不让我们成为独立体系。比如说货币、投资、贸易等等,我们也有很多人建议认为,中国不仅要在国际上单独成立一个体系,中国还要当这个体系的主导。这个是美国坚决不能让我们实现的。

    美国会用什么手段遏制中国

美国的手段就是想方设法遏制中国,至少要逼我们形成一个像日本那样的定位,就是不能挑战它们最核心的利益。最核心的利益是什么?高科技、军事、货币,这些对美国来说都是它最核心的利益所在,这些东西你是绝不能挑战美国的,你要挑战,它就非跟你干到底,它会一招不行来两招,两招不行来三招,反正不能让你在这几个核心领域来与美国竞争。如果中国也掌握了最核心的技术,军事装备也能够提升到跟美国有一拼,美国是绝不能允许的。

    现在美元在世界外汇储备中的份额逐渐萎缩,最近外汇储备已经从67%降到62%,稍微有点萎缩,但是毕竟还在60%以上。如果中国人民币达到美元的水准,人民币将来在全世界各国外汇储备中也能涨得跟美国并驾齐驱,美国是绝对不会容忍出现这种局面的。

    那么,美国可能采用什么招法?那就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它走到哪一步就会再使一个什么招,我觉得它们的武器库里头可能采取的手段和武器多得很。所以在某一个时间段,比如它们可能把SWIFT系统封杀了,不让你来结算,当然现在还没用这种手段,但是我们也别认为他们永远都不会用。

    美国把自己定位在全球老大位置上,依靠的是高科技、军事和货币这几个主要支柱。如果你离得比较远的话,我觉得它不见得再用更强硬的手段。如果你离这几个支柱越来越靠近,比如GDP总量我们现在已经到60%了,当年日本也是60%。现在日本连美国的60%都没有了,美国觉得日本对它的威胁就变小了。

    不管我们将这场博弈称作“金融战”还是“金融风险”,我觉得取决于美国和中国这个博弈的过程。美国到底给中国的定位是什么?它们遏制的目标是什么?而现在我们的认识好像还没有形成共识。

    美国的目标定位实现了,它可以不用更多手段,如果实现不了,它就会逐渐加码,将它武器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没有什么它一定不能用的,也没有什么一定要用的。

美国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其霸主地位,我认为这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办法,我认为也是跟打仗一样,杀敌一千,自损多少,但是目标它不会放弃。要尽快动用所有可以用的手段。

中美贸易战给中国带来的负面作用

现在中美折腾半天,我认为对中国最大的负面作用是就业方面。因为现在中国低端的制造业大量外迁,以美国为市场的一些出口制造企业遭受打击后,或者会关门、或者会外迁。

    现在浙江、广东很多劳动密集型的加工贸易企业,外迁的或者关门的已经很多了。据很了解实际情况的一位同志说,800万农民工要返乡创业。返乡是肯定的,能不能创业可没准,难道所有农民工回家都能创业成功吗?那是有一定概率的,不是都能够创业成功。

    不能创业成功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原来农民工在城里,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工,他自己的劳动力成本就覆盖了,还能结余点钱带回农村的家庭,农村的家庭靠那几亩地,不管是自己种还是流转,承担的成本就降低了,因为家庭人口有一部分人到城里去了,还能有一部分外部资金的收入,他们的生活是这种状态。现在农民若回家了,还要靠那几亩地,而且原来靠外部补充的钱也没有了,所以总的农村生产成本增加了很多,这使得种地的收益更加减少。

    我们在河北调查,一个县农民人均收入约1万元,他们种地收入约1000元,靠种地只占收入的十分之一,如果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回到家里去,我觉得整个农村生产和生活的压力就会大幅度上升。

    美国的农产品效率要比中国高得多,它们的玉米运到咱们港口0.6元多,咱们政府收购玉米0.9元,你想想这差着2毛多钱,怎么能去竞争?所以凡是用玉米做原料的饲料工业,或者是做淀粉,全部都要用进口的。其实现在那些大豆,那些牛肉、猪肉都已经没有配额了,我们现在还有三个主粮有配额,水稻95%,小麦95%,玉米85%,玉米另外的15%和水稻、小麦的另外两个5%是靠外边进口的,中国定的规矩是关税加65%,所以美国农产品根本不可能再进来。这次美国要求咱们中国进口的农产品除了大豆以外,重点提的是小麦和玉米,让我们把小麦和玉米的配额扩大或者是废除,这是美国的诉求。

中国现在谈判中只是在口头上承诺我们要考虑多进口美国农产品,但这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实施方式,现在没有公布。如果真的要把小麦和玉米的配额放开了,国内农业就会出现大量的弃耕,农民不再种小麦,包括自己吃的粮食,他要去买市场买粮了。现在那么多农民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再把农业生产的发展空间给封杀了,这将对中国经济和农业发展带来重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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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善达,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国家税务总局原副局长。本文是根据作者在2019716日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召开“中美博弈:金融风险与防范”研讨会上的发言摘编。

 

 

中美未来在金融方面的冲突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会冲突到什么地步。我从几个方面谈谈我的看法。

在对外开放方面我们有相当的自主权

第一,制度层面。很多人比较担心,会不会逼迫我们开放门户,逼迫我们更大程度地开放金融市场。前不久我国政府再次重申了金融机构的股权比例的放开,有些金融机构承诺两年以后不再有股权比例的限制等等。这一点会不会对我们带来致命的影响?应该说,我们自己具有相当的自主权,门到底开多大,取决于我们自己。

银行在中国的金融体系结构中占了大部分,无论是从资产占比还是从经济生活中的影响占比,银行还是主要的。大家比较担心,如果外资银行进来自己设银行,股权比例又不加限制,会不会把中国银行业的命脉掌握了。只要我们自己不想把银行的控股权让出去,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苏联东欧解体以后,东欧有好几个国家基本上没有了自己国家的银行,都是西方的银行,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我认为中国不会走到那个地步。为什么?工农中建交,加上邮储等几大银行,国有股权是绝对控股。像工商银行,财政部加汇金股权加在一起就超过75%,还不算社保以及国有企业在二级市场和其他市场买的工商银行股票。其他几家都是国有控股百分之六十几。在这样的情况下,外资要想控股工农中建交,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现有的国有大股东出让股权,或者大规模增资,我们的大股东不再跟进,再逐渐摊薄库存的过程中外资进入。总之自主权在我们的手里,只要我们不愿意这样做,外资是不可能把控股权拿去的。

其他的银行,以法人机构来算,全国有4000多家,真正上市的48家。把这些大的去掉,再把招商、光大、民生、中信这些股份制大一点的去掉,剩下的比较小的,有可能会通过这样那样的做法达到控股的目的。但是坦率地说,它们在中国的金融市场要想呼风唤雨是有一定难度的。

我们要建立二道防线、三道防线

我觉得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几个比较小的行业,比如说资产管理、基金公司、保险,这几个行业如果不做很好的准备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坦率地说,这些行业的管理与银行相比,力量比较弱,也缺乏足够的经验。所以在这个方面,就像习总书记2017年讲的,恐怕我们要有二道防线、三道防线。对外的股权比例的放开是开放的一种宣示,宣示以后准备怎么管,二道防线、三道防线的建立必须明确。

比如说,对金融机构,包括银行、包括这些金融机构,要加强监管检查,现场检查、非现场检查。我们现在监管机构对国内的机构、特别是对国内的外资机构的处罚,从罚金上来说是不起什么作用的。我们的行政法规把监管机构征收罚金的权力限制得比较小,比方证监会对通过操纵股市、内幕交易获利的,罚款仅为10万、20万、30万元,和他们的不当得利完全不成比例,不要说违法的,就是违规的成本也是很低的。美联储每年的罚没收入,动不动就是几十亿、上百亿美元,不仅针对中国,对西方国家也是那样,不受任何制约,想罚多少罚多少。我们可以重点研究,大门打开以后,二道防线、三道防线要做出监管标准。

美国能否把中国金融机构挤出国际金融市场

在金融运行方面,大家现在比较担心。

首先,美国会不会把中国的金融机构排除在国际金融市场之外,特别是国际结算、国际清算的网络,不再让我们用了,或者阻挠各国的银行和中资银行往来。这不仅影响我们银行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交易活动,整个外贸进出口都会受到影响。

其次,这十多年来,已经和上世纪90年代的环境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SWIFT已经不再是几个大型中资银行国际结算的唯一通道了。比如说工商银行已经建立了一套和SWIFT并行的跨境支付渠道,名字叫FVA2018年,我们通过工商总行账户办理的跨境支付类的报文,总量是581万笔,其中通过SWIFT走了55.73%,通过本集团的FVA系统走了44.27%,基本上是一半对一半。这里面还有区别,就是国外来报的走SWIFT的多,我们出去的发文已经占到了70%,在这方面已经有相当的可替代性了。

第三,美国难以控制全球银行。各国的银行,例如工商银行的代理行达2000家,若让各国的银行和中国的几大银行全部切断关系,恐怕没有联合国的制裁决议也很难,因为有很多的商业利益在里面,美国控制不了。比方美国制裁伊朗,中国则坚持只执行联合国的制裁决定,联合国列入制裁目录名单的,我们才执行,否则不怕他所谓长臂管辖。所以,要把全世界所有的银行思想都统一到美国的指挥棒下,也不是那么简单。

第四,美国对整个中国银行系统的制裁难以实现。美国对中国一家银行的制裁,比如说它切断一家银行的国际往来业务,这和对整个国家的银行系统的制裁不是一个概念。如果它真的宣布对中国的银行业和像对中国的昆仑银行、丹东银行一样进行制裁,它对中国所有的银行都进行制裁是有难度的,最不济就是中国的银行业通过互联网方式,比如说网银,通过银行自己的系统直联,甚至恢复到上世纪加入SWIFT之前,以传统的信函传真的方式进行交易结算。实际上,上个世纪加入SWIFT之前,中国银行早就存在,中国工商银行也存在,当然了,到那一步我们是很难受,但不太可能回到那一步。

我们要加快自身的金融基础设施的建设,想办法把国内的银行自身的国际清算渠道搞好,起码能做到先直后横,出去以后促使更多的行在我们当地的行开户,因为中国银行现在在海外也是五六十个国家,工商银行也是五六十个国家,在这些国家可以覆盖中国国际贸易的主要地区和国家,可以覆盖主要经济体。

第五,对单个金融机构进行制裁的问题。比如巨额罚款,甚至关门,甚至拘押,刑事处分高管人员都有。我们的西班牙行那几个高管到现在还不准出境,不准他回来,只能待在西班牙。

第六,防范冻结海外资产。现在中国的银行业在海外的资产就那么多,还是比较分散的。是不是要适当控制在美国的中资银行的资产总量。我们要时刻教育在美国机构的高管人员和员工,不能违反美国的监管规定,不要授人以柄。因为过去在西方,中资银行的业务来源、客户来源有限,对老一代华侨的业务做得比较多,这些客户有时搞点偷税漏税把钱汇到福建、浙江,中国银行业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方面一定要严格,否则人家说你洗钱。

第七,对美资在华银行的经营状况要做到心中有数。监管部门和有关金融机构要掌握得很清楚。当然外资银行在中国通常比较小心,但是在业务上的违规肯定是存在的。

第八,注意国际机构对我国金融机构信用的评级。一些著名国际评级机构可能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调低中国的金融机构、甚至调低中国国家主权信用等级。标普、穆迪号称是中立的、有独立性,实际上美国政府是很容易对它们施加影响的。这样就会影响我们在国际金融市场的融资成本。现在我们的外汇资金里,靠融资来的占小头,主要还是双顺差造成的,所以外汇资金对外融资恐怕还不是我们当前的主要矛盾。实际上,标普、穆迪等机构在华业务收入,占他们总收入中很大一部分比重,它们也会权衡的。它真敢那么做,那么你爱怎么评怎么评,但是你的业务就拿不到了。实际上,中国的上市企业和准备上市企业存在信息披露不充分、不准确,评级公司也难脱干系。这也是一种反制的措施。

第九,汇率问题。汇率在说到底还是贸易问题,贬值有利于我国出口,升值有利于美国对我们的出口等等。外汇储备总量3万多亿美元基本是合适的。到底是保外汇储备还是保汇率,这是两难问题。如果过分保汇率,就要拿出部分外汇储备维持汇率的稳定,如果想固守外汇储备水平,可能汇率就适当要放开。

第十,警惕虚拟货币转移资产。资本市场,包括资本市场股票、债券、期货等等,资本的外逃总的来说数量是有限的,它对资本市场的影响不是很大,这个通道的量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要注意的是被人们推崇的虚拟货币,虚拟货币转移资产的功能我们要警惕。我们其他方面管得挺严,但是虚拟货币这个看不见,摸不着,这方面若不控制住,可能会有问题。美国财长对虚拟货币表态比我们更坚决,认为它是影响国家安全的,在这一点上我们要注意。

关键是要保持定力,要制定几套预案。不能为了应付一些短暂的事情去有意无意地增加自身的金融风险。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只要超常规的信贷投放,必然伴随着两年、三年之后大规模的不良资产的增长。靠牺牲金融稳定来维持眼前的增长是没必要的。

对“金融创新”活动的监管思路

对一些所谓的金融“创新”活动的监管问题,思路要清晰。我们现在不提适度监管了,提出要有包容性的监管思路。我一直强调,无论是包容也好,适度也好,应该体现在法规和制度里面;而不是说,明明制度要求是严的,在监管过程中却又允许你变通,这恐怕不行。实际上,金融活动的外部性很强,往往出了问题又回过头来再收拾,损失就很大。大家知道P2P热闹了几年,2013年被称为“互联网金融元年”,到现在不过6年时间,已经搞到各地难以收拾,要知道擦屁股是很难的。现在各地公安机关公开说,人也不太好抓,因为一抓人还钱更难了,但是不抓人债权人又闹,出现很多麻烦。

中国的经济增长过分依赖信贷投放的思路,必须调整。这个思路不调整就会办更多的银行,办更多的金融业务来维持。所谓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去杠杆这个任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完成,这个必须坚持下去。

现在看来,中小银行办多了。第一,它的负债来源很有限,它没有那么多网点,但又想扩张,于是就靠同业、向大银行借。2007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时,美国那几家大银行,比如说雷曼,它的资金来源也是靠市场拆借,市场一有风吹草动,它的流动性瞬间就会丧失,这是很危险的事。银行倒闭垮台不仅仅是资不抵债,只要流动性出问题,不能按期支付到期债务,就垮台了。一些银行谈它们还有很多资产,许多贷款都很优质,但贷款你能拿回来吗?你不可能一天就拿回来,所以流动性出了问题就撑不住。现在这些小银行主要由于资产质量不太好,信誉就不太好。信誉不太好它如果拆借不到,再加上监管机构一管大银行,不允许给它拆,它就要出问题。

银行间的拆借没人管,你自己承担风险。承担两次风险以后,它就老实了,整个市场秩序就比较好了。

2017年年中召开的金融工作会议,精神很清晰,要求很明确。但由于碰到了经济下行,再加上中美贸易冲突的加剧,金融工作会议的许多要求并没有落实,没有坚持到底。当时的提法很多,例如金融乱象必须整治等等,甚至提出要分步骤,但是后来由于形势有点变化,工作重点有所调整,应该加一些新的内容,例如新构建国际支付清算渠道。小银行怎么办,大银行怎么办,我们确实要有一套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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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凯生,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原中国工商银行行长。本文是根据作者在2019716日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召开“中美博弈:金融风险与防范”研讨会上的发言摘编。

 

从现在的观察看,未来可能保守主义会在美国经济体系和政治体系里面长期起主导性作用。另外,美国已经把中国视为主要的对手。我们当作战略竞争对手也好,别的对手也好,也会是长期的政策导向,而且不会因为美国的党派的更替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态度。从现在看,美国的基本的民意,或者多数的一些政界人物,经济上一些有影响力的人物,在这一点上看法是基本上一致的。

 

中国金融机构在美国涉及的法律风险

 

20年来,中国银行业加快了全球的布局,目前有大约23家中资银行在67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分支机构,总共设了1400多家,市场总额达2.3万亿美元。而且多家银行在纽约、伦敦等国际金融中心布局。除了我们现在海外机构在海外的金融资产以外,各家银行的总行,还有一些分行把大量的资产摆布在美国,当然也有摆布在欧洲的。中资银行在国际金融中心布局,这个对于提高资本运作的效率,以及资源配置的效率,提高整个集团的流动性,开拓本土欠缺的市场都是有好处的。

我们现在在海外的资产摆布,在美国这么多银行加在一起应该比我们美元类的外汇储备还要多,应该有2万亿美元以上。它的分量是能够伤筋动骨的。

但在国外的布局越多,特别是摆布的资产越多,面对法律上的风险就会越突出。从这几年中国银行经济管理实践碰到的实际案例,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包括我们三家银行面对的一些法律诉讼来看,我们在美国涉及这方面金融业的法律风险大概会有三种类型。

第一类,我们在美国的机构本身直接违反了美国的法律规定。但相对来说,这是比较容易防范的。在美国,我们的机构就应当全部按美国的规矩来做。

第二类,我们在美国的机构和在其它国家的机构,包括在中国的机构,我们所做业务中的客户里可能涉及到美国的制裁名单,也就是OFAC制裁名单,这个制裁名单里的机构或者个人,如果跟某一家银行的任何一个机构(这个机构并不一定在美国),如果跟它有业务往来关系,那就可能会涉及违规。

第三类,我们的机构在中国、在世界各个地方,有很多客户可能涉及到业务造假的问题,涉及到侵犯人家的商标权等知识产权问题,这些客户如果被美国的法院提起诉讼,按照美国长臂管辖,我们可能要面对很大的法律风险。

今年6月下旬,美国的《华盛顿邮报》报道,三家中资银行在美国的法院被认为藐视法庭,有可能被切断与美国金融系统的联系。所谓切断联系,就是把它放到制裁名单里。

我们现在跟美国做金融业务面对的法律上的一些问题,可以归纳为两点。

一是超越行政的司法。我们的中央银行、银保监会跟美国的一些行政机构沟通,它会说他们的司法超越行政,我们行政部门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虽然可以替企业沟通,但是左右不了法院的立场。

二是超越主权的司法。就是所谓的长臂管辖权。最初长臂管辖权只是在美国国内的。因为美国各州的立法和司法是相对独立的,当被告人的住所不在法院地界,但和该州有某种最低联系,该州对于被告人具有属人管辖权,可以在州外对被告人发出传票。在他们长臂管辖权最初的定义里有两个要点,第一是某种最低联系,第二是属人管辖权,而不是属地管辖权。实际上美国早已把这种长臂管辖权延伸到美国之外了。现在只要认定外国被告与美国的法院之间有某种最低限度的联系,就可以把外国企业或者个人纳入管辖范围。按照美国的法律判决,外国企业要承担责任而无论这个外国企业或者个人的行为是否发生在美国。

另外一个就是在反恐融资方面,美国有超越别国主权的规定。最主要的法律就是2001年通过的《爱国者法》,其中311317319条款规定,只要被怀疑初步洗钱的牵连,就可以采取特别的措施,所以这是很严格的。后来他们又有些新的法律规定,主要是说由外国资产管理办公室(OFAC)来统一发布制裁名单,只要被纳入这个名单,金融机构就不能够与列入制裁名单的组织或者个人发生任何业务的往来。

两年以前,美国的一家法院在审理一个涉及制裁朝鲜的案件中,认为中国的三家银行的分支机构是案件被告的开户机构,所以要求这几家银行提供相关的账户和客户的资料。

按照美国的法律规定,如果说案件的被告或者被执行人在银行的分支机构,包括美国以外的分支机构有业务往来,美国的法院是有权要求银行履行跨境送达、调查取证、协助冻结、扣发财产这几个方面的义务。

但是目前在这方面,中国的法律跟美国的法律是有冲突的。根据中国的《商业银行法》、《民事诉讼法》等等法律,银行有为存款人保密的义务,只能执行中国司法机关提出的调查取证要求,国外的司法机关只能通过国际条约规定的途径或者外交途径,经中国主管机关的准许,才能够在中国送达文书、调查取证,否则国内的任何机构、个人都不能够对外国提供这方面的信息资料。根据中国法律,我们这三家银行就向美国的法院提出抗辩,认为美国的法院对中国国内的银行分支机构是没有管辖权的。而且中国的法律禁止银行直接向境外的法院提供客户信息,我们的三家银行也以不同的方式提出,跨境取证应该通过《海牙公约》所规定的司法协助途径。

但是美国的法官不理睬我们的这些抗辩,他们判定从20181110日起,每天向这三家银行罚款5万美元,直到银行向美国法院提供相关客户资料时为止。据了解,这几家银行也缴纳了一些罚款,但是按照中国的法律,不提供账户资料。这一段时间,两国贸易战已经延伸到科技战,在这一背景下美国法院的法官提出,这三家银行拒绝遵守法院的传票,藐视法庭,可能把它们列入制裁的名单。我认为这是最为严重的威胁,实际上,美国占据国际金融业的垄断地位,美元仍是最主要的全球货币,不管是支付、结算,还是外汇储备或是投资货币,美元占的比重都在三分之二以上。另外通过SWIFT,还有其它一些国际系统,所有金融机构之间的交易都是可查、可控的。如果我们的金融机构被列入这个制裁名单,那就意味这些机构会被清除出国际金融体系。

2005年也发生过一个类似的案件,当时美国的报纸报道,说中国的银行,包括中国银行和其它银行,涉嫌为被列入制裁名单的朝鲜机构和个人办理业务,所以要对中国银行还有其它一些中资金融机构提起诉讼,我们也接到了这方面的传票。但当时他们没有真正对中国银行动手,倒是对澳门汇业银行动手了。澳门汇业银行是一家很小的银行,这家银行被OFAC列入了制裁名单,理由是该行为朝鲜涉恐融资业务提供了服务。这家银行一列入名单,马上发生了支付危机,最终被接管,这是2005年的事件。

此后还发生了一些类似的问题,但处理的结局不一样。从2010年开始,美国司法部组成了一个专业调查小组,对一批跨国银行进行调查。这个调查的结果认为,某些银行,包括汇丰银行在内的六七家银行涉嫌为伊朗等国转移涉恐资金,同时为墨西哥的贩毒集团转移资金。不过,这些银行最终没有被列入制裁名单。汇丰银行支付了19亿美元达成和解,荷兰国际集团支付了6.19亿美元达成和解,渣打银行支付了3.27亿美元达成和解。而且这个和解协议中特意注明,很重要的一句话,就是承诺不对这些银行以及银行的任何高管进行刑事诉讼。

最近,美国国会的一些文件披露了2010年的情况。根据这个披露的文件,当时美国的司法部长霍顿,跟财政部、美联储、美国货币监理署等联合执法部门进行协调,说服他们接纳了这样一个观点:在评估起诉一家大型金融机构将会带来什么潜在影响时,如果金融机构大到难以起诉,就需要考虑可能导致的全球金融灾难以及对第三方(雇员、客户、投资人、养老金领取人以及公众)造成的负面影响。当时英国的财政大臣奥斯本也写信给美联储主席布朗克,对汇丰银行表示担心。

最近也有一些报道披露,某些银行,包括汇丰银行为了避免更加严厉的处罚,他们跟美方达成了针对中资科技龙头企业的一些秘密协议。从现在最新的全球银行排名来看,我们这三家银行都名列全球的前25位中,与汇丰在全球的排名是不相上下的。我们要看到,这三家银行是中国的银行,他们主要的客户是在中国,如果美国把它们列入制裁名单,可能首先影响的是中国。如果是这样做,那就是在贸易战、科技战的同时,又挑起了金融战。如果美国走到这一步,可能首先影响的是中国的金融业,进一步我们肯定也会采取一些反制措施,这可能会影响全球的金融业,进一步影响到美国的金融业。

另外一个案例,两年前,有一家中资国有商业银行纽约分行的首席合规官涉嫌性骚扰,所掌握的证据也是可信的,所以这家分行决定辞退这位首席合规官。于是这个女首席合规官,她要求大额补偿,提出了几千万美元的补偿要求,非常的过分。而且她威胁说,你如果不给我这个补偿,或者我们双方达不成让我满意的补偿安排,她就会向美国的金融监管部门举报这个分行的违规问题。

当时这个分行的领导人认为,这个首席合规官的性骚扰问题是可以做实的,而且他们自信自己在合规上不存在什么实质性问题,所以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这个首席合规官果然就去举报,金融监管部门于是进场检查,在检查中发现了问题、认定了违规事实,罚了他们大约两亿多美元。我们中国有关机构也出面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打金融战,实际上对我们在美国的资产的影响还不是第一位的,真正影响的就是这些机构。如果被列入美国的制裁名单,就会被从全球金融体系中剔除出去。这方面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像上面说的这几家银行,人家一说它涉及这些问题,它的股票马上就下跌。一旦被列入制裁名单,问题就很严重。当然也许会像渣打银行、汇丰银行一样,交罚款取得和解,但是一动至少是几亿美元,就看和解与最终谈判是什么结果。我自己觉得金融战应该比科技战更厉害,程度更高。那就跟热战差不多。

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以内,美国将要把中国看作竞争对手甚至看作敌人,在很长时间内,这种根本的态度不会有太大的转变。因为确实我们现在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已经成为它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何避免中美博弈进一步发展过程中的法律风险

美国的金融霸权的地位,在10-20年内难以改变。现在我们人民币国际化的比例还很低,在一些交易业务里和支付业务里,人民币比重略为高一点。但作为投资货币、储备货币,人民币所占的比重极低。

另外,现在中国金融市场开放的程度很小,境外的机构和个人持有我们境内资产的比重也就是2%左右。我们也不敢让它持有太多,它什么时候资本撤出,我们的金融市场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这两种情况很难在短期有所改变,这应该是可以预见的中期趋势。

要避免在中美博弈进一步发展过程中的法律风险,要注意几方面问题。

第一,我们既然要涉足美国的市场,在合规上就要守住清白。按照美国的规则,司法管辖的地域是可以超越国界,而且合规的标准是超越主权的。即使我们在中国办业务,也要注意不要涉及美国OFAC的制裁名单。

我们通常认为,我们只要遵守联合国的规定就可以,联合国的一些制裁名单,央行都有转发,但实际上这是不够的。如果要在美国做业务,设立金融机构,它的财政部的制裁名单还是要注意的。

另外,有没有可能通过一定的司法沟通,协调双方的法律冲突。我们要了解目前的法律冲突主要在哪些方面,比如说在司法管辖权,还有跨境取证等等方面,我们现在在应对法律冲突方面还没有协调一致。

第二,在美国以及西方很多国家的法律实践中,当事者的道德瑕疵可能会影响他举证的可信度,但并不影响他举报的权利。可能你说话法庭不一定采信,但是举报的权利肯定是有的。所以被举报的一方,如果说被坐实了存在问题的话,肯定还是会被依法处罚的。他有问题是他的问题,你有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们在海外发展业务,要适应西方国家不同的法律环境。一般来说,西方国家的法律规范是严密的,法律是他们政府一再宣扬的制度优势,而且这也往往成为政府机构用来推脱行政协调责任的理由。但我认为,这并不表明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法律执行,是不能够伸缩的硬杠。诉讼双方律师的水准、声誉和现场发挥,通常会影响法官的裁决,而且原告的态度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只是民事诉讼的话,根本的目的还是金钱,诉讼双方可以以一定的代价达成和解。即使对方是政府机构,即使涉及到反恐融资这样一些比较重大的涉及违法的问题,也可以用金钱达成和解,只是代价比较高而已。实际上这种和解的制度也是美国法律一个很重要的处理问题的手段。

第三,在做这方面工作的过程中,要重视舆论的力量。我觉得尽管我国这些年有很好的发展成就,但仍然缺乏引导国际舆论的能力。现在国际舆论仍然是由西方国家、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国主导的。我们看到的基本上都是我们国内媒体的报道,这些报道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主张我们中国的权利、我们的立场、我们的出发点等。如果在香港、新加坡、伦敦,更不用说到美国,就可以感受到那里的舆论环境是跟中国完全不同的,它的舆论环境都是由美国和西方主导的,这种舆论环境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我们有时看到西方媒体、美国媒体,比如《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的报道和评论,这些评论有时就是政府机构有意透露的信息,是用来施加舆情的压力。我们不要把这些文章仅仅看作是一个报道而已。它们在很多时候体现了美国政府的立场。

我们要做好媒体的工作,要注重跟西方的一些媒体打交道。打交道最好的办法是给媒体一些钱登广告,碰到事情的时候,它不会把你说得那么差。我认为,我们要注意跟西方有影响力的公关公司建立业务合作的关系。在西方、在美国的官场、舆论场中,知名的公关公司的工作有可能比我们更有效率,也更加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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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礼辉,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中国银行原行长。本文是根据作者在2019716日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召开“中美博弈:金融风险与防范”研讨会上的发言摘编。

 

 

特朗普为什么选择去年跟中国搞贸易摩擦或者打贸易战,背景是什么?我们分析,就是因为中美经济走势现在存在明显的背离,美国经济早已复苏,而我们的经济还在探底过程中。开战要选择时机,特朗普认为这个时机对他最有利。

如何使经济真正触底

今年以来,我们国家货币政策对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发展的支持力度是非常大的。一方面是银行贷款规模增长很快,1月份新增贷款3.13万亿元,而20091月份是1.67万亿元。这是个什么概念?2009年政府投资4万亿元,再加上银行贷款9.7万亿元,也就13万亿多,可是我们今年上半年社会融资规模就达到13万亿多。从总体来讲,我们现在融资规模是不差的,而融资存在结构性问题,资金不是进实体经济,不是进企业。我们上半年金融方面的政策就是鼓励银行给企业贷款,特别是中小企业贷款。这方面已见到了一定的成效。

另外就是给企业减税降费,今年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可是为什么我们的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力度这么大,上半年还没有止住经济的下滑势头?去年全年平均增速是6.6%,今年上半年平均是6.3%。这么大力度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我感觉有点强刺激经济了,但是经济还在下滑。

我们不仅要给企业输血,还要增加企业造血机能

    根据上半年的数据,如果我们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继续坚持,贷款规模、社会融资规模继续增长,下半年也可能使经济缓慢下滑触底。但在目前来看,经济触底不触底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除了继续实行现有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大力支持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之外,我们还应该进一步考虑怎么增强企业造血的机能,怎么改善企业的经营环境,这可能更重要。这方面有改善了,企业才能真正缓过劲来,经济才能真正触底。

    很多人都在担心,贸易战一打,会对中国出口造成很大冲击,从而影响中国经济增长。但是到目前为止的情况看,这方面的影响并不算太大。2018年用美元计价的出口,只有3月份和12月份出现了负增长,而其他10个月都是正增长,并且大部分都是10%以上的增长。特别是2月份同比增速达到了43%,所以去年我们总体出口增长速度还是不慢的。去年很多专家预测下半年出口会出现断崖式下跌,但是这一情况并没有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在浙江、江苏调研,询问了一些出口企业的老板和当地干部,他们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年初听说特朗普要跟咱们打贸易战,他们就派了大量人员跑到海外去,抓到了很多订单,去年这一年是加班加点赶订单的,所以影响不大。有些市政府官员说,他们的出口反而没受到影响,因为企业一年半以前就都开始准备。

    今年的情况有点变化。去年12月份出口增速是-4.4%,但今1月份又拉回来了,是正增长,但2月份又是-20.7%。很多人吓一跳,说中国出口是不是断崖式下跌了?但我们分析不是这样。去年2月份出口同比增长43%以上,基数太大。由于今年1月份反弹挺强,2月份稍一回落,就把这个负数放大了。当时我们预测,3月份数字肯定还得拉回来,果真3月份强烈反弹,拉到14%以上。但是到6月份是-1.3%,又出现了负增长。所以,我们认为今年贸易战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可能比去年要大一些,但总体来讲还不算太大。

美国将全方位给中国施压

    中美博弈不会局限于贸易战。美国是从经济、科技、金融、军事、政治、体制多方面开战,全方位对中国施压。美国的派别不同,需求不同。鸽派虽然同意打贸易战,但是可能认为经过谈判中国作了很大让步,他们倾向于满足。而鹰派不仅要跟中国打贸易战,而且更希望借此从根本上推翻中国的政治制度。去年下半年特朗普在美国一个小城市公开讲,中国是继战胜苏联之后最大的一个敌人。

    现在涉及到金融,如果美国要与中国打金融战,我们还是能把控的。金融战对我们产生的影响,一个方面就是它要求我们全面开放市场,包括开放金融市场。中国的证券公司、基金公司允许外资控股51%,现在已经有几家证券公司、信托公司和基金允许外资控股51%了,可是我们要想在美国办金融机构很难。去年马云想收购美国一个支付公司,价格都谈好了,可是美国的有关部门审批时说“妨碍美国安全”,一句话就给你否了。所以中国在美国开办金融机构和美国在中国想进入中国金融市场完全是不对等的。

    另外,即使中国在美国开办了金融机构,要想取得它的存贷款业务许可也很困难,美国控制得很严格,一般不放开批准业务范围。最近摩根士丹利把中国的几家银行评级给大幅下调,这对我们也有一定影响。

    另外就是资本市场,我们现在有QFII、有深港通、有沪港通,有一些外资进来。股市中,北上资金虽然量不大,但它变成了一个风向标,这是值得关注的。什么时候它流入量一增加,过几天股市就开始上涨;什么时候流出量一大,股市就大跌。所以现在有时候股民炒股票,把它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如果这种影响太大了,有可能会对中国股市造成一定的冲击。我们现在还能把控,问题还不算太大。

    我们要警惕,一些境外流入的资金有可能是假外资,就是国内跑到香港的资金又从香港作为外资进来。现在更担心的是国内金融风险爆发。资本市场最近不断地爆雷,进入7月份以来,一周就抓了四个上市公司董事长,有的爆雷200亿、300亿,有一家公司爆了400亿的雷,48个公募基金全摊上,变成了连环雷。这个情况会不会导致金融风险,值得高度关注。国内资本市场上市公司不断爆雷的情况,如果被外资利用,就有可能把这个风险放大。

    我们一直比较关注商业银行的中小银行。现在包商被托管,锦州银行好像也要处理。很多中小银行可能经营比较困难,不良贷款率可能比较高。在经济下滑过程中,企业必然很困难,企业创利能力会降低甚至亏损,企业的还款能力很差。银行不贷款就没有业务可做,如果你缺资金就只能从大银行借资再放贷,这样很容易陷进去。20世纪90年代,我国经济从1993年到1999年连续下滑7年,当时微型的金融机构几乎全军覆没,农村信用社很多垮台,这个经验教训要吸取。我觉得对中小型的金融机构,特别是小银行,它的风险防范应该引起注意。

我们如何利用金融和财政政策手段给企业创造好的条件,把经济搞上去,这才是最关键的。我们现有的政策,包括金融、财政政策如果继续实施,最关键的就是政策能够真正穿透、真正落实,这样企业在今年年底到明年肯定会有一定起色,这样经济就可能触底。经济是周期性发展的,不可能永远下滑,下滑的时间长了,启动的时间就不会太远。关键是政策运用到位,能够落实,能够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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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强,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