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欧盟农产品第三大出口市场和第五大进口来源地。2023年以来,欧盟对我国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以及电动汽车行业启动多项反补贴调查,2024年1月5日,我国对来自欧盟(法国)的白兰地展开反倾销调查,由此欧洲最大的农业游说组织Copa-Cogeca以及农产品生产商担忧欧中农产品贸易将受到其它行业贸易争端的牵连而蒙受巨大损失。现就中欧农产品贸易及其在双边经贸合作中的定位进行分析,并对是否可以将之用作中欧当前的经贸博弈筹码提出建议。
中欧农产品贸易现状
根据欧盟农业和农村发展总司数据,2023年,欧盟农产品出口总额为2286亿欧元,与上年基本持平。其前三大出口目的地为英国(22%)、美国(12%)和中国(6%),其中对华出口额为146亿欧元,比上年减少8%,减量品类主要为猪肉(降幅29%)、谷物制品及其碾磨产品(降幅16%)(表1)。欧盟对华农产品出口在2020年达到1769.3亿欧元的历史峰值,占其出口总额的9.71%,此后一路下滑(图1)。2023年,欧盟农产品进口总额为1586亿欧元,比上年降低7%,其中对华进口83.33亿欧元,占其总额的5%。近三年来,中国保持欧盟第五大农产品进口国地位,位列巴西(11%)、英国(10%)、乌克兰(7%)以及美国(7%)(表2)之后。2012-2022年,欧盟从中国进口农产品总额持续增加,其中以非食用(生产用)农产品增量为主(图1);但2023年进口额下降15%。
表1 2021-2023年欧盟农产品出口主要目的地年度变化(百万欧元)
数据来源:Monitoring EU Agri-food trade, March
2024
从国别来看,欧盟对华农产品出口总额排名前列的国家依次为:法国、荷兰、西班牙、德国、丹麦、意大利、爱尔兰、比利时(图2)。
在中欧双边贸易中,农业是欧盟为数不多保持贸易顺差的行业(图1)。近年来,随着欧盟对华农产品出口额的下降,其贸易顺差相应减少,2023年顺差由2020年的126亿欧元降至63亿欧元。目前欧盟对华农产品出口仍大幅低于2020-2022年水平。
图1 2012-2022年中欧农产品贸易额年度变化
数据来源:Agri-Food Trade Statistical Factsheet European Union-China,2023-4-18
图2 2013-2023年欧洲国家对华出口总额年度变化(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Statista
表2 2021-2023年欧盟农产品进口主要来源地年度变化(百万欧元)
数据来源:Monitoring EU Agri-food trade, March
2024
从2018-2022年中欧农产品贸易主要品类来看,以2022年数据为基准,欧盟对华出口主要农产品(及其对华出口总额占比)包括:猪肉(21.7%)、谷物制品及其碾磨产品(21%)、乳制品(12.2%)、其他动物产品(6.1%)、烈酒与利口酒(5.5%)、葡萄酒及其制品(5%)、谷物(5%),其他农产品(23.5%)(表3);欧盟从中国进口主要农产品(及其自华进口总额占比)包括:非食用农产品(18.6%)、其他动物产品(16.1%)、混合食品制剂和配料(10.4%)、烟草及其制品(9.2%)、宠物食品和饲料作物(8%)、蔬菜(7.1%)、水果/坚果和蔬菜制品(6.6%)、其他农产品(24%)(表4)。
以2022年数据为例,欧盟对华出口15种主要农产品中,除猪肉外(24.8%),其他主要品类对华出口额占其各自出口总额的比例并不高(表5):谷物制品及其碾磨产品(14.5%)、乳制品(9.4%)、其他动物产品(11.7%)、烈酒与利口酒(9%)。2023年数据显示,欧盟对华出口的谷物制品及其碾磨产品的金额持续降低(-16%)。
表3 2022年欧盟对华出口15种主要农产品及占比
编号 |
15种主要农产品 |
对华出口额(百万欧元) |
欧盟总出口额 (百万欧元) |
占比 |
1 |
猪肉 |
3434 |
13819 |
24.8% |
2 |
谷物制品及其碾磨产品 |
3326 |
22935 |
14.5% |
3 |
乳制品 |
1923 |
20403 |
9.4% |
4 |
其他动物产品 |
959 |
8204 |
11.7% |
5 |
烈酒与利口酒 |
875 |
9742 |
9.0% |
6 |
葡萄酒及其制品 |
795 |
18256 |
4.4% |
7 |
谷物 |
784 |
16856 |
4.7% |
8 |
非食用农产品(生产用) |
766 |
- |
- |
9 |
混合食品制剂和配料 |
620 |
14871 |
4.2% |
10 |
啤酒、苹果酒和其他饮料 |
578 |
10910 |
5.3% |
11 |
宠物食品和饲料作物 |
386 |
8572 |
4.5% |
12 |
油籽和蛋白质作物 |
199 |
- |
- |
13 |
橄榄和橄榄油 |
198 |
- |
- |
14 |
糖果和巧克力 |
194 |
10281 |
1.9% |
15 |
咖啡、茶、可可和香料 |
161 |
7400 |
2.2% |
数据来源:根据Monitoring EU Agri-food trade年度数据整理
注:部分数据缺失缘因该类产品未归入欧盟整体15种主要出口农产品类别。
欧盟对华出口额占比最高的猪肉,近年来呈持续下降趋势,从2021年的53亿欧元(占欧盟猪肉出口总额的36%)降至2023年的25亿欧元(占总额的20%)。受此影响,欧盟猪肉出口总量和总额连年下降(图3),相比2022年,其2023年出口总量降低19%,出口总额降低11%。不过,猪肉出口仅占2023年欧盟农产品出口总额的5%,位列第6。导致欧盟对华猪肉出口下降的原因有三个:(1)能源价格上涨导致运输成本激增,从而削弱了其总体对华出口产品价格优势;(2)我国猪肉自给率连年提升,2023年已达97.4%的高位,从而缩减了进口需求;(3)为防止猪流感疫情流入,我国加大了对涉疫国家的进口限制,其中包括一些欧盟国家。2018年10月8日,海关总署与农业农村部联合发文禁止从保加利亚、比利时、日本三国直接进口猪肉产品。不过,2024年1月12日,上述两部委发布联合公告,解除了比利时非洲猪瘟疫情禁令,同时恢复了比利时在华注册猪肉企业产品输华。
图3 2021-2023年欧盟猪肉出口主要目的地年度变化
数据来源:Monitoring EU Agri-food trade, March
2024
欧盟对华诉求
作为代表2200万农民以及22000个农业合作社的欧洲农业游说组织,Copa-Cogeca对当前中欧贸易争端深度关切,呼吁中欧双方尽量避免将农业和农产品纳入贸易调查,甚至设置贸易壁垒。
2024年3月15日,欧洲委员会面向农民及粮食产业链利益方的年度调查显示,不公平竞争(包括供应链透明度)成为欧洲农民对农产品贸易的四大担忧之一(虽未直接指向中国)。调查对象呼吁欧洲委员会与欧盟理事会积极应对第三国商品进口标准与统一市场内部标准存在的差异问题,以切实提升欧洲农产品供应链的竞争地位。
2024年4月21-26日,欧盟农业委员沃伊切霍夫斯基在访华期间强调,农业作为欧中双边经贸关系当中的“战略行业”,事关粮食安全等战略议题,值得双方特别关注,呼吁双方共同努力避免农业遭受其他行业贸易审查、争议甚至争端的拖累,并通过加深农业与农产品领域合作继续促进双边贸易,尽可能减少贸易壁垒,持续增强双边经贸关系。
关于中欧农产品贸易的政策建议
不宜将农产品作为中欧博弈的筹码
相对于中欧7830亿美元(欧盟统计为7379亿欧元)的贸易总额,双边农产品贸易仅占比2.9%;欧盟对华农产品出口,无论是总量还是其中15种主要农产品,占其农产品出口全部与单项总额的比例均不高。若将农产品作为与欧博弈的筹码,极有可能导致“伤害性不大,刺激性极强”的结果,甚至引发“回旋镖”效应,激化其他产业的贸易摩擦,尤其在中欧双向投资存量已超过2500亿美元的情况下,不利于当前深化中欧战略合作的主基调。况且,欧盟农业和农产品出口在其27个国家当中高度分散,制裁措施难以精准发力。
即便欧洲农民及游说组织对政府影响力较高,但将农产品贸易作为中欧博弈筹码,难以阻止欧盟正在进行的对华反补贴调查。结果可能适得其反,欧盟在压力之下很可能采取更加强硬的对华态度,保守派更有理由推进对华“去风险”的主张。
中欧在农产品贸易与农业产业合作方面已投入相对较多的资源、探索出不少积极的机制,并已取得初步成果。欧盟已多次表达加强双边农业合作的期望,无论是从农业、农产品单项还是中欧经贸关系全局来看,中欧农业与农产品交流合作所带来的中长期双赢收益,远远高于贸易博弈与争端所预期的短期获益。因此,应避免将农产品作为中欧博弈的筹码,将贸易争端危机转化为经贸合作契机。
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看待中欧关系,深化中欧农业产业链合作
今年5月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与法国总统马克龙、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举行的中法欧领导人三方会晤中指出:“中国始终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看待中欧关系,将欧洲作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重要方向和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伙伴,希望中法关系、中欧关系相互促进、共同发展。”
以中欧农产品贸易为基础,以深化中欧农业产业链合作为契机,借鉴欧盟在可持续农业、食品安全等方面的先进技术、管理模式与发展经验,有利于我国提升农业现代化水平,推进农业向绿色和可持续发展转型。
截至目前,中欧在提升农业生产力、加强食品安全保障、农业环境保护等方面持续探索合作路径与机制,并在农业生产与技术创新、联合研究、安全生产、可持续种植、水资源利用等方面开展多项合作,包括:中欧农业和农村发展合作计划、FAB计划(粮食、农业与生物科技)、EUCTP-STIS项目和PIANO-SRIA(水资源利用与环境保护合作)等。在此基础上,应以中欧农产品贸易为窗口,进一步强化中欧在农业人才培养、联合研究与科技创新、基础设施建设(农田水利)、生产力提升、农业碳排放、动物疫病防控、生态农业等方面的产业链合作,从进口产品、原材料进一步拓展到引进先进技术、产业资本、管理模式,延伸中欧农业产业链合作领域,提高我国农产品附加值,整体提升我国农业产业链竞争实力。
在加强中欧农业产业链合作的基础上,中欧可进一步探索深化第三国合作,面对全球南方国家对农业发展的切实需求,协同“一带一路”倡议国际农业合作与欧盟“全球门户”(EU Global Gateway)可持续农业倡议在资金、技术、经验方面的差异化优势,在国际农业援助、农业发展合作、农业产业投资领域的共商共建落实走深。
加强中欧农业领域标准合作,推动高水平制度型开放
中国应主动与欧盟加强在农业生产与农产品质量、安全与环保标准方面的交流、合作与互认,切实推动农业领域高水平制度型开放。
1.《中欧地理标志协定》于2021年3月1日正式生效,中欧双方各100项地理标志已进入双边保护范围,在此基础上,加强相关信息交换、透明度与权益保护合作。
2.进一步推动中国良好农业规范认证GAP与欧盟相关认证(GAEC以及EUREPGAP)的互认与深入合作。目前,我国认监委已与EUREPGAP签署技术合作备忘录(2005年签署,2012年续签),应在此基础上切实推动标准认证落地与深化。
3.加强中欧在农业碳排放领域政策交流、标准设置、技术创新、机制建设方面的合作。虽然欧盟目前在推动农业降碳减排方面面临来自欧盟一些国家农民抗议的巨大压力,但农业绿色化是其“欧洲绿色新政”的重要组成部分,中欧在该领域深化交流合作,对双边农产品贸易以及各自达成应对气候变化目标均有巨大促进作用。
(编辑 季节)
在研究一个问题前,不妨先尝试解构问题,将解构作为开题,穿透形式表象,最终回到真问题,抓住真问题,解决真问题。对“独角兽”也可以先进行解构开题。
何谓“独角兽”企业
“独角兽”(unicorn)企业是有定义的——估值10亿美元但尚未上市的企业。
“独角兽”的概念最早是2013年由美国风险投资家艾琳·李(Aileen Lee)提出:她在创投媒体Tech Crunch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欢迎来到独角兽俱乐部——从估值10亿美元创业企业中学到的》一文。
艾琳·李在文章中对独角兽做了定义:“2003年以来成立的,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上市或非上市美国软件企业”。根据该定义,共有39家公司满足条件(“独角兽俱乐部”),约占风险投资所投资的消费和企业软件创业公司的0.07%;2013年以来的十年里,平均每年诞生4家独角兽公司,其中 Facebook是突出的“超级独角兽”(估值超过1000亿美元),而每隔十年都会诞生1~3家“超级独角兽”。
据艾琳·李的统计,2003年以来,美国的风险投资机构一共投资了6万家软件/互联网企业,最终只有39家脱颖而出,即每1538家企业才会产生1家“独角兽”公司,比例不足0.07%。
艾琳·李说:“创立或投资一家估值10亿美元的公司非常难,概率非常低。各种科技新闻可能会让人觉得每分钟都有这样的公司在诞生,现实情况是,这种概率介于在MLB比赛中接到一个界外球或在一生中被闪电击中的概率之间。或者,比考上斯坦福大学的难度要大100倍以上。”这里点出了10亿美元企业/独角兽的要义:统计上的稀缺性。
艾琳·李还提出了许多洞见。例如数量上消费(2C)企业多于2B企业,但2B企业的长期回报更高;成功创业者多为30多岁、教育水平较高、有共同创业经验的创业者;创业后一般要7年以上才能退出(意味着需要“耐心资本”)。
在发展中,“独角兽企业”的定义被进一步拓展,现在主要用来评价尚未上市的创业企业,同时覆盖所有行业(现在所有的创业企业不可能完全独立于互联网/软件存在,都有一定的软件/互联网维度,因而软件/互联网这个标签是可以摘掉)的,但在投资/金融界,始终有一个10亿美元的标准——否则很难在边界上定义谁是“独角兽”、谁不是“独角兽”。
“独角兽”概念的特点和优势
“独角兽”企业概念非常直观、有效、能抓住眼球、易于理解、能够深入人心。它有如下四个特性,体现出其优势:
(1)抓住了要点:绝对的稀缺性。在创业企业中,10亿美元/独角兽企业是一个绝对具有稀缺特性的企业。这就暗示:能够创立或投资这样企业的人是有与众不同的眼光、能力或“运气”的。
(2)简单、直接、量化且横向可比:“独角兽”的定义依赖的是一个简单、直观、具体、单一的量化指标——估值10亿美元。这是一个带有主观性的“一刀切”的标准,但简单直观,指标极易横向比较。
(3)动态性:描述的是一种发展或发展状态,具有动态的属性:“独角兽企业”是创业企业,处在成长过程中,是要不断长大的。相比之下,“专精特新”这种描述比较静态。
(4)形象性和象征性:在西方神话里,“独角兽”是非常稀缺、神秘,同时具有神圣和高贵特性的一种动物。用独角兽来描述极具价值且稀缺的创业企业,非常形象,能够抓住眼球,深入人心。
(5)方向性和指引性:“独角兽”企业概念之妙在于,一旦提出来,就被广泛接受,成为创业企业家奋斗的目标,成为创业投资人寻找的目标。正是“寻找独角兽”这一目标,将企业与资金联系到一起。
(6)企业+资本:可以帮助衡量一个国家或区域的整体创业环境。“独角兽”企业最终需要通过资本市场“退出”,没有资本市场的支持,就很难有“独角兽”。由此“独角兽”的数量不仅能衡量优质企业本身,也能衡量一个国家/区域可触达资本市场/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能把企业维度和金融维度结合,确实是能够更准确描述创业环境的很好指标。
“独角兽”概念被提出来后就深入人心,成为人们争相找寻、奋斗的目标,也很难再用其他概念去替代。
“独角兽”概念提出来已经超过十年,在现实语境里,“独角兽”往往泛指特别优秀的明星创业企业。在一般话语里,笼统地说“独角兽企业新增数量”的多少,其实是关心“明星创业企业新增数量”的多少。
不能忽略的是:但凡具体统计各国“独角兽”的数量时,还是要回到传统定义的——即“10亿美元估值”。
上述我们探讨了对“独角兽”企业最终的评判标准是“未上市且估值超过10美元”。从这个角度说,“独角兽”实际上是一个金融概念,资本市场的概念,从资本市场的视角,评估创业企业的环境与质量。
“独角兽”概念的缺陷和不足
“独角兽”概念存在的问题都直接、间接地与“独角兽”概念的金融属性相关。
(1)不易统计缺乏市场化“估值”的企业:“独角兽”概念是建立在市场化估值基础上的,在统计时,只能统计做过外部融资(因此有“估值”),被纳入资本市场雷达的企业。如果一个企业完全不接触资本市场,不依赖外部股权融资,其价值就难被发现。如果一个地区在传统上更多依靠创业者自有资金及商业银行融资(“间接融资”),而非资本市场融资,则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情况下,这个区域的“独角兽”数量也会受到影响(参考表1)。
表1 2023年胡润全球“独角兽”企业
从表1看,德国、日本等国家传统上较为依赖企业自有资金及商业银行融资,因而“独角兽”企业不可能太多。不宜简单地用“独角兽”去衡量这些国家优质创业企业的数量。
这里至少表达了有两个维度认识。维度一,“独角兽”所依赖的估值概念会导致人们低估该区域优质创业企业的数量;维度二,创业企业本身也需要找到更合适的资本提供支持(所谓“如鱼得水”),如果资本市场的支持缺乏深度和广度,势必会反过来影响创业企业的数量和质量。
(2)作为一个金融概念,“独角兽”只代表特定类型资金、资本的视角与偏好,首先,它不能代表所有金融/资本;其次,它不适用于全部行业,“独角兽企业”代表的是高风险偏好的股权和权益投资者(创投/风投)视角,有特定的投资要求及投资偏好,因此大多指向互联网、数据、软件、消费等能够实现爆发性增长并获得资本市场青睐的风口行业。
从行业上看:2C科技/企业服务、金融、零售消费占“独角兽”企业的三分之二。
如果引入其他类型的资金/资本,例如商业银行,则会自动引入不同的偏好和视角,例如除了看重成长性之外,也会更看重可持续经营能力及安全性。而如果引入不同的类型资本,也会产生不同的量化指标,例如比较“商业银行授信规模”。但也要看到,尽管创投资本有一定的局限性、有限性,但创业毕竟是一个失败概率很高的活动,企业需要给自己找寻最匹配的资本。
美国是最具资本市场深度、广度的国家,有庞大的高风险股权/权益投资者群体及极具流动性的公开市场,能够为处在不同发展阶段的创业企业提供充裕的资金支持。作为全球独角兽企业数量最多的国家,美国离不开其强大的资本市场支持(即我们现在提出来的“金融强国”的概念)。
(3)“独角兽”可以用作衡量创业环境的参考指标;但“独角兽”是一个有金融属性的概念,如果单纯以“独角兽”数量为目标的话,则企业价值的判定、产业发展方向、资源的配置等将完全由创投资本及资本市场主导。而资本本身也是有局限性的,包括但不限于:
(a)企业所获估值与实际能力未必匹配。“独角兽”的估值是私募股权投资人给出的,私募股权投资人是一个特定的投资群体,不代表公开市场;少数意见领袖级投资人对估值还有很大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但毕竟这些融资是私募领域的融资,“独角兽”企业是否真正能够匹配其所获价值,是否真的有长期竞争力和发展力,还得看长期表现。
(b)资本市场存在的短期性。大多数创投/私募资金是有期限的:艾琳·李指出,独角兽企业等到“流动性事件”(即退出机遇)平均需要7年以上,意指创投资本得有“耐心”;但从企业成长史来看,7年也是很短的,弹指一挥间。创投/私募股权资本寻求的是给定年限内的退出机遇,相对来说会更加关注企业/行业在一定年限内的成长性,而非更加长期的营利能力、可持续发展能力、战略方向及治理。在现实中,不在少数的投资人及企业创始团队更关心的是退出,面向的是下一轮投资人(私募或IPO市场投资人)。而有了资本的介入,一些企业创始人团队也可能过多追求满足投资人的偏好和利益,偏离创业初心及企业发展的长远考虑。这都是资本带来的短期化结果。最后,总体来看,整个资本市场链条——包括公开市场——都是存在短期性行为的,例如追逐季度营利、追逐风口、受制于周期性,有泡沫化的风险。要看到,资本也是双刃剑,金融和企业的关系,是水和舟的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c)“独角兽”依赖资本及资本市场偏好,但资本/资本市场的标准、偏好及所给予的引导,未必匹配国家、社会、公共利益追求的中长期目标。
要看到,资本是有内在逻辑的——所谓“钱生钱”,追求财务回报。一切其他逻辑都是间接的,最终都要服从这个逻辑。市场是配置资源的绝佳手段,但如果不加引导,市场/资本不会自动、主动的匹配国家、社会的长期战略——有时它可能有利于国家战略,但有时它也可能偏离甚至干扰国家战略。
在中国式现代化中,“金融强国”是发展的组成部分及目标,但金融是有明确功能性的:金融要“服务实体经济”,要匹配、“对齐”、服从、帮助国家、社会实现长期发展目标。美国是市场主义,资本主导,金融/资本更多地遵循内在逻辑,所谓金融/资本的目标是“纲”,其他都是“目”,纲举目张。这时,政府只能通过有限的立法和监管设定大的边界和底线,社会通过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政治正确”等价值理念给资本以软性的约束及引导。但无论如何,“独角兽”概念的金融属性,将凸显金融/资本与国家/社会/公共利益之间的张力。
(d)“独角兽”概念暗含的地缘政治及意识形态因素。“独角兽”概念是美国人提出来的,以全球货币美元计价。绝大多数的企业背后有美元基金/美国资本支持,已经完成在美国上市,或指向美国上市。因此,“独角兽”这个概念高度依赖美国/美元资本及资本市场。确实,企业必须依托有深度、有广度、有质量的资金及资本市场才能得以生存、发展。形象地比喻,就是小小池塘容不下大船,更不能走航母。目前来看,在为创业企业提供灵活多样且丰富的资本方面,美国是全球第一的。美国自身的科技实力、企业实力、经济实力,是离不开其强大的金融实力的。美国“独角兽”企业之所以多,除了非金融因素(人才、技术、监管、市场、创新精神等)外,很大一部分要归因于金融/资本因素。
资本是逐利的,“没有人和钱过不去”,在不受约束时,资本是无国界的,这也使得美国资本影响力远远超出美国,覆盖全球。全球各个国家、市场,论及“独角兽”这个概念,都很难完全脱离美元基金(尤其在创业阶段)、美国本土资本市场(作为退出),以及美国资本所能触达、进入的其他资本市场(包括中国香港、新加坡、伦敦等)。实事求是地说,中国过去二十多年发展成长起来许多创业企业,都离不开美元基金及美国资本市场的有力支持。这个过程中,中国充分享受了资本全球化、金融全球化的好处,培育了一大批中国明星企业,建立一批属于自己的科技产业,并建立了成体系的创业模式与经验。
迄今,中国仅次于美国,成为全球“独角兽”数量第二的国家。从这个角度讲,美元资本及美国资本市场对中国过去二十年的企业发展、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归根结底,资本本质中性、无国界,只是如何让其“为我所用”,如何能发挥其作用的问题。
在百年不遇之大变局下,对美国资本及资本市场的依赖会造成另一个问题,即美国/美元资本、美国资本市场、美国金融监管及政府在一定程度垄断了“独角兽”的定义权、话语权及影响力,并给中国造成了一种资源约束,甚至是形成了某种“卡脖子”。一旦出现中美“金融脱钩”,美国本土资本市场不再欢迎中国企业,各种类型美元资本、美元资金减少以及对中国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上市或非上市企业的投资,而如果中国资本/资金/证券市场不能及时进行功能补位及替代,就会对中国的企业创业环境产生影响。
“独角兽”数量增或减,往往只是各种趋势的结果,而且可能是美国及美元金融霸权地位的一种延展。
对影响“独角兽”企业因素的几个判断
要回答“独角兽”企业增减趋势的问题,不妨看看培育发展“独角兽”企业需要哪些必要条件。此处需要先厘清概念:所谓必要条件(necessary condition),即必须具备的条件,它是前提,没有它就不行,但只有它也不行。所谓充分条件(sufficient condition),即只要具备了这个条件就可以了,其他的条件都不需要了。
简单回答这个问题:培育发展独角兽企业,要满足一系列的必要条件,而不存在任何一个充分条件。而要详尽列出各种必要条件又是不容易的,一下子很难说清楚。
这里是抛砖引玉,仅做一个开题。但我们可以大致形成如下几个基本判断:
判断1:“独角兽企业”是一个结合了产业、金融维度,用以判断一个国家/地区创业企业环境及质量的指标,尽管这个指标存在不少的局限。
判断2:金融、资本是发展独角兽企业的必要条件。具体而言,一是要有能够匹配创业投资的专业化、市场化私募股权资金;二是要有能够提供流动性、方便退出的资本市场/证券市场。
判断3:资本/资本市场只是培育发展独角兽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同时也不是唯一的必要条件。企业家精神、人才、市场及经济环境、监管、创业氛围、其他外部环境因素等都是必要条件。
判断4:过去二十年,中国乃至全球都非常依赖美元资本(美元资本未必是美国资本,但美国资本是其中的主导部分)、美国本土资本市场以及美国资金/资本所触达、支持的离岸资本市场(包括中国香港、新加坡到伦敦)。其他一切条件(如人才、市场、监管、创业生态环境、企业家精神)都相等时,在中国(及中国盟友)资本、资金及资本市场/证券资本市场对美元资本及资本市场实现完全的功能补位及替代之前,美元/美国资本对中国创业企业选择进入或退出,选择开放或封闭,对中国创业企业环境都会有一定的影响。“独角兽”有明确的定义(估值10亿美元的未上市企业),其数量增减只是人们能够直接观察到的表面现象。
关于中国和美国的“金融脱钩”问题
这些年,中国和美国“金融脱钩”现象的实际情况比设想的更加复杂,因为有多种因素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方式发生作用,最后产生了某种合力或趋势:
——美国政府限制美国资本流入“敏感”领域的中国企业,且范围正在不断加大。
——美国资本担心中美地缘政治冲突进一步升级,因而选择减仓或退出中国企业/中国市场。
——美国资本/投资人“看不懂”新时代中国发展范式、产业导向、监管逻辑、价值理念,增长前景,选择减仓或退出。
——以上因素,使得依赖离岸资本市场(美元资金仍然是主导力量)的中国上市企业出现估值减损、流动性下降及未上市企业上市退出困难等问题。
——以上因素,使得美国/美元资本在投资中国企业时更加谨慎,并由此产生负向循环。
——中国产业资本、私募股权尚有待发展成熟——其不仅仅是资金量的问题,还有各种市场化、专业化的问题。同时,中国资本市场/证券市场推出了一系列的举措,旨在加强完善监管。这些因素使得中国资本(包括中国盟友资本)及中国本土资本市场很难完全实现对美国/美元资本的功能性取代。
——在一些含有安全性产业领域,中国将会寻求更多依赖本土资本(这些都是美国人想投资但不能投、不敢投,同时中国不希望依赖美国的关键领域),同时,为了实现金融强国,打造为中国发展道路服务的金融中心,中国必须发展壮大自己的资本市场,长期来看,中国要引导更多的中国明星企业在本土上市。
“金融强国”是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一条必由之路,而不是以中美地缘政治为前提条件的,换言之,并不是因为中美地缘政治有冲突,中国才要发展自己的金融市场,而是中国为了实现现代化发展,让金融和资本服务国家的发展战略,就必须发展壮大金融产业及资本市场,同时在国际上不断发展人民币货币体系。
当然,也要看到,在中国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积极拥护全球化的方针下,在发展壮大我国资本及金融市场的同时,中国仍然要积极利用外资,积极利用全球资本市场,而不可能将排斥外资、将产业资本全盘国产化替代作为国家的政策目标。
新环境下,如何培育发展中国自己的“独角兽”——金融侧观点
以下主要是在金融侧探讨培育发展“独角兽”的必要条件。
——继续积极吸引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外资。中美地缘政治因素是很难解开的,属于可控范围之外,相对可控的是“讲好中国故事”,即把中国新时代的发展逻辑给外国人讲清楚。
——一些标志性的资本市场事件是最好的抓手,将极大有利于提振外国投资人(不仅包括美国,还包括其他国家地区;不仅包括美元,也包括人民币)的信心。标志性资本市场事件,就是中国“独角兽”企业的上市。同时,从扶持香港市场角度出发,可以考虑将离岸结构的中国企业更多引导到香港上市,在香港形成合力。
——加快中国本土资本市场/证券市场的发展,使其可以承担为优质企业提供流动性及融资的核心功能。
——引导一批优质中国企业在本土(A股)市场上市。美国有“七巨头”,拿出来都是美国的科技王牌。像英伟达、苹果、微软都是市值超过3万亿美元的超级企业。这些企业可以利用资本市场获取超额资金以支持自己的发展。目前许多高质量中国企业其实都在离岸(包括美国)上市,如能吸引一批中国明星企业登陆中国A股资本市场,也有利于提升A股质量,反过来培育发展人民币资金。
——培育高质量人民币GP,发展人民币产业资本/基金。以前美元基金是高度市场化的,现在大多是政府产业资本,而专业化及市场化程度均不够,很难一下填补美元资本的功能。当年外国企业到中国投资,给中国带来了技术、管理经验,支持了“中国制造”产业链的发展。其实美国企业投资也是一样的,过去二十年,美元/外资资本为中国培养了大量的专业化人才,为中国创业企业、科技企业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应当积极发挥利用这些人才的力量,让其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征程添砖加瓦。
构想未来,中国要构建比较强大的金融体系,建立有深度、广度、专业度、成熟度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金融产业及资本市场,而中国特色金融产业及资本的最大特点就是能与中国式现代化完全匹配,这是中国发展模式的一个部分。彼时,全球投资人也更能理解、认同新时代的发展范式及道路,愿意通过投资中国企业,参与并分享中国的经济成长。
展望未来,中美如果能够打破地缘政治隔阂,修好关系,担当大国责任,实现更高维度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世界和平提供稳定性,固然是最理想的。但底线思维是要把金融发展的饭碗牢牢地端在自己手里。作为多极化世界的一个重要支点,中国所建立的体系,应当作为世界的一级,而不应存在单方面、非对称依赖并受制于美国资本及美国资本市场的情形。
“金融强国”非一日可以建成,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中国特色”的“独角兽”,应该在产业和金融层面与新时代中国国家战略、产业战略、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目标及公共利益高度匹配,服务于中国式现代化。
(编辑 季节)
大规模的跨境数据流动推动了全球数字经济的繁荣发展,也导致了数据传输中的安全风险[①]。为平衡数据安全与发展,世界主要国家均将跨境数据流动纳入国内法律框架进行调整。日本先后制定、修订国内法律以完善跨境数据流动监管。研究日本监管规则修订的原因及产生的影响,有助于及时掌握国外数据治理规则发展动态。从现有对跨境数据流动规则的研究来看,学术界主要关注美国和欧盟的立法和实践[②],对日本的数据治理规则研究主要聚焦于规则制度的规范性分析,借助案例分析阐释企业应对的研究有待深化。本文在全面分析日本跨境数据流动监管制度框架的基础上,以2021年发生的日本通信软件Line数据安全漏洞案件为分析对象,研究日本监管新动向引发的风险及中国企业的应对,以期支持中国企业对日本开展经贸、投资活动。
遵循人权导向,注重保护国民个体尊严和人身权利是日本跨境数据流动法律框架的基础。这一理念被《日本国宪法》通过幸福追求权的内容加以规定。当前幸福追求权的规定进一步被具体化为隐私权、个人信息权的内容,并被日本《个人信息保护法》加以明确化。
《个人信息保护法》(Act on the Protection of Personal Information,以下简称“APPI”)是日本数据治理的核心法规之一,最初于2003年5月制定,2005年4月全面施行。该法律先后于2015年与2020年进行了修订,2020年修订案于2022年4月1日起全面施行。该法综合了欧洲和美国立法模式特点,采用了美国的“事后限制”方法,尊重私人企业的自主性,注重信息的自由流通和使用,并借鉴了欧洲制定“一般法”的方式[③]。该法规定了个人信息的收集、使用、提供等方面的义务,同时设立了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以下简称“PPC”),负责监督法规的执行,为跨境数据流动监管提供明确的依据。
2020年修订版第28条中明确了对外国第三方提供个人信息的限制,规定个人信息处理业者在向外国(定义为日本境外的国家或地区)的第三方提供个人数据时,除非该外国有与日本相同水平的个人信息保护制度,否则必须事先获得本人的同意。此外,提供数据前必须向本人提供有关该外国个人信息保护制度和第三方保护措施的信息。如果第三方已经实施了与日本个人信息保护法相当的措施,那么个人信息处理业者需要采取适当措施来确保这些措施得到持续执行,并在用户要求时提供相关信息。根据法律第29条的规定,其中包括创建第三方提供记录等措施:规定个人信息处理业者在向第三方提供个人数据时,必须根据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规则创建相关记录,并保存一定期限。同时,法律第30条规定了接受第三方提供时的确认等,要求个人信息处理业者在接受第三方提供的个人数据时,必须进行必要的确认,并创建相关记录。
随着信息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全球化的深入,跨境数据传输的需求不断增加,这给原有的个人信息保护规则带来挑战。日本的立法者在APPI的附则中预留了一个更新机制,即政府每三年对个人信息保护相关的国际动向和新兴产业进行考察并适时制定新的措施。以附则中的更新机制为依据,日本在2020年对APPI中跨境监管的相关条款进行修订,以适应跨境数据流动监管的需要。
APPI(2020年修订)第28条第2款明确规定,进行跨境数据传输的个人信息处理者在向外国第三方提供个人信息时,需要在获取数据主体同意之前履行信息披露义务。具体要求包括向相关监管机构和信息主体披露以下信息:信息接收方所在国家及该国的个人信息保护制度,信息接收方为保护个人信息所采取的安全保障措施,以及其他应该提供给本人参考的信息。此外,数据传输方的信息披露方式也在此次立法中得到调整:从“以书面方式为原则”修改为“以个人指定方式为原则”。这意味着企业必须按照个人指定的披露方式(包括电子数据)进行披露。同时,考虑到企业负担的减轻,如果个人指定的披露方式因费用过高等原因难以实现,也可以允许采用书面形式进行披露。
APPI(2020年修订)第 28条第3款规定,如果个人信息处理者向境外第三方提供个人数据,则必须按照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的规定,“采取必要措施以确保第三方继续实施相应的保护措施,并在数据主体要求时提供有关这些必要措施的信息。”必要措施的具体要求包括(《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规则》第18条)“以适当和合理的方式,定期确认该第三方实施适当措施的情况,以及可能影响该措施实施的该外国的制度是否存在及其内容。”另外,“当该第三方实施适当措施遇到障碍时,应采取必要和适当的措施,并在持续实施该措施变得困难时,停止向该第三方提供个人数据。”考虑到第三方的参与,数据处理者无法完全防备第三方对数据的破坏和泄露,无法完全控制第三方的行为。基于这一点,这种加重的义务并不是要求数据处理者保证数据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遭到破坏或泄露,而是要求他们采取所有合理的手段来约束和监督第三方,使他们能够以一种可预测和可管理的方式执行其职责,减少了因未能满足不明确的义务标准而可能面临的无端责任追究。
加强对跨境数据流动的监管体现了日本对数据自由流动政策的调整,政策重心在关注数据流动自由的同时强调与安全并重,这个转变主要涉及国内和国际两个方面原因。
一方面,借助增强监管的政策宣示提升日本民众自愿提供数据的信心。跨境数据流动带来的经济价值需要建立在海量的数据供给基础上。实现这一目标,除了需要企业的数据供给外,还需要国内民众高度配合愿意提供个人数据。日本总务省做的一项民众与数据流动认识的调查结果显示,日本国民提供个人数据的意愿度与理解度远低于中国、美国、英国、德国,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是日本国民对数据泄露、恶意使用等安全问题的担忧,对数据处理者能否做好数据安全管理心存戒备[④]。在这种情况下,一味地追求数据自由流动,将不可避免地忽视国民对数据安全的呼声,最终对数据的汇集、处理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日本通过加强跨境数据流动的监管,提高企业的数据安全管理要求,以增强国民对数据安全的信心和提供个人数据的主动性。
另一方面,提升日本在全球数据安全治理领域的国际话语权。当前全球数据安全国际规则的竞争态势愈演愈烈。欧盟的跨境数据流动认证标准、美国的数据控制者标准均在国际上产生了较大影响。日本借助举办G20峰会的契机,提出“可信数据自由流动”倡议,这一倡议既强调促进数据驱动经济的发展,也强调建立数据安全信任,保护国家安全和个人隐私[⑤]。日本跨境数据流动监管制度的发展可以视为对这一倡议内容的具体化。借助APPI的修订,并将安全流动的理念和内容落实到双边条约和多边贸易协定中,日本着力推动与欧盟、美国在跨境数据流动领域的安全同盟建设,推动建立安全同盟内部的数据安全圈。这种做法是日本介入美欧主导全球数据跨境流动格局的尝试,旨在逐步提升跨境数据流动治理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⑥]。
2018年以来,LINE公司(日本)在上海的关联公司(上海LINE数码科技有限公司)中4名负责系统维护的中国工程师,在没有通知日本用户的情况下登录日本服务器至少32次,访问了用户信息。这些服务器上存放着用户的姓名、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地址等信息。LINE公司解释称,该公司出于业务上的需要而访问用户信息,并没有发现信息泄露现象。
2021年3月19日,基于当时实施的法案,日本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要求LINE公司及其母公司Z控股公司(Z Holdings)提交报告,并于同年3月31日起,对LINE公司实施入内检查。依其当时实施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即2015年法来看,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按照该法第40条规定对LINE公司实施报告收集和检查工作。从PPC官网披露的信息中可以得知,委员会在此次检查工作中认为LINE的安全管理体系不充分,需要对LINE的报告进行进一步调查和验证,并强调LINE公司需要持续改进数据安全管理[⑦]。由于LINE处理的个人数据具有高度隐私性和大量性,因此对安全措施的要求很高。委员会根据法律第41条(2020年修订版APPI第147条)规定对LINE公司提供行政指导,强调了对处理个人数据的承包商进行适当监督的必要性、定期审计制度的实施,以及明确通知用户收集个人信息的范围[⑧]。
基于网络空间的无国界性、虚拟性、发散性、复合性和互动性等特征,跨境数据流动天然地对传统管辖规则提出了新的挑战[⑨]。目前,随着数据在网络媒介上的跨境流动和存储变得普遍,导致数据的来源、存储和处理地之间出现了分离和割裂,进而导致了数据管辖权和治理权之间的界限模糊。考虑到数据对国家安全和公民隐私的重要性,一些国家或区域组织通过立法对跨境数据赋予了扩张性的执法管辖权[⑩]。
APPI(2020年修订)第171条规定:“当个人信息处理者对于获得的国内数据主体的个人信息,在国外进行处理的情况下,该法律仍然适用。”这意味着即使数据处理发生在国外,只要涉及的个人信息是来自日本国内的数据主体,日本的法律就有管辖权。在上述案件中,日本LINE公司所委托的第三方是一家中国企业,但这家企业对存储于日本的LINE公司服务器上的用户数据进行了直接访问。根据第171条的规定,这种行为显然仍属于APPI所调整的范围之内。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依照法律对LINE公司进行行政执法的行为,不仅体现了在相关领域日本行政管辖权的域外扩张,同时肯定了相关立法的域外效力,为域外执法管辖权的行使提供了合法性的支持。
APPI(2020年修订)第28条第2款明确规定,进行跨境数据传输的个人信息处理者在向外国第三方提供个人信息时,需要在获取数据主体同意之前履行信息披露义务。特定情况下第28条的规定不适用,包括提供给具有同等个人信息保护水平的国家的第三方;提供给已建立相当措施的第三方。如果第三方已经根据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的规则采取相应措施,建立了与个人信息处理事业者相当的体系,那么在向这些第三方提供个人信息时,可以不需要遵循第28条的同意要求。
在LINE公司的案例中,由于涉及在中国的外包公司对LINE公司个人信息数据的处理(包括访问),而中国并不属于日本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所规定的具有相当个人信息保护水平的国家,意味着需要获取数据主体的明确同意。此外,根据APPI,个人信息处理事业者必须采取必要且适当的措施,以防止个人数据的泄露、丢失或损坏,并确保个人数据的安全管理(APPI第23条)。当将个人信息处理的全部或部分委托给第三方时,必须对委托方进行必要且适当的监督,以确保数据安全(APPI第25条)。即使已经获得数据拥有者本人的同意将个人数据提供给外国的第三方,也不免除对委托方进行监督的义务。监督的目的是确保与事业者自身处理个人信息相同水平的保护。如果作为委托方的日本LINE公司,在中国工程师访问日本服务器的数据时,未能履行这些信息披露义务,那么它可能涉及到对APPI中相关规定的违反,即被视为不适当的第三方提供,从而构成信息泄露,进而导致责任方日本LINE公司承担相应的违反义务的法律后果。
APPI(2020年修订)第171条规定,“当个人信息处理者在国外处理国内数据主体的个人信息时,该法律仍然适用。”这意味着,即使某个行为在物理上发生在日本之外,只要它涉及或影响到日本境内的个人信息,该法律就有适用的空间。这对于在日本的中国企业或与日本企业有业务往来的国际企业而言,构成了一个显著的合规挑战。因此,对于涉及跨境数据处理的企业来说,理解并遵守日本的个人信息保护法规是至关重要的。这不仅涉及遵守具体的法律条款,如同意的获取和数据的安全处理,也涉及更广泛的合规文化,包括对数据主体权利的尊重,以及在数据处理过程中的透明度和责任性。
APPI(2020年修订)第28条第2款对个人信息处理者披露义务的规定,旨在增强数据传输的透明度和数据主体的知情权,从而保障数据主体的利益。违反这一信息披露义务可能导致一系列风险。首先,最直接的风险是法律责任。例如,LINE公司的案例中,其处理个人信息的方式引起了公众和监管机构的关注。若LINE公司未能遵守上述法律规定,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损害其商业信誉和客户信任。其次,不遵守信息披露义务可能导致数据主体的信任丧失,会被视为不透明或欺诈行为,这在长期内可能对企业的品牌和市场定位产生负面影响。此外,若个人信息处理者未能充分了解信息接收方的数据保护措施,可能会将数据传输给安全措施不足的第三方,增加数据泄露的风险。
APPI第25条规定,“个人信息处理者委托处理全部或部分个人数据的,必须对受委托方进行必要和适当的监督,以确保受委托处理的个人数据的安全管理。”个人信息处理者不仅要对自身的数据处理活动负责,还需对委托给第三方承包商的数据处理活动进行监督和管理,监督义务的实施涉及多个风险点。首先,承包商可能缺乏足够的数据保护措施,而增加由此产生的数据泄露的风险。其次,承包商可能未能完全遵守数据保护法律和规范,导致合法性问题。此外,监督过程中的不透明或不足可能导致个人信息处理者无法准确评估承包商的数据处理活动。在LINE公司的案例中,公司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在处理和存储个人数据时涉及的外部承包商。该案例表明,即使是大型企业也可能在对承包商的数据处理活动进行持续且有效的监督方面遇到挑战。
内部数据治理机制不仅是企业加强数据安全管理的需要,也是应对域外长臂管辖的需要。对于数据治理领域域外管辖的兴起,中国企业需全面跟踪和及时掌握数据流入和流出国家的监管规则发展,完善内部数据安全治理框架。
第一,建立数据全生命周期安全管理制度。在合法正当、知情同意、最小必要和公开透明等数据处理原则的指导下,针对各种级别的数据,应该制定具体的分级保护要求和操作规程,确保在数据收集、存储、使用和传输的每一个环节实施严格的数据安全措施以满足数据合规要求。
第二,落实数据安全处理人员管理制度。数据合规实践反复证明确立数据合规控制流程不能完全消弭风险,还需要企业主体着眼于数据合规风险应对机制的构建并明确监管红线,包括设立内部数据合规机构、确定数据安全责任人和责任部门,应根据需求设立数据安全管理人员,负责全面监督和管理数据处理活动的安全性,并协助行业监管部门的相关工作。
第三,培养数据合规文化。企业应该通过塑造合规理念,将合规观念纳入经营实践中,并建立起员工的合规意识。
数据处理者需要履行信息披露义务,增强数据处理透明度已成为普遍共识。在当前的法律规则中,透明度要求具象化为知情同意规则,同时要求企业满足信息披露义务的要求,建立与用户间的投诉和争议解决机制。
一是遵守知情同意规则。个人信息处理者只有在取得个人同意后才能处理相关的个人信息,知情同意规则是在1970年由德国黑森州的数据保护法所确认的[?]。在处理个人信息时,企业要获取数据主体的同意必须确保其同意是在知情的基础上,明确、自愿且真实作出的。当涉及向外国第三方提供个人数据时,尤为重要的是要确保获取数据本人的明确同意,并向其提供充足的信息,包括数据将如何被处理、存储和保护,以及移转目的地的相关信息。
二是满足信息披露义务要求。作为信息处理者,需要明确了解相关法律对信息披露义务的具体要求,并确立监管的底线。应当配合相关法律制度,从信息披露时间、披露内容、披露方式等方面完善企业的信息披露体系。在处理个人信息时,需以公开、透明的方式行事,向信息主体公布个人信息处理规则,并清楚告知处理目的、方式及范围。在紧急情况下,若无法及时通知,处理者应在情况缓解后尽快履行告知义务。并且应以显著方式、清晰易懂的语言通知,确保信息主体充分理解。
三是建立投诉和争议解决机制。投诉和争议解决机制源自于用户与数据处理者在掌握信息、可调动资源等领域的不平衡地位。从保护用户权益、实现实质公平的视角,企业需建立相关机制,增强数据处理过程的可诉性。企业可以通过用户协议的形式,明确用户投诉渠道,建立争议解决机制。一方面是明确投诉程序启动的条件、程序,告知用户投诉处理的期限、结果反馈的渠道。另一方面,针对用户对投诉结果不满的情形,企业可建立第三方争议解决机制,由第三方对争议进行处理,更好地维护用户权益。
APPI第25条规定,委托方在委托处理个人数据时,必须对受委托方进行必要和适当的监督,突显了数据处理合作关系中的核心法律责任。个人信息处理者在委托数据处理时,不能只依赖受委托方的自我管理,必须主动监督,确保符合数据保护标准。企业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加强同承包商之间的协作,有效执行这一要求。
审慎选择合作伙伴。合作伙伴的选择不仅应基于其专业技能和服务质量,更要考虑其数据保护政策和历史表现。这一过程需要通过细致的尽职调查来完成,包括但不限于审查潜在承包商的数据保护措施、安全策略和遵守法律的记录。一旦选择了合适的承包商,接下来的关键步骤是在合同中明确规定数据保护的条款。这些条款不仅应覆盖数据处理的具体细节,还应包括监督和审核机制,以及在数据泄露或其他安全事件发生时的应对措施,确保双方对于数据保护的期望和责任有着共同的理解。
建立定期监督和评估机制。在合作过程中,定期的监督和评估是保证数据安全管理的关键环节。这不仅包括定期审查承包商的数据处理活动,还应包括对其安全措施的评估和验证。在必要时,进行现场审核或第三方审核也是确保数据安全管理到位的有效手段。
第三,明确各自法律责任。在业务合同中应纳入数据保护条款,如果数据处理方通过间接渠道获取重要和核心数据,应该与数据提供方签订相关协议或承诺书,明确双方的法律责任。在委托传输数据时,应根据数据的特性、重要性和使用环境,制定相应的安全策略,并实施适当的保护措施。为了适应全球化的数据治理趋势,克服跨境数据合规的难题,我国企业应当密切关注相关国家立法新动向,着重把握当地数据跨境要求,明确监管红线,构建一套完善的现代化企业数据流动合规体系。在数据主权安全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各国的数据流动监管规则都将不断对企业数据合规体系提出更高的要求,企业在出海时必须直面跨境数据合规难题,强化数据安全管理与合规体系建设,以适应数字经济的未来发展趋势。
(编辑 杨利红)
* 薛志华,武汉理工大学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特岗教授;曾德华,武汉理工大学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孟奇勋,武汉理工大学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副教授。
[①] 梁正.跨境数据流动中的信息安全问题探究[J].人民论坛,2023(17):38-41
[②] 张光,宋歌.数字经济下的全球规则博弈与中国路径选择:基于跨境数据流动规制视角[J].学术交流,2022(1):96-113.
[③] 宇賀克也.個人情報保護法の逐条解説(第6版)[M].日本:有斐閣,2018:26-27.
[④] 総務省.2017年版 情報通信白書[EB/OL].(2017-07) [2023-02-05].https://www.soumu.go.jp/johotsusintokei/whitepaper/ja/h29/pdf/n2200000.pdf.
[⑤] 邓灵斌.日本跨境数据流动规制新方案及中国路径——基于“数据安全保障”视角的分析[J].情报资料工作,2022(1):52-60.
[⑥] Suda Yuko.Japan’s Personal Information Protection Policy Under Pressure: The Japan-EU Data Transfer Dialogue and Beyond[J].Asian Survey,2020,60(3):510-533.
[⑦] 日本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LINE株式会社に対する調査状況について[EB/OL].(2021-7-21) [2024-1-5]. https://www.ppc.go.jp/files/pdf/210721_shiryou-1.pdf
[⑧] 日本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個人情報の保護に関する法律に基つく行政上の対応について[EB/OL].(2021-4-23)[2024-1-5].https://www.ppc.go.jp/files/pdf/210423_houdou.pdf
[⑨] 孙尚鸿.传统管辖规则在网络背景下所面临的冲击与挑战[J].法律科学:西北政法学院学报,2018(4):160-168.
[⑩] 邵怿.论域外数据执法管辖权的单方扩张[J].社会科学,2020(10):119-129.
[?] 程啸.论个人信息处理者的告知义务[J].上海政法学院学报(法治论丛),2021(5):67-80.
当前,美国是全球国债余额最大的国家,国债占GDP比例在主要经济体中处于较高水平。美国高额财政赤字对全球经济和金融稳定构成“重大风险”,并对我国产生外溢冲击。我国应未雨绸缪,做好风险防范与应对。
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的特征
财政赤字是财政支出大于财政收入的差额。自2002年以来,美国联邦政府连续21年“支大于收”,财政赤字规模不断攀升。特别是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国政府加大财政补贴和军费开支力度,财政失衡矛盾加剧。2020至2023财年,美国基本财政赤字占GDP比重分别为11.9%、8.8%、1.3%和5.8%,财政赤字占GDP比重分别为13.9%、11.1%、4.1%和8.8%。[1] 为平衡财政收支,美国持续加大国债发行力度。2019至2023年,美国国债余额由22.7万亿美元攀升至33.2万亿美元,国债占GDP比例由105.6%升至121.2%。当前,美国已成为全球国债余额最大的国家,国债占GDP比例在主要经济体中处于较高水平。
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会加剧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特里芬难题”,即加大全球安全资产——美国国债的供给,与维持美国国债安全性之间存在矛盾。高额财政赤字下,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可持续性风险凸显。当前,美国名义利率攀升至高位,债务偿付成本抬升,“r-g”快速向正值收敛。[2] 美国财政支出中利息支出占比持续上升,对其他支出产生挤出效应,财政政策的乘数效应趋降。2024年是美国大选年,两党博弈下财政支出紧缩空间有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25年,美国财政赤字占GDP比例将达到7.1%,国债占GDP比例将达到126.6%。长期看,美国联邦政府运营呈高负债特征,较小资产规模支撑负债端庞大薪酬和债务规模,债务可持续性的微观基础薄弱。[3]
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的外溢影响
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将对全球经济和金融稳定构成重大风险。
对全球经济的影响。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是美国长期通过债务扩张和货币超发推动经济增长的结果,可能导致美国通胀压力长期存在。[4] 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的不确定性加大,高利率将可能持续较长时间,对全球贸易、私人消费和投资带来较大冲击。美政府高额赤字将引发市场对美债可持续性的担忧,债务上限约束和政府“停摆”危机将反复出现,通过金融资产再定价、国债收益率及利率中枢抬升等渠道影响美国居民、企业资产负债表,加大美国经济下行风险,影响全球经济。美国长期实施赤字经济和负债消费,导致全球美元流动性过剩,驱动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并通过进口需求扩张和贸易逆差将多余的美元流动性输送到贸易顺差国,将加大大宗商品进口国和贸易顺差国的输入性通胀压力,对相关国家经济增长和居民福利产生负面影响。美国高额财政赤字还将吸收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超额储蓄资源,挤占投资和消费增长空间,加剧全球经济失衡。
从国民经济核算角度看,预算赤字与贸易赤字通常同时出现。伴随美国财政赤字扩大,美国商品贸易逆差从2000年的4467.8亿美元一路攀升至2023年的1.06万亿美元。美国商品消费缺口主要依靠从其他国家进口满足,而其他国家通过贸易顺差积累的美元储备很大一部分又投资于美国资本市场,导致全球经济失衡在商品和金融层面均持续恶化。
对金融稳定的影响。美国政府高额财政赤字动摇美国国债信用基础,[5] 提高美元较其他货币利差吸引全球资金回流美国,[6] 同时推高美元指数,造成美元汇率超调,使其他经济体货币普遍面临贬值压力。现美国国债是全球最重要的“安全资产”,被各国储备资产管理机构、私营投资者广泛持有;美国国债收益率提高将造成投资者浮亏。[7] 美国国债是国际金融市场的最主要增信抵押品之一,国债收益率抬升造成抵押品估值下降,使部分金融机构、特别是非银行金融机构融资链条脆弱性上升。[8] 美国国债收益率是美元公司债、资产支持证券、居民住宅和商业地产等利率敏感性资产的主要定价基准,国债收益率抬升将加剧资产重定价效应,[9] 也会推动欧元区、日本等主要发达经济体利率的联动上涨,加剧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货币错配风险。随着全球基准利率改革的完成,美元定价权由离岸银行间市场回归在岸美国国债回购市场。美国国债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定价基准地位得到巩固,这将强化美国政府财政赤字对全球金融稳定造成的冲击效应。
需要关注,美国高额财政赤字的相关冲击也会波及我国,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中美利差持续倒挂,资本外流压力延续。受美债风险演化等因素影响,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由2022年初的1.6%升至2024年4月22日的4.6%。同期,我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从2.8%降至2.2%,中美利差由约120基点大幅调整至约-240基点。中美利差加大倒挂和美元资产回报率提升,驱动跨境资本回流美国,造成我国资本外流压力加大、人民币汇率持续面临贬值压力、股市表现整体低迷。2022年和2023年,我国非储备性质金融账户逆差分别为2573.2亿美元和2099.3亿美元;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由2022年初的6.3745贬至2024年4月22日的7.2436;同期,上证综合指数由3639.8点跌至3044.6点。在美国财政赤字和债务风险攀升背景下,美债投资者要求获得更高风险补偿,美债发行成本将继续处于高位,中美利差倒挂现象还可能持续一段时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短期面临贬值压力,中长期汇率波动可能加大;“热钱”大进大出可能形成对局部市场的冲击效应。
二是美元流动性收缩,部分中资主体债务的可持续性承压。2024年3月末,中资主体发行美元债余额13393亿美元。其中城投、金融和房地产行业余额占比分别为40.5%、26.2%和12.0%。近年来,房企中资美元债风险集中暴露,包括恒大、阳光城、旭辉、融创等先后发生违约。美元融资成本抬升推动中资美元债信用风险释放,并通过交叉违约等条款向境内市场传导。2023年末,我国银行业美元资产和负债规模分别为8277亿美元和4279亿美元,美元资产与负债差额形成的资金缺口达3998亿美元,占美元资产的48.3%。美国高额财政赤字引发美元信用下降,会造成美元流动性收紧,导致部分中资金融机构外币资金流失、成本提高,外币负债端流动性承压。
三是美国加大对高科技产业支持力度,挤压中国产业发展空间。美国财政赤字扩大,部分原因在于美国政府近年来逐渐加大应用产业政策,通过出台产业补贴法案,加大对半导体、新能源汽车等领域的税收抵免和研发支持力度,吸引产业链回流,巩固和提升美国在高新科技领域的竞争力。在大国科技博弈日益激烈背景下,预计未来美国政府将继续对高新科技行业实施补贴,并可能推出更多产业复兴基金,推动造船业等行业发展。在美国科技“脱钩”、产业链“回流”、“在岸化”和“去中国化”等行为影响下,我国高新科技行业发展以及战略敏感性行业的招商引资和对外投资将面临一定制约。半导体领域实现技术突破和赶超的难度加大,新能源汽车和清洁能源领域的海外市场拓展遇阻,产业链外部合作空间遭受挤压。
四是美元信用受损,我国海外资产安全受到威胁。长期以来,美国国债被认为是全球金融体系最重要的“安全资产”,财政可持续性是美元及美国国债信用基础。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赤字动摇美元及美债信用,对我国持有的美元资产估值及安全性构成威胁。截至2024年1月末,我国官方储备资产中美国国债规模为7997亿美元,成为美元信用下降可能波及的最大风险之一。此外,广大发展中国家普遍需要举借大量美元债务,以弥补国内发展资金不足的问题。近年来,我国已成为全球发展中国家最大的双边债权人,债权主要以美元计价。美国高额财政赤字将引发美元融资成本提高,加剧发展中国家主权债务偿付压力,对我国海外资产安全构成威胁。
应对
面对美国联邦政府高额财政赤字可能造成的外溢影响,我国应未雨绸缪,做好外部风险防范和应对措施。
第一,加强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管理,防范输入性金融风险冲击。在中美利差持续倒挂背景下,我国面临的资本外流压力和输入性金融风险冲击加大。中国经济稳定和高质量增长是应对外部冲击的重要保障。一方面,国内货币政策制定仍然要坚持以我为主,不被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预期和节奏左右,综合运用多种货币政策工具,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为实体经济复苏营造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另一方面,不断完善宏观审慎政策框架,丰富跨境资本流动管理工具。加强对中资美元债、跨境信贷、离岸人民币等高风险领域的风险监测与管理。根据外汇市场形势变化,动态调整逆周期调节因子、外汇存款准备金率、远期售汇业务外汇风险准备金率等政策工具,同时配合使用预期引导、公开市场讲话、窗口指导、离岸市场流动性管理等工具,扭转外汇市场上的非理性行为和单边预期,合理管理和引导“热钱”的流入和流出,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第二,完善我国对外负债管理,夯实金融机构外币流动性。健全我国对外负债事前预警、事中响应和事后处置机制。加强全口径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管理,动态调整跨境融资杠杆率。引导举债主体优化举债地域、币种与期限结构,降低外部输入性风险。加强金融机构美元流动性管理,保持美元流动性覆盖率、净稳定资金比率充足。加大短期批发融资、表外衍生品外币融资、债券回购融资的风险监测力度,开展必要的情景分析和压力测试。加强对货币错配严重、外债规模较大的主权,公司及金融机构主体的信用风险管理,增加风险缓释措施,加大拨备计提力度。
第三,完善产业支持和产业安全政策体系,推动高科技产业发展,弱化美国产业政策对我国影响。面对愈加激烈的全球科技竞争和美国的持续打压,我们不能陷入美国渲染的“过剩产能”陷阱,应继续坚定使用国家产业政策工具,加大对新兴和未来产业的支持力度,加快推动新质生产力形成,维护我国正当的科技和产业发展利益。针对穆迪下调我国主权信用评级展望等行为,可以考虑由相关机构发布主权债务可持续性对比白皮书或相关报告,对比中美和其他主要经济体主权债务负担情况,对相关疑虑做出正面回应。针对美国对我国半导体、新能源汽车、造船业等采取出口管制、设置歧视性补贴条款、开展“301调查”的重点行业,可考虑通过政府采购、税收减免、提供优惠信贷等措施,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有关机构、行业协会等可以帮助企业协调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进口产品渠道、多元化出口市场,降低对美国市场和产品的依赖。
第四,优化储备资产结构,加强发展中国家主权债权管理。当前,安全性和流动性仍是我国持有充足储备资产的首要考量。应降低外汇储备对美元的依赖,增加黄金储备持有。增进区域货币合作,运用外汇储备购置能源、粮食、关键资源和战略性物资。以债权关系为出发点,带动双边直接投资,从资金输出转向技术、管理、人员乃至公共产品全方面输出,帮助债务国优化产业布局,巩固双边经贸联系。高度关注债务国经常账户、财政收支、储备资产充裕度等重要指标变动情况。丰富发展中国家债权币种结构,增加人民币等其他货币的份额,避免美元利率抬升的外溢冲击。
(编辑 季节)
*熊启跃、王有鑫,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特邀研究员,中国银行研究院研究员。
[1].根据IMF发布的Fiscal Monitor数据。
[2].“r-g”是用来判断债务可持续性的重要指标之一,“r”表示一国中长期名义利率,g表示一国名义GDP增速。“r-g”越大说明一国债务可持续性程度越低。2021年至2023年,美国“r-g”由-9.3%变为-2.3%,债务可持续性呈下降趋势。
[3]. 2023财年末,美国政府资产规模为5.4万亿美元,主要由现金、存货、应收贷款、房地产等资产构成;同期,美国政府负债规模为42.9万亿美元,净资产为-37.5万亿美元。
[4]. IMF数据显示,2023年美国财政赤字拉升核心通货膨胀率0.5个百分点。
[5]. 2023年8月以来,惠誉和穆迪先后调降美国主权信用评级和评级展望。
[6]. 2022和2023年,受美元与主要货币利差走高影响,短期资金回流美国规模分别达到16233亿美元和8377亿美元,均处于历史高位。
[7]. 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数据显示,2023年,美国近4600家银行证券投资组合未实现亏损规模合计超2万亿美元,其中,大部分亏损源于美债收益率上涨造成的价格下跌效应。2023年3月,美国硅谷银行由于国债资产浮亏过大而爆发挤兑危机。
[8]. 2022年9月,英国国债收益率受英国政府拟加大赤字扩张政策影响大幅攀升,导致使用负债驱动策略、投资大量投资英国国债的英国养老金机构发生大量浮亏,由于养老金使用了债券回购和利率互换工具加杠杆,国债价格的波动使杠杆更加脆弱,最终爆发英国养老金危机。
[9]. 例如美国黑石集团房地产投资信托受到利率抬升背景下商业地产估值大幅下降的影响,出现投资者挤兑事件。
2024年2月21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行政令,指示美国国土安全部和海岸警卫队牵头,加强对其国内主要港口使用的搭载先进软件(远程控制软件)的外国制造船岸起重机可能存在的安全风险(海事网络安全)进行审查与监管;美国启动了替代计划,以强化本土针对此类设备的制造能力和供应链韧性。此类设备及操作系统的核心供应商——振华重工等中国企业与机构成为其关注焦点。该事件有可能进一步发酵,对中国制造搭载先进软件的输美产品和设备造成一系列冲击。
美国对振华重工发难的原因
国家安全考量
基于中国制造的船岸起重机装备了可用于远程控制的先进软件,美国政府怀疑其中存在潜在的网络安全漏洞,包括间谍软件或后门程序,担心其可能被用于情报收集或网络攻击。截至目前,美国政府的指控停留于对国家安全潜在威胁的假定,并未掌握实证。2022年底通过的《国防预算案》授权开展关于外国制造的起重机对美港口网络及国家安全威胁展开研究[1],该报告尚未公布。
近期白宫新闻发布会指出,美国海事运输系统(MIT)每天面临多起企图擅闯其控制系统与网络单元的不速之客。美海军少将John Vann强调,海岸警卫队已对美港口200个船岸起重机开展网络安全漏洞评估,发现其在设计制造之初就搭载远程控制与信息收集单元与技术,认为这将对美港口安全带来重大外部威胁。
美国交通部海事管理局(MARAD)在其警示公告中指出[2],中国“国家交通运输物流公共信息平台”(LOGINK)、同方威视[3](Nuctech)扫描系统以及振华重工制造的全自动船岸起重机存在被远程控制的风险,对包括美国在内的全球港口基础设施的信息与运营安全带来潜在安全漏洞,应采取严格的监管和预防措施。
《华尔街时报》在2023年3月5日报道称,中国正通过其制造的船岸起重机监视美国港口,并具备远程控制的能力,能够在关键时期干扰重要物资的运输。该报道援引美军方将其视为对军用港口、泊位的严重威胁,将振华重工制造的船岸起重机比做“特洛伊木马”,称其能够通过监视军用物资调配从而推演美全球军事部署。美国港务局协会(AAPA)则反驳称,并没有起重机被用于远程控制并威胁港口运作的确凿证据,认为该指控“耸人听闻”。
自2023年7月起,美国着手调查瑞士ABB公司与上海振华的业务关系;2024年1月,美国致函ABB公司提出:“允许振华在中国将ABB的技术和软件安装到运往美国的起重机上,引发了美国关于智能、网络安全和供应链风险的担忧,因此是不可接受的,必须立即纠正。”ABB公司回应称,公司为包括中国公司在内的以及在美国港口使用的全球起重机制造商提供软件和硬件,特别说明其起重机软件技术是“供应商独立的”,即中性的,不存在其他目的和用途。虽未具体提及起重机,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其他安全机构已发出警告,指出中国对美国基础设施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美国此举的战略意图
美国此举企图实现一举多得的战略目标:
1.通过渲染国家安全,倒逼美国制造业回归,运用政府补贴实施保护主义的进口替代政策,在重点领域增强其在全球供应链中的主导权;
2.借助2023年初的“高空气球事件”,进一步渲染来自中国的信息安全威胁;
3.在中国富有竞争力的产业中,寻求对华战略脱钩的突破口;
4.向第三国企业和机构发出警示信号,以遏制其在高端制造领域与中国深度合作;
5.瞄准产品网络化、智能化的趋势,将打击中国制造的载有软件的起重机作为典型案例,以备将所有载有软件的中国产品纳入监管和限制行列;
6.以制造假想敌来煽动民情,讨好美国产业工人,为总统竞选的连任拉票。
美国港务局协会称,振华重工是美国港口大型船岸起重机的最主要供应商,在业内具有垄断地位,呼吁国会采取措施促进起重机制造业回迁美国本土,大力支持美国港口设备制造业本土化。
振华重工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使用情况、价值规模
振华重工是世界领先的港口机械制造商之一,其大型船岸起重机产品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地区广泛使用。目前,全球港口使用的大型集装箱船岸起重机70%-80%由振华重工制造。
21世纪初,振华重工起重机进入美国市场,因深受业内用户青睐,如今已遍布美国主要港口,尤其是集装箱起重机。《华尔街日报》称,约80%的美港口船岸起重机由振华重工制造。在信息技术方面,振华重工与微软、挪威Kongsberg Gruppen集团、瑞士ABB等全球企业合作,实现设备互联、实时数据分析及服务。
振华重工董秘办表示密切关注此事件,同时称该公司在美业务占比不到10%,初步判断该事项对公司影响较为有限。
美国可能采取的打压手段
法律和行政命令
拜登签署行政令授权国土安全部、海岸警卫队采取更积极主动的审查和监管措施。包括:国土安全部将制定《海事网络安全标准》,以应对相关网络安全威胁;海岸警卫队被授权处置海事系统面临的现存和潜在恶意网络活动,“控制和审查存在已知或可疑网络安全威胁的船只和港口设施”。
海岸警卫队将发布一项《海事安全指令》(Maritime Security Directives),针对位于美国重要商港的中国制造船岸起重机采取了网络风险监管行动,重点审查与起重机相关的信息和操作技术。同时,海岸警卫队提议更新其海事安全法规,增加专门针对悬挂美国国旗的船只、外大陆架设施和受《2002年海上运输安全法》约束的美国设施建立最低网络安全要求的法规,并开启公众意见征询,直至2024年4月底新规则正式实施。
行政令同时规定,对海事网络攻击事件或主动网络威胁做出强制性报告,包括对船只、港口及其设施的威胁,并计划新任命一名海事安全主管。
近年来,佛罗里达州共和党众议员Carlos Giménez多次提案,呼吁应对中国制造的船岸起重机为美港口所带来的安全威胁。《2022年美国港口起重机法案》提议,禁止美国购买中国起重机,并鼓励向其他制造商采购;《2023年港口起重机安全和审核法案》,提议加强监管美港口使用的“外国对手”(Foreign Adversary)制造的起重机,特别是“将其信息和操作技术组件连接到美本土网络基础设施中的起重机”。
监管及限制措施
对振华重工及保持对美业务的同类企业可能采取的措施包括:(1)进行全面安全审查,并接受不定期“飞行检查”;(2)要求其作出书面合规承诺;(3)责令其定期向监管部门提供报告说明;(4)指派专员进厂监督;(5)以国家安全为由限制振华重工进入美国市场。
技术和供应链限制
责令美国企业并威胁第三国企业,拒绝向振华重工及同类中国企业提供关键技术和组件。振华重工是中交集团的子公司,2020年,以南海岛礁建设与军民融合为由,美国商务部将5家中交集团子公司列入技术转让限制名单,同时,美国国务院对其高管做出签证限制。
美国替代振华重工的方案
日本三井起重机
美国政府已与日本三井造船株式会社美国子公司PACECO Corp.达成协议,该公司计划重启在美国本土的船岸起重机制造,该计划具体信息并未公布。1958年该公司推出第一台专用船岸集装箱起重机,但在20世纪80年代末退出美国本土制造业。
日本三井是世界知名的起重机制造商,有能力满足美国港口的技术标准,但其产品成本远高于振华重工。在质量和价格方面,振华重工起重机迄今在美国市场并没有替代产品,少部分美港口使用的芬兰科尼起重机(Konecranes)价格高出振华重工同类产品30%。
截至目前,PACECO重回美国制造业的计划还停留在寻找合作伙伴与场地的阶段,投资与生产落地、产品输出与市场推广尚需数年时间。
国内制造
基于拜登政府提出的“投资美国计划”(Investing in America Agenda),美国政府将在未来五年内投入超过200亿美元用于港口基础设施建设,其中包括重建本土起重机制造业,以结束中国在大型货物起重机领域的主导地位。然而,投资的具体细节尚未完全公开,从时间表和支持美国起重机制造商的具体措施分析,投资计划实施与效果显现尚需数年时间。
替代方案的时间周期与经济成本
替代振华重工起重机将涉及技术评估、采购、安装和调试等环节,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替代计划的经济成本预估巨大,包括采购成本、安装费用以及潜在的运营效率损失。
该事件的预期危害
该事件是美国以国家安全之名降低对“中国制造”依赖的初步行动,预计此类限制性举措将进一步发酵,有可能对中国制造的搭载先进软件的所有输美产品和设备将造成一系列冲击,进而对中美贸易总量及商品结构产生重大消极影响。
以2022年高达7594.3亿美元的中美贸易总值为例,前十大类输美商品中,至少有6种当前或即将涉及软件搭载,占比20%以上。着眼于未来,几乎所有产品均呈现出网络化、智能化的发展趋势,尤其是自动驾驶和远程操控技术的广泛应用,美国可以沿用该项惯例,对所有中国输美商品采取类似的打压措施。
在此案例中,为上海振华提供技术支持的瑞士ABB公司在应对美国质询过程中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态度,并没有为上海振华提供有力的辩护和佐证,规避美国的打压。鉴于美欧在“美国-欧盟贸易和技术委员会(TTC)”框架下的对外行动更加协调一致,特别是在当前激烈的地缘政治冲突中形成了更加密切的同盟关系以及对中国立场的一致偏见,若美国在该起重机案例中实现了其政治企图,则欧盟极有可能如法炮制,或至少选择美国的贸易举措。如此一来,中国高技术产品出口将遭遇巨大障碍,外贸结构升级将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希望相关企业及主管机关对该案件,尤其是其显露的先兆性苗头予以重视,并制定相应的策略予以积极应对。
中国对美国发难的应对策略
振华重工要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应对措施。鉴于该事件将持续发酵,可能波及整个行业乃至更多中国制造的包含信息软件的输美产品,建议政府责成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介入,与我驻美大使馆经济商务处密切配合,主动与美方对应的政府机构和商协会进行交流和交涉,争取公正的解决方案。
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和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应与商务部制定反制措施预案,以该案件为契机,围绕我国对美欧的出口产品可能在未来遭遇同类安全审查和限制措施的风险进行全面评估,并制定相应的产业保护策略。
作为长期战略,我国通过持续创新提高自主可控能力,提高产品国际竞争力,或者推进市场多元化等经营策略也尤为重要。
(编辑 季节)
* 刘宝成,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资深研究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全球创新与治理研究院副院长;李霄松,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伦理研究中心研究员。
[1] Study of cybersecurity and national security threats posed by foreign manufactured cranes at United States ports
[2] 2024-002-Worldwide-Foreign Adversarial Technological, Physical, and Cyber Influence
[3] 同方威视已被美商务部列入监管实体名单。
种业是国家战略性、基础性核心产业,肩负着扛稳国家粮食安全的重任。同时,种业又是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亟待补齐的短板。
2021年,我国启动实施种业振兴行动,现已完成“一年开好头、三年打基础”的阶段性任务。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加快推进种业振兴行动,面向未来“五年见成效、十年实现重大突破”的战略部署,要以更大力度推动种业振兴取得新进展,牢牢掌握种业安全和竞争的主动权,为建设现代农业强国夯实种业根基。
我国种业市场规模和作物种质资源保存量均位列世界第二,但整体而言种业呈现大而不强的特点,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不小差距。2022年,我国农作物种子贸易逆差高达2.74亿美元。近年来,农作物种子贸易逆差明显扩大,进口额大幅增加;在进口各品类中,蔬菜种子进口额最大,占进口总额的51%,日本曾连续多年位列我国蔬菜种子最大进口来源国。
日本与我国同属东亚小农国家,人多地少、以小规模经营为主,但成为亚洲率先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国家,并发展为全球公认的种业强国,在提升现代种业竞争力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我国可有针对性地借鉴吸收其经验,探索符合自身实际的现代种业发展道路。
日本现代种业发展可供借鉴的经验
明确各级各类涉农科研机构和企业在种业科技创新中的定位。
日本粮食作物育种呈现半公益性育种、半商业化育种的特点,涉农科研机构与企业均是重要科技创新主体;经济作物育种则以商业化育种为主导,企业是核心科技创新主体。在地方政府的引导下,日本国立涉农科研机构和地方农业试验场主要针对粮食作物种子开展基础性、公益性研究,地方政府会对其生产的种子进行纯度、发芽率、病害等多方面的质量检验。其中,对本地自然条件具有高度适应性的良种有机会被地方政府认定为奖励品种,面向全国各地推广普及。企业在参与粮食作物育种时具有相对更大的灵活度,可不经由地方政府检验而采取独立的检验标准,但同时在奖励品种的认定上不具备先发优势。不同于粮食作物育种,日本蔬菜、水果、花卉等经济作物育种完全建立在种企专业化分工基础之上。
按照企业规模和业务类型,可将日本种企划分为大型产销公司、准大型产销公司、中小型产销公司和小型销售公司。从发展特点来看,大型产销公司在全球拥有广泛的采种基地,并自行配备了试验场和质检部门,由此得以确保种子供应的高效稳定;准大型产销公司通常会与涉农科研机构开展联合研发,双方能在优势互补中实现平台、技术、人才等资源的有效对接;中小型产销公司倾向于将重心放在具有比较优势的特定品种,客户群体相对固定;小型销售公司与农户联系紧密,对于市场动向的把握较为精准。近年来,日本以企业为主体的商业化育种体系日趋成熟。日本农林水产省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累计登记品种数量为29229个,其中企业和个人登记占比高达84%。
适应农业发展新形势新要求,优化种业科技创新布局。
日本种业科技创新布局并非在其实现农业现代化之时就已完备,而是随着农业发展形势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持续优化。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日本处于农业现代化高速发展阶段,化肥、农药的施用和农机的普及分别起到了提高农业土地生产率和劳动生产率的重要效果。种业科技创新更加关注培育高产、多抗和适宜机械化作业的新品种。在农业现代化基本实现的同时,前期过量施用化肥、农药给农业可持续发展所带来的弊端逐渐显露,青壮年农业劳动力大规模流失引发的农业劳动力老龄化问题也愈发严重,环境友好型、资源高效利用型品种和省力化栽培型品种进而成为日本种业科技创新的重点方向。20世纪90年代以后,旨在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和提高农产品附加值的六次产业化,得到了日本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农户的积极响应,种业科技创新出现了重视高附加值特色品种和加工型品种的倾向。近年来,生物多样性保护日益成为国际环境规则制定中的焦点问题。日本以此为契机,在涉农科研机构中扩建用于保管地方特色种质资源和濒危珍稀种质资源的基因银行,并将这些资源作为优质新品种选育的基础材料,促进了种质资源的深度挖掘。
构建严格的品种审定和种业知识产权保护体系。
为强化植物育种者权利,巩固植物新品种在全球范围内的竞争优势,日本对其1947年颁布的《种苗法》进行了多次修订,构建了严格的育种创新成果评价和保护体系。从品种登记来看,育种者需要向日本农林水产省提交正式的登记申请,登记审查主要考察新品种的五方面特性,包括特异性、同质性、稳定性、未让渡性和名称适当性。从权利保护期限来看,日本早于1998年就已加入国际植物新品种保护公约(UPOV)最新的1991年文本,该文本规定,草本植物保护期为20年,木本及藤本植物保护期为25年,而日本现行的《种苗法》对于上述植物又进一步延长了5年的保护期。权利保护对象方面,日本根据UPOV1991年文本的要求,建立了实质性派生品种(EDV)制度并严格执行,为原品种权人主张自身权利和分享派生品种收益提供了有力保障。侵权处罚方面,日本《种苗法》对民事处罚和刑事处罚均作出明确规定,并采取两罚制。品种权人可要求侵权者和单位停止侵害、赔偿损失、消除影响、恢复名誉等,侵权行为构成犯罪的,可处10年以下有期徒刑和自然人1000万日元以内、法人3亿日元以内的罚金。
日本现代种业发展对我国的启示
加快推进种业振兴行动要求全力打通现阶段我国种业发展的卡点堵点,全方位提高我国种业的科技创新水平。作为亚洲代表性种业强国,日本成功构建了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合力、育繁推一体的现代种业发展体系,种业自主创新能力不断提升,其经验能够为我国推进种业振兴行动提供有益的参考。
逐步建立起梯次分明、分工协作、适度竞争的种业科技创新体系。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我国种业科研和生产“两张皮”的问题十分突出,商业化育种机制不够健全,企业作为育种创新主体的地位未得到充分体现。为提高种业科技创新体系的整体效能,加速育种创新成果转化落地,可以参照日本经验,根据各类作物的功能和市场竞争力做好总体规划,在涉农科研机构和企业之间形成合理定位与分工。一方面,要继续加大对涉农科研机构开展基础性、公益性研究的支持力度,并通过加快产学研创新平台建设和引导科企合作,实现种业科技创新资源的有效整合和共享;另一方面,要进一步强化企业的育种创新主体地位,鼓励种企规模化、多元化发展,做优做强一批具有核心育种优势的龙头种企,着力构建国家种业企业阵型。
高度重视针对现代农业生产用种需求的种业科技创新。
早在20世纪70年代,日本就已经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而我国如今推动农业现代化发展面临的国际竞争态势更趋复杂,承受的资源环境压力更加巨大。这意味着必须围绕现代农业生产用种需求,系统谋划种业科技创新布局,强化前瞻性、战略性布局,有效提高种业科技供给的韧性及其与市场需求的匹配度。应重点开展种源“卡脖子”技术攻关,培育和推广一批高产优质、多抗广适、绿色高效和适宜机械化作业、设施化栽培的自主选育品种。从具体品类来看,我国玉米、大豆、生猪、奶牛等品种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还有明显差距,白羽肉鸡和部分高端设施农业蔬菜品种仍高度依赖于进口。基于树立大食物观和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的要求,应积极布局大种业,扎实推进种质资源库建设,加大生物育种科技攻关力度,充分挖掘现有种质资源的开发利用潜力。
持续加强种业知识产权保护。
2022年,我国第四次修订的《种子法》正式施行,此次修订聚焦种业知识产权保护,重点包括建立实质性派生品种制度、扩大植物新品种保护范围和环节、完善侵权赔偿和行政处罚制度,从宏观层面为保护育种原始创新提供了较强的法律依据。但我国种业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尚有较大提升空间。一是对植物新品种的保护期限较短。我国设定的保护期限仅符合UPOV1978年文本的要求,比UPOV1991年文本要求的保护期限短5年,可根据现实情况适当延长保护期限,提高育种者的创新动力和效能。二是实质性派生品种制度的落实相对滞后。目前我国已启动四大作物EDV制度试点,今后还要加快推动《植物新品种保护条例》及配套规章制度修订,对实施EDV制度的步骤和措施作出详细规定。三是对种业侵权行为的处罚程度偏低。当前我国侵犯种业知识产权犯罪入罪门槛较高,需要进一步加大对假冒伪劣、套牌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健全行政执法和刑事司法衔接机制,为育种原始创新营造公平有序的法治环境。
(编辑 杨利红)
内容提要:近几年,美国遏制中国发展并对中国从“遏制”走向“脱钩”,试图把中国从全球经济体系中排挤出去。但美国对中国存在着基础性的战略判断失误:政治上,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力认识不足;经济上,对中国超大规模市场的威力认识不足;文化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认识不足。
关键词:战略误判;政治领导力;超大规模市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自1972年美国尼克松总统访华,中美两国走过了跌宕起伏的五十年。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尽管也有因为银河号事件、北约轰炸我驻南使馆、南海撞机事件等,造成中美关系走低,但两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进入大国竞争阶段。中美两国的交往中,美国抱着让中国“改变颜色”的目的,试图通过中国在市场经济运行中体制转型和中美经济合作来影响和改变中国。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实现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奇迹。中国在市场经济转型中仍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和发展道路,标志美西方国家对中国和平演变的图谋破产。中国的崛起使美国将中国定位为战略对手,转而对中国实行遏制战略,对中国进行全方位的打压。2011年以后,奥巴马政府采取重返亚太战略,调动军事、外交资源来压制中国;2017年特朗普上台,对中国采取了贸易战、产业战、金融战、科技战等,拜登政府时期仍然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
在政治领域,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力认识不足
美西方国家强行将自身政治制度和价值观向其他国家输送,认为是最先进、最正确的价值体系和发展模式,也正是这种态度,导致美西方国家对中国长期缺乏客观公正的态度。例如,从始于2008年初的南方雨雪冰冻灾害开始,西方媒体就对中国政府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品头论足,而最终中国以高效的体制战胜灾害的结果令其刮目相看。同年5月,汶川大地震,中国政府和人民展现出来的勇敢和团结得到国际媒体的一致好评,中国的形象在西方社会再次实现反转。2008年以后,中国成功举办北京奥运会以及克服金融危机的成绩,使西方世界真正意识到中国道路的成功,同时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和警惕也达到冷战后从未有过的高度。[1] 美国认为,“中国是一个既有重塑国际秩序的意图,又有越来越多的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来实现这一目标的国家。”[2]香港末任总督彭定康说过,欧盟担心的不是中国在经济上的竞争,而是模式上的竞争。
相当长的时间里,美西方国家由于在意识形态、价值观的不认同,它们既不愿意客观了解中国过去的历史,又不能理解中国现在的国情。不了解中国的历史,尤其是近代以来曾经遭受西方和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和奴役的历史,就无法真正理解中国人民的情感和价值观,也就无从正确认识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挽救国家与民族危亡的伟大历史功绩。不了解当今中国的国情,就无法理解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为什么中国共产党能够领导中国人民走上富裕、富强的道路,使中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成功之道。正是因为上述两个“不了解”,所以美国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力,以及理想信念、价值立场、治国理政等一系列能力都不认同。
更为错误的是,美国居然认为靠自己的对策手段有能力把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进行区分。2020年,特朗普政府发布新规,限制中国共产党党员及其直系亲属赴美旅行;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USCIS)宣称将不再受理任何共产党员等成员的移民申请;美有关机构突击检查一批到岸商船和入港飞机,询问船机上的中国人谁是中共党员,甚至要求说明入党的原因,有时会纠缠几个小时。美国发明的这种反华新方式要把中美冲突打扮成“价值对抗”,从而将其极端对华政策在西方“合法化”,同时也帮助中国国内的亲美势力在政治和道德上“自圆其说”。尽管从表面上看中共党员和非党员在身份上是可以区分的,但更深层意义上,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现代国家的政治骨骼,是支持国家健康、有力运转的血液,是中国高速发展不断进步的精气神”,[3] 中国共产党与国家、人民融为一体、血肉相连。但凡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历史和现实有比较清醒的认知,都不会想出这样野蛮、非理性也是愚蠢的政策手段;根子还在于美国把中国共产党想象、理解为如同美西方政党一样因利益而生、因利益而亡的利益型政党,认为中国共产党和党员也会因为利益而与人民分开。如此缺乏清醒的认知,只会使自己迷之自信和盲目自大。
在经济领域,对中国工业门类齐全的超大规模内需市场的潜力认识不足
中国大市场有三个在世界范围内独一无二的特点:一是超大规模市场,二是单一市场,三是具有工业制造业门类齐全产业链系统配套市场。[4]
首先,超大规模市场的优势来自人口红利、改革开放和全球化,由此一方面压低了竞争成本,如科研开发、固定资产、采购、物流、劳动生产力、新市场开拓等;另一方面,市场规模优势又会对各国的产品和企业产生巨大的吸引力,使中国成为全世界工业制造的投资热土。正是因为中国超大规模市场带来的超大规模聚集效应,使得中国制造成本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其次,中国市场的单一结构性体现在多方面,如人口族群、语言、文化、法治体系等等,这种单一性也带来了超大市场的整体性。像现在的互联网+和人工智能领域,离不开庞大的单一语言人口数量,因为人口多带来了市场规模巨大,意味着人工智能大模型将获得更大的数据规模、更广泛的应用空间、更快速的技术迭代机会,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主动权。中国互联网企业的独特优势就在于一开始就面对14亿人的庞大市场,而整个欧洲,加起来也不过7.4亿人,其中有27种语言,即便最多的德语人口,也就是1亿人。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今世界在互联网、人工智能领域,只有中美平分秋色,因为中文世界14亿人口,英文世界13亿人口,这是互联网企业成长的重要土壤,欧、日、韩、澳等国家已经不再可能拥有决定性的机会。因此,庞大的单一市场对一些依赖数据积累、应用的领域具有决定性作用。
最后,中国的制造业现在全世界占比达到30%,超过美日欧制造业总和,而且门类齐全。联合国宣布,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100多个大类、200多个中类、500多个小类,工业品全部门类齐全的国家,其中超过40%的门类属于世界规模最大的门类,有助于打造全产业链,从而极大地提高了技术迭代速度,也有利于中国不断孵化属于自己的新的技术和品牌,可以说,强大的工业能力造就了中国挑战先进国家的底气。中国市场之大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提升中国经济的自主性,用内需来更好地联通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地利用两个市场和两种资源。
对于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的认识不应只局限于经济维度,更可以从政治维度来看。中国市场不同于美国“市场内国家”的特点,而是体现出“体制内市场”的特色,这也是中美两国深刻的制度性差异。[5] 中国目前这方面的优势尤其在科技创新领域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投资方面,央地国资基金发挥牵引作用,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底层创新提供更有效的资本支持;在市场方面,政府采购、特种行业从市场需求方拉动科技创新,更为有效地引导科技创新的发展方向。归根结底,内循环的基础设施和要素市场都在构建立国内统一的大市场,充分体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这一优势为我国解决科技“卡脖子”的问题提供持续不断的强大支持。这些深层次的制度体制优势加持下的超大规模市场潜在的力量空间更加巨大。
在文化领域,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认识不足
中华文明已经绵延五千年,中华民族在如此悠久的历史中,既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和教训,也经历过深重的苦难,这些都赋予中华民族足够的智慧与自信来从容面对自然界的挑战和人类社会的生存竞争。不理解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的深厚底蕴,就无法理解中国应对挑战、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坚韧,更无法理解中国解决问题的格局和高度。
从目前来看,美国在贸易、科技、金融、产业等方面对中国的“脱钩断链”或者所谓“去风险化”,以及武力威胁、政治孤立、经济制裁、技术封锁等做法,无不是其从战略焦虑到战略恐惧的表现,也可以看作2010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宣称“美国决不当老二”所做的注脚。“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美国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讲过一句俚语,“公鹅喜欢的,母鹅也会喜欢”(What’s good for goose is good for gander),他坚持认为美国曾经追求的世界霸权必然也将成为中国追逐的目标,所以在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美国从反恐战略转向以中国为对手的大国竞争战略。从世界历史来看,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年,即便在最强盛的时期也从未有过“霸权之心”,正像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所说:“中方从不以超越美国为目标,而是不断提升自己、超越自己,成为更好的中国,让中国人民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同时也让中国的发展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越来越大贡献。”[6] 如此目标高远、器局宏大,背靠五千年历史所拥有的极具包容性的胸怀,对于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审视中国的美西方来说根本无法理解,它们骨子里的傲慢更是一种短视的表现。
中国在漫长的历史中形成了对人性、对人与人社会关系的深刻把握,除了非此即彼,还有亦彼亦此的模糊思维,以及文明的包容性特征,这样的历史思维和经验对于处理棘手的国际事务、调解国际矛盾,可以提供创造性的工作思路和方法,达到高度的灵活性与坚定的原则性之间的巧妙平衡。2023年3月,在中国的调停下,沙特和伊朗两国跨越恩怨实现历史性和解。关于中国如何成功推动沙伊和解的问题,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陆慷非常大度地表示:沙伊和解首先是两国自主作出的选择,也是中东地区国家的普遍期待;伊拉克、阿曼等国家也作出了积极贡献;中国能够发挥作用,缘于当事方的信任,对中国的中东地区政策的信任,对中国在当今国际事务中建设性作用的信任。[7] 沙伊和解不仅是中国倡导对话协商解决国家间的分歧与争端的外交政策的胜利,更是东方文明智慧积淀的体现。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大同世界”思想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提供了世界观的基础元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要义就是世界上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共同利益大家一起维护。基于这样宏阔的思想格局,中国始终高扬多边主义旗帜,倡导伙伴合作精神,为全球安全和全球治理指引了正确的方向。
美国在近代250年历史中曾先后击败多个世界强国,成为世界霸主,但如果把中国作为竞争对手,那么美国对中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因为中国是一个美国从未遇到过的对手。在政治上,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西方政党,有自己的理想、信念、目标、任务的使命型政党,所以中国能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举国同心,人民对党和政府的支持率之高,放眼世界没有其他任何国家可比。在经济上,中国超大规模市场的诸多特性,是美国从未见过的;中国的经济体制和运行机制与苏联完全不同,冷战时期美苏两国为代表的两大阵营之间泾渭分明,而今天的中国已经融入全球化,融入世界经济,美国对中国施展的所有手段,又何尝不是施加于自身呢?在文化上,美国面对的是中国五千年历史积累的远见卓识,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在文化上正确认识中国和中国人民,才是美国能否做出符合历史前进方向正确选择的真正决定性因素。
(编辑 杨利红)
* 齐欣原,中共天津市委党校文史教研部副教授;张颖春,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哲学教研部教授。
[1] 傅莹.看世界.2[M].北京:中信出版社,2021年版,第85页-87页。
[2] 徐培喜. 美国如何指控别国进行网络攻击?http://m.people.cn/n4/2022/0822/c23-20233767.html
[3] 社评:美骚扰入境中共党员,这是在招反击[N].《环球时报》(2020-11-30).
[4] 黄奇帆. 建设统一大市场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基础性关键性举措[J].清华金融评论,2022(6):51-54.
[5] “我国芯片市场的独特之处”.2023-7-6, https://business.sohu.com/a/694990171_121124376.
[6] “外交部谈中美“竞争”:中国不以超越美国为目标,而是超越自己”. http://www.xinhuanet.com/2021-05/11/c_1127433881.htm.
[7] “沙伊是如何和解的?陆慷演讲直面中国外交热点”. http://news.china.com.cn/2023-06/27/content_89630737.htm.
3月19日,日本央行宣布调整其货币政策框架,将无抵押隔夜拆借利率维持在0~0.1%,首次结束负利率政策;并停止购买交易所交易基金(ETF)和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J-REITs),逐步减少购买商业票据和公司债券,质化宽松货币政策趋于收敛。各界疑虑日本央行是否会进一步调整其货币政策框架。本文梳理了近十年来日本货币政策发展脉络,认为日本当前经济回升仍在初期,呵护复苏势头并维持市场稳定仍是政策取向,日本货币政策难以进一步大幅调整,仍将以“摸着石头过河式”的小步调整为主。
近十年日本货币政策实践
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首要目标是助推物价水平回升,并为此施行超宽松货币政策。日本中央银行货币政策理念在于“通过实现价格稳定,为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做出贡献”,认为价格稳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2013年1月,日本银行将CPI同比变化率的稳定目标设定为2%,并承诺尽早实现这一目标,即“通胀超调承诺”。然而,在2013年至2021年期间,CPI同比高于2%的年份仅有2014年,其余大部分年份均小于1%,呈现出通货紧缩特征。日本银行成为世界主流经济体中首家适用非常规超宽松货币政策的中央银行。
2013年至2016年间,日本央行推出量化质化宽松政策,试图压低收益率曲线。2013年4月,日本央行推出量化质化宽松政策(简称QQE),将货币市场的操作目标由无抵押隔夜回购利率改为基础货币数量,大量购入日本国债、交易所交易基金(ETF)、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J-REITs)和货币基金,以降低收益率曲线。2014年10月,日本央行扩大QQE实施规模,加大基础货币投放力度,增加日本国债、ETF和J-REITs等资产的购买金额,并延长持有国债的平均剩余期限。2015年12月,日本央行决定补充QQE实施策略,如设立新的ETF购买限额,鼓励设立以加大资本和人力投入的公司股票为标的的ETF,并承诺纳入央行购买范围;再如,为灾区金融机构提供贷款支持,扩大合格抵押品范围等。2016年1月,日本央行推出负利率QQE政策,决定从数量、质量、利率三个维度实施超宽松货币政策。在利率方面,日本央行对金融机构在日本央行设置的经常账户适用-0.1%的负利率;数量方面,基础货币将以每年约80万亿日元的幅度增长;质量方面,增加日本国债购买并延长债券平均剩余期限,购买ETF和J-REITs、短期融资券和公司债券。日本央行认为,实施负利率之后,收益率曲线的起点将降低,叠加大量购买日本国债,将对收益率曲线整体施加更大的下行压力。
2016年至今,日本央行形成了以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为核心的新型超宽松货币政策框架。在2013年推出QQE后的数年间,尽管CPI同比水平高于QQE推出之前,但依旧未能达到2%的目标。在此背景下,日本央行于2016年9月对QQE进行升级,提出YCC政策,日本货币政策进入收益率曲线控制时期。货币政策框架包括两大方面:一是将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作为框架核心,以量化质化宽松控制货币市场和债券市场的短期和长期利率,实现实际利率的下降;二是明确通胀目标制,树立价格稳定目标的信心,即日本央行承诺维持货币政策宽松,直到不包括生鲜食品的CPI同比变化率稳定超过2%。具体操作来看,短期利率,对日本央行经常账户适用-0.1%的负利率;长期利率,使10年期日本国债收益率维持在0%左右,并设置波动上下限,一旦十年期国债利率触发上限,日本央行将无限量购买国债以压低利率到上限之下。
支撑本轮日本经济复苏的内外部原因
总体来看,日本通胀数据回升至日本央行目标值以上,经济增速有所回升。通胀方面,自2022年4月以来,日本CPI[1]已连续20多个月高于2%,日本央行“通胀超调承诺”盯住的剔除新鲜食品和能源后的CPI自2022年11月以来已连续15个月高于2%。经济数据方面,按照不变价计算,2022年和2023年日本GDP[2]增速分别为1.0%和1.9%,高于“1991-2021”三十年间的平均经济增速(0.7%)。从劳动力市场来看,自2021年6月以来,调查失业率[3] 维持在3%以下,在G7国家中处于最低水平,目前仍维持下行态势。与此同时,有效求人倍率[4] 自2021年以来也整体呈现上行态势。日本央行在3月19日更改货币政策框架的声明中认为,随着劳动力市场和薪资改善,工资和价格之间的良性循环已经变得更加稳固。
从经济增长的质量来看,日本内生经济动力依然较弱,支撑日本经济的第一大因素是外需。日本国内需求对GDP的贡献率已连续两个季度为负,[5] 特别是私人部门需求相对乏力,2023年私人需求增速仅有0.7%,[6] 低于经济整体增速。具体来看,一是私人消费。2023年第三、四季度,私人消费对实际GDP贡献率均为负数,全年增速仅有0.7%,[7] 增速不及近三十年的中位数水平,绝对规模仍不及新冠肺炎疫情前的2019年水平。二是私人住宅投资。连续多年的下滑大趋势并未出现根本性转变,2023年私人住宅投资绝对规模处于三十年来最低水平区间。虽然2023年私人住宅投资[8] 增速为1.1%,高于近三十年均值,但主要因为2020-2022年已连续三年增速为负,基数较低。三是私人企业设备投资,尽管维持了疫情后连续三年正增长,但2023年该投资规模仍不及疫情前的2019年水平。[9] 此外,公共投资和政府消费2023年增速[10] 分别为2.8%和0.9%,对日本经济形成了一定补位,但整体国内需求依旧不足。在此背景下,外需成为日本经济贡献第一大因素。2023年第二、三、四季度,货物和服务贸易净出口对日本实际GDP增长的贡献率[11] 分别高达45%、96%和116%,呈现逐季走高态势。
支撑日本本轮经济复苏的外部原因在于,日本经济结构已从贸易转向海外投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调整使日本有所受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日本企业加大海外直接投资和企业兼并收购进程,使日本企业大部分收入来自海外净收入。经常账户余额体现了一国的经济结构和储蓄投资平衡情况。九十年代以来,日本经常账户差额[12] 连续三十多年保持盈余状态,特别是2023年经常账户余额[13] 高达20.6万亿日元,约为2022年的两倍,占2023年日本现价GDP的比重为3.5%(高于历史均值2.8%)。探究经常账户余额的结构发现,海外投资收益差额占经常账户余额的比重从九十年代初的30%左右,上升至2023年的168%,是对日本经常账户盈余的第一大贡献因素。反观货物和服务差额,占经常账户盈余的比重从九十年代初的70%左右开始下滑,且自2019年以来持续为负。在外需成为日本经济第一大支撑的背景下,支撑力主要来自海外投资收益而非国际贸易。在此背景下,由于中国和美国之间的战略博弈和世界多地争端频发,区域性产业链得以再构,日本企业及其海外投资有所获利。
支撑本轮日本经济复苏的内部原因在于,“安倍经济学”取得一定成效。日本资产泡沫破灭后,伴随着房地产价格和股票价格大幅回落,私人部门出现“资产负债表衰退”。但2013年以来,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推出了“三支箭政策”,即增加货币供应、扩大政府支出以及经济和监管改革。在“安倍经济学”推动下,自2013年以来日本股市就开启上涨态势并延续至今,日经225指数[14]从2013年初的10000点左右上涨至2024年春季的39000点以上。东京住宅的房价指数[15] 自2013年也开启上涨态势,从2013年初的97.7上涨至2023年9月的160以上。当前,日本的股市指数和房地产水平均已回升至日本经济高峰期水平,修复全部跌幅,资产泡沫破灭的影响相继出清。房地产、股市等资产价格回升,助力了私人部门资产负债表的修复和信心回暖。
日本央行仍将采取“摸着石头过河式”的小步调整策略
当前日本经济明显回升,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利好及内部资产价格修复等原因促使日本经济回升,通胀已达日本央行政策目标水平。在此背景下,日本央行短期内改变其宽松货币政策取向的可能性不大,而是采取渐进式的调整策略。
第一,日本经济回升的可持续性仍然存疑,当前货币政策框架并未改变宽松取向。一方面,制约日本经济固有的结构性因素,如日本企业竞争力不足、老龄化严重、政府债务率高企等问题仍未解决,通胀回升缺乏长期性、内生性支持动力。另一方面,2022年和2023年的经济回升增幅并未明显超越近三十年来日本经济增速中枢的波动范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均预测,2024年和2025年日本经济增速为0.9%和0.8%,并未脱离过去三十年的经济增速趋势。此外,日本并非第一次出现通胀形势向好,在2014年4月至2015年3月的一年间,日本月度CPI同比数值均在2%以上,[16] 但随后又陷入长达七年的CPI同比数值不及2%。2024年3月,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框架改变,从负利率变为零利率,但日本利率仍处于全球洼地;政府对ETF和J-REITs的购买结束,但对国债的购买不变,量化宽松取向依旧不变。
第二,日本货币政策难以进一步大幅度调整,否则可能导致金融市场和政府债务过度承压。如果日本货币政策大幅度调整,日本国债等资产价格可能突变,增添市场恐慌情绪,甚至使日本央行声誉受损,货币政策维持市场预期稳定的效能减弱。同时,如果市场预期日本央行可能大幅度调整货币政策,则市场投资者为规避损失将争先卖出债券离场,导致债券市场波动过大,甚至日本央行不得不天量承接市场卖出的国债,导致日本国债市场交易规模进一步萎缩。另一方面,2022年日本政府债务率高达261%,已连续多年高居世界主要经济体首位,利率猛烈回升将导致政府债务付息压力增大。此外,日本货币政策调整还可能引起经济全方位变局。日本央行于2023年4月发文表示,自20世纪90年代末日本经济陷入通货紧缩以来,实现物价稳定一直是数十年的焦点问题,并已实施各种货币宽松措施。这些货币宽松措施相互关联,对日本经济活动、价格和金融机构的诸多部门产生了影响。日本央行将在大约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内对货币政策实施多方面审查。
第三,日本央行操作风格较为谨慎,大概率将延续渐进式调整策略。尽管日本达到通胀目标后,叠加房地产市场、股票市场向好等因素共振,对日本央行调整货币政策的呼声和预期较高,但日本央行保持了克制和谨慎。从政策实践来看,日本央行通过渐进式调整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的上限幅度,实现了货币政策的小步调整。具体历程是,2018年7月,日本央行将10年期国债收益率波动范围控制在±0.1%,2021年3月,将10年期国债收益率波动范围放宽至±0.25%;2022年12月,进一步将波动范围放宽至±0.5%。2023年10月,日本央行决定更加灵活地使用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将长期利率上限设定在1%,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对利率的管控已经大幅减弱,实质上已经完成逐步退出。当前,日本已将隔夜利率从-0.1%调整为0~0.1%,提升幅度较小。总之谨慎的日本央行大概率不会进一步大幅调整,而会跟随经济金融形势进行“小步跟随”。
(编辑 宋斌斌)
* 闫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张晓珉,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应用经济学院博士、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项目主管。
[1] CPI,数据来源:Wind,日本统计局。
[2] GDP,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3] 调查失业率,数据来源:Wind,日本总务省统计局。
[4] 求人倍率是劳动力市场在一个统计周期内工作岗位数与求职人数之比,即职位空缺的比率=有效需求人数/有效求职人数。有效求人倍率=月内有效求人数/月内有效求职者数。数据来源:Wind,日本统计局
[5] 日本国内需求,数据来源:Wind,日本央行。
[6] 日本私人部门需求,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7] 日本私人消费,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8] 日本私人住宅投资,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9] 日本私人企业设备投资,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10] 日本公共投资和政府消费,数据来源:Wind,日本内阁府。
[11] 对GDP的贡献率,数据来源:Wind,日本央行。
[12] 日本内阁府表示,经常账户余额包括< 1>贸易差额(货物进出口差额),< 2>服务差额(服务进出口差额),< 3>初次收入差额(因外部金融债权和负债而产生的利息、股息等的收付差额,如直接投资收益和证券投资收益),< 4>次级收入差额(公私赠款援助)。其中,后文讨论的收益差额主要即初次收入差额。https://www5.cao.go.jp/j-j/wp/wp-je19/h03-01.html
[13] 日本经常账户余额及分项,数据来源: Wind,日本内阁府。
[14] 日经225指数,数据来源:Wind,东京证券交易所。
[15] 东京住宅房价指数,数据来源:Wind,国际清算银行。
[16] CPI, 数据来源:Wind,日本统计局。
“我们的道路像古代鞑靼人意志的箭一样刺穿了我们的胸膛……
……战斗是永恒的!我们只能梦想和平
穿过鲜血和尘土……
草原的母马在草原驰骋,踩踏草原上的草地……”
——亚历山大·勃洛克《在库里科沃的田野上》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讨论了俄罗斯当前所处的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Karaganov,2024)。在这篇文章中,我将概述俄罗斯在国家安全战略、特别是在外交政策的基础上应采取的新政策和优先事项。
俄罗斯应全面发展与世界多数国家的友好关系
在未来二十年中,危机四伏的世界将迫使俄罗斯调整其外交和国防政策。我曾经说过,这项政策应该基于“俄罗斯堡垒”的概念:尽可能提高主权、独立、自治和安全,重点是加强内部发展(Karaganov,2017)。在有利于经济、科学、文化和信息发展的合作事务方面,俄罗斯必须明智地与世界多数友好国家持开放态度。然而,开放并非目的,而是确保国家物质和精神发展的一种手段。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些持自由主义立场的全球主义者所采取的开放政策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既然之前全球化体系的创造者正在摧毁这个体系,并企图使经济与“军事化”联系,那么试图将此融入“国际价值链”就是非常愚蠢的。此前,“相互依存”被评价为和平的源泉;现在很大程度上它被认为是危险的。我们必须尽力在本国领土上创建“价值链”,以增加其连通性。这尤其适用于俄罗斯的核心地区与西伯利亚之间的联系,也适用于与友好国家之间的联系,最突出的是白俄罗斯、中亚大部分地区、中国、蒙古以及上合组织和金砖国家的其他国家。
“俄罗斯堡垒”政策要求俄罗斯尽量减少卷入那些在“地缘战略地震”期间爆发的冲突。在新形势下,直接参与冲突将得不偿失,正如那些前殖民力量当下的经历。尤其是美国,它面临全球反美主义的高涨和对其军事基地部署的不满。这些海外布局和其他海外资产将变得越来越脆弱,我们应该间接推动这种趋势,从而提高美国全球霸权的代价,并促使美国外交政策阶层从战后尤其是近三十年来所患的“全球主义霸权病”中恢复过来。俄罗斯很明智,没有卷入最新的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但是,俄罗斯应当吸取乌克兰的教训,不再允许任何反俄势力在邻国形成威胁,也不应当允许这些国家受到外部势力的破坏。俄罗斯需要与其他友好国家密切合作。
俄罗斯如果想要通过远东地区继续其“向东转”的战略(尽管目前这一战略只取得了部分成功),就需要制定一个新的全面的西伯利亚国家战略。俄罗斯必须实现“西伯利亚化”,将其精神、政治和经济发展中心转移到乌拉尔和整个西伯利亚(而不仅仅是太平洋地区)。北部海航道、北方丝绸之路和主要南北陆路需要得到快速发展,还应将劳动力丰富但缺水的中亚国家纳入这一战略。
谨慎融入新世界的过程,还需要发掘俄罗斯在亚洲的根源。十三世纪,俄罗斯人的伟大领袖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成功击退了欧洲的一系列侵略者,而在对待蒙古征服者时,他采取怀柔政策,在蒙古人建立的金帐汗国与俄罗斯各公国之间扮演调解人的角色,成功保持了俄罗斯的统一。俄中关系的历史比人们普遍认为的要深远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征服和开发了拥有无限资源的西伯利亚,俄罗斯就不会成为一个伟大帝国,也很可能无法在多次受到来自南部、东部和西部进攻的欧洲平原上幸存。在很大程度上,彼得大帝主要基于沿着俄罗斯北方丝绸之路往返于中国和欧洲之间的商队所缴纳的税费来建立帝国。这些商队主要运输丝绸和茶叶,而这些税费被用来装备新成立的俄罗斯军团。
如果提前一个世纪结束俄罗斯面向西方和欧洲的进取,可能会更好。现在向西方借鉴的作用力没有那么重大,但俄罗斯仍会保留伟大的欧洲文化(虽然它正在被后欧洲风尚所排斥)。如果没有正在被欧洲时尚摒弃的欧洲经典文化,我们就不会创造出世界上最伟大的文学作品。如果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托尔斯泰、果戈理和勃洛克,俄罗斯就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和民族。
在新的国际形势下,我们应无条件地优先考虑增强国防意识,时刻准备保卫祖国。而社会中那些脆弱而敏感的“雪花”情绪应当将其融化,战士们应该大大增加。这意味着,俄罗斯未来所需要发展的竞争优势应该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这种能力和精神是从俄罗斯民族在广袤平原上艰难的生存斗争中继承下来的。
今天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应着眼于全面发展与世界多数国家的关系。另一个明显但尚未确定的目标是与世界多数国家合作,确保西方最大限度地和平退出其近五个世纪的世界主导地位,以及美国最大限度地和平退出它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享有的全球霸权。美西方应当以更温和、但有价值的角色被重新安置于世界体系中。没有必要把他们赶出去,在发展和演变中,他们会自己离开。美西方实力仍然强大,我们有必要坚决阻止他们的任何对抗行动。各国间正常关系可能会在几十年中部分恢复,但这本身并不是目的。
在一个多样化、多宗教和多文化的新世界中,俄罗斯必须发展一个更具竞争力的优势:国际主义以及对文化和宗教领域的开放性。在教育方面,应特别重视对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那些新兴国家和文明的语言、文化和生活进行研究。而在外交政策方面,我们应当尽力迫使外交政策思维从过时的西方主义转向新的世界发展轨道中。
我曾经写过很多关于彻底改革俄罗斯外交政策机构的文章。改革正在进行中,但受到官僚主义和惯性思维的阻碍,以及企盼回到过去状态的愿望等所产生的阻力。我还冒着风险呼吁采取一些行政措施:比如派驻西方国家外交官的薪酬水平应该低于派驻其他国家的外交官。重要的是,与世界大多数国家合作,建立新机构,帮助建立一个新的全球秩序,防止或至少减缓俄罗斯陷入一系列危机。
联合国背负着西方官僚体系的重担,因此无法改革。联合国不必解体,但有必要在金砖国家、扩大的上合组织以及与非洲统一组织、阿拉伯联盟、东盟和南方共同市场的一体化基础上建立平行机构。在此期间,可以在联合国内设立由这些机构组成的常设会议机制。
中国是俄罗斯发展中主要的外部战略资源,是当前和今后的紧密型盟友和战略伙伴。俄罗斯应该帮助发展中国家共同应对战略核能力,以助力应对美国带有侵略性的霸主行为,促使美国回归到类似于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相对具有建设性的新孤立主义,但要适应新的现实环境。
中国和俄罗斯是有很强互补性的大国。如果能够保持中俄联盟——而且必须保持,最终可能成为构建新世界体系的决定因素。令人欣慰的是,中国现代外交政策理念与俄罗斯非常接近。
与此同时,俄罗斯的战略要侧重于避免单方面的经济依赖,通过与土耳其、伊朗、印度、巴基斯坦、东盟国家、阿拉伯世界、朝韩甚至日本的合作,促进与中国的合作以实现“友好平衡”。防止由美国挑起朝韩冲突是首要任务。“友好平衡”的首要要素应该是西伯利亚的新开发。这种平衡策略对中国也很有用,因为它将有助于缓解中国的邻国对其日益强大力量的恐惧情绪。最后,与中国近乎联盟的友好关系、与印度的友好关系以及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应成为构建大欧亚伙伴关系在安全、发展与合作体系方面的基础。这种体系的创建应成为俄罗斯外交政策的官方目标。促进俄罗斯和中国领导人之间、俄罗斯人民和中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加深,两国将成为国际和平与稳定的堡垒。
如果俄罗斯继续强大(我们将不得不为此而战),中国仍然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巨人,两国领导人和人民加深友谊,这两个国家将成为世界和平与稳定的堡垒。
印度是创建新世界体系和阻止我们滑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另一个天然盟友。它是西伯利亚新开发的关键技术和劳动力来源,也是一个规模无限大的市场。最重要的任务是让印度参与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虽然目前印度对这一伙伴关系仍然漠不关心;另外,美国正在挑动中印之间的关系,阻止印度成为不友好的因素也是当务之急,要缓解中印之间形成的竞争态势。俄罗斯、中国和印度的“普里马科夫三角”是大欧亚大陆相对和平发展的保证。需要通过特殊的努力缓和印巴的紧张局势,这些紧张局势仍然是俄罗斯外交关注的边缘地带,但却可能是热核冲突最危险的来源之一。与此同时,我们需要培养数百名研究印度的学者,数十名巴基斯坦、伊朗、印度尼西亚和其他东南亚和非洲国家的研究者,当然还有数千名汉文化研究者。
作为大欧亚战略的一部分,俄罗斯必须更加重视东盟。东盟不仅仅拥有市场和令人神往的度假胜地,它还是一个十年内可能爆发严重冲突的地区,尤其是美国仍然热衷于在该地区煽风点火。
俄罗斯与阿拉伯世界的关系令人满意。我们与埃及、阿联酋、沙特阿拉伯和阿尔及利亚等许多主要国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俄罗斯所发挥的外部平衡作用有助于整顿动荡地区的秩序,而美国却致力于破坏该地区的稳定。中国为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间的和解做出了贡献,也加入了外部平衡力量的行列,并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在北美方向,俄罗斯应该在全球层面推动美国回归新孤立主义。美国对外部世界的依赖性为其向其他国家施压提供了工具。如果当前美国持自由主义立场的全球主义精英下台,那么美国甚至有可能像20世纪下半叶之前那样,重新成为相对具有建设性的全球秩序平衡者。实际上,俄美两国不存在棘手的矛盾。目前的矛盾是由美国扩张引起的,而俄罗斯在20世纪90年代的软弱和愚蠢助长了美国的扩张,这导致了美国霸权野心急剧高涨。美国的内部危机及其现代精英对“后人类价值观”的承诺,将进一步削弱美国政府的“软实力”,即意识形态影响力。
欧洲,曾经是俄罗斯和其他许多国家现代化的灯塔,但它正在迅速走向地缘政治的虚无主义和道德与政治的腐朽化。欧洲的市场仍然很庞大,有开拓的价值。但是,欧洲正在失去当时启蒙运动所结出的果实——理性主义。此外,在美国的唆使下,欧洲政治机构正在推动俄罗斯与欧洲决裂。对许多俄罗斯人来说,与欧洲决裂是一场磨难。但是,我们必须尽快渡过难关。当然,决裂不应该成为一项原则,与欧洲也不能进行决裂。目前,任何关于重建欧洲安全体系的言论都是危险的无稽之谈。未来应在大欧亚大陆的框架内建立合作与安全体系,并主动邀请有意向和对俄罗斯感兴趣的欧洲国家加入。
新外交政策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应该是积极进取(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经常是防御性)的意识形态战略。根据现实政治环境,试图“取悦”西方并与之谈判不仅不道德,而且效果会适得其反。现在是要公开举起捍卫正确人类价值观的旗帜了。
俄罗斯政策的主要原则之一应该是积极争取和平。虽然这个口号被俄罗斯外交政策界提出,然后又被否定了。半个世纪前的口号——“核战争永远不应该爆发,因为它不可能有赢家”——是美丽的,但也充满了幻想色彩。正如乌克兰冲突所表明的那样,俄乌冲突为重大常规战争打开了大门。这种局部冲突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致命,而且也触手可及。
俄罗斯国防政策中的核威慑政策
从战斗一开始,俄罗斯就没有使用积极的核威慑/恐吓战术。实际上西方才是真正的侵略者,但它并没有受到惩罚。
俄罗斯忘记了威慑的基本原则。核威慑重要性的减弱有利于那些拥有更强大的常规军事潜力、人力和经济资源的行动者,反之亦然。当苏联拥有常规优势时,美国/北约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发制人战略。然而,美国却只是虚张声势,即便真的制定了此类计划,也只是针对(假设)踏上了北约领土的苏联军队。美国/北约并没有计划对苏联本土进行打击,因为毫无疑问,苏联会针对美国城市进行报复。
俄罗斯应加强对核威慑的倚重,加快升级步伐,旨在让西方相信,在乌克兰冲突问题上,西方有三种选择。首先,有尊严地撤退。第二,被击败,像在阿富汗那样从一群混乱不堪的武装难民群中夺路逃离。第三,同样被击败,加上对其领土的核打击和随之而来的社会解体。
俄罗斯的传统是彻底击败欧洲侵略者,然后就新秩序达成一致。为了就新秩序达成一致,我们必须为拥有核武器的俄罗斯军队清除障碍。俄罗斯仍将蒙受巨大损失,包括道德上的损失。毕竟,这是一场进攻性战争。在乌克兰西部建立一个可行的核威慑力量和安全缓冲区,应能保证终结这一切。特别军事行动必须持续到胜利。
除非俄罗斯的核威慑政策得到充分施展并不断更新,否则不可能防止世界陷入一系列冲突甚至全球热核战争,也不可能确保俄罗斯的和平复兴,并成为新世界体系的缔造者和建设者之一。最重要的是,俄罗斯展示了在极端必要情况下使用核武器的准备和能力。核威慑政策已经在升级,许多具体举措都证明了这一点。然而,核威慑政策中使用核武器条件的条款仍需要完善,尤其是在明显战前的情况下。
通过加强核威慑,我们不仅将警醒侵略者,而且将为全人类提供宝贵的维护和平的力量。目前,一系列战争和重大热核冲突并没有其他屏障,需要启动核威慑。我在这里只介绍我的一些观点,建议这些观点尽快落实。
俄罗斯的国防政策应该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即北约是一个敌对集团,其先前的政策已经证明了其侵略性,事实上它正在对俄罗斯发动战争。因此,对北约的任何核打击,包括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在道义和政治上都是合理的。这主要适用于那些向乌克兰军政府提供最积极支持的国家。北约的成员,尤其是新成员,应当意识到,联盟的决策者精英已经将全体成员置于生死攸关的边缘。我曾多次呼吁,如果俄罗斯对任何北约国家进行先发制人的报复性打击,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美国将不会做出回应。
俄罗斯的核政策和报复威胁也能够阻止西方对俄罗斯或其盟友大规模使用生物或网络武器。美国及其一些盟友在该领域进行的军备竞赛必须停止。西方推动的关于使用“战术核武器”可能性的争论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在冷战期间,“战术性核武器”被作为理论上的设想提出过。这种做法在军事上也毫无用处。
降低使用核武器的门槛并提高其最低当量也是有必要的,这将有助于恢复核威慑的另一个功能——防止大规模常规战争。美国的战略规划必须意识到,在俄罗斯领土上空击落俄罗斯飞机,或进一步轰炸俄罗斯城市,将受到核打击的报复行动(在非核预警打击之后)。
另外,俄罗斯需要认真思考实施威慑的目标。美国人“为了捍卫民主”,为了帝国野心,在越南、柬埔寨、老挝和伊拉克杀害了数百万人,对南斯拉夫和利比亚实施了可怕的侵略行为,并不顾所有警告,故意将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乌克兰人投入战火。即使是针对城市的报复,也无法保证足以威慑美国的寡头政治。简单地说,他们甚至不关心本国的公民,也不会被造成的伤亡所吓倒。提高核威慑的可信度和有效性,不仅有利于结束乌克兰的战争,还可以促使西方在未来的世界体系中处于一个更加温和的定位。最重要的是,核威慑可以阻止即将到来的冲突浪潮,抵御“战争时代”,并防止这些局部冲突升级到全球热核水平。
我认为,在与友好国家协商且不向对方推卸责任的情况下,尽快恢复核试验是明智的,同时采取措施尽量减少对我国和友好的世界多数国家环境所造成的损害。
如果美国也进行对等的示威行动,只会增强核威慑的效果。但是,美国政府对加强核因素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还不感兴趣,目前还是依靠其重要的经济力量和常规力量。想象一下,如果当时的苏联和中国没有发展核武器,结局都是不堪设想的。印巴冲突仍在继续,但自从两国都获得核地位以来,冲突已经减少。没有核多边主义,就不会有多中心和可持续的未来世界秩序。
毋庸置疑,应该永久和坚决地剥夺一些国家拥有核武器的权利,甚至连接近获得核武器的权利都要剥夺。德国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犯下了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如果它试图制造核弹,就必须成为先发制人的合法目标。日本的侵略战争行为曾经夺走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数千万人的生命,不能排除日本梦想复仇并攫取俄罗斯领土的野心,依据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准则,日本不能拥有核武器。
在中东则需要建立一种可持续的核平衡,目前能代表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最可接受的候选人是阿联酋,如果不是阿联酋,那么就是沙特阿拉伯或埃及。当然,世界多数国家应该以可衡量的速度走向核地位,俄罗斯可以也应该与他们分享经验。如果美国在从全球霸主地位(它是偶然获得的)过渡到正常大国地位的同时,决定回归门罗主义,企图再次成为拉丁美洲的霸主,我们可能会考虑让巴西甚至墨西哥获得核地位(如果他们希望)。
毋庸置疑,我上述许多提议将引发批评。但事实证明,核威慑对国内和国际战略界都非常有意义,美国人很快就不再说俄罗斯无论如何决不会使用核武器来应对西方,很快就开始谈论乌克兰冲突面临核升级带来的危险,以及未来有可能输掉对俄罗斯和中国的战争。而已经完全失去了战略思维阶层的欧洲并没有那么危险。
俄罗斯将在公开和私下,与世界多数国家的专家,或许未来还可以同保持清醒的西方世界代表一起探讨核威慑政策。我以亚历山大·勃洛克的诗句结束此文:“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快把那柄旧剑放回剑鞘吧!我们将成为兄弟!”如果我们能和平度过接下来的20年,避免像20世纪那样的战争时代,我们的子孙后代将生活在一个多彩、多元文化、更加公正的世界里。
(编辑 杨利红)
“一片黑暗,大地在流血。
发誓,要让山崩地裂,
要摧毁所有的边界,
历经空前的变化,
遭受空前的暴乱……”
——亚历山大·勃洛克《惩罚》,1911年
我以我最喜欢的俄罗斯诗人亚历山大·勃洛克的诗篇作为开头,撰写这篇文章。他的洞察力可以与俄罗斯最伟大的天才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媲美。长此以往,我一直亲眼看见这个世界中愈演愈烈的残酷军事冲突,这场冲突有可能成为第三次世界热核战争的导火索,极有可能摧毁人类文明。这一预测是我发表一系列文章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些文章阐述了为什么应该恢复核威慑的可信度,核威慑使世界和平了50多年。
军事冲突极有可能发生质的升级
许多结构性因素表明,军事冲突极有可能会发生质的升级,这将把世界带到灭亡的边缘。但是,除此之外,它还可能给整个人类,尤其是给俄罗斯带来数不尽的灾难。我不希望吓到那些原本已经很紧张但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新现实的人们。但是,您不能把鳗鱼藏在袋子里,我最睿智的伙伴们已经开始越来越坚定地认为这将可能导致一场大战,并提供预防和准备措施。
另一方面,美国“深层权力”也开始警告很有可能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并推测如果美国必须同时在两条或三条战线(欧洲、太平洋和中东)作战,它应该如何避免失败。[1]
对于本文标题中提出的问题,我更倾向于给予否定答案。但是,我们需要了解冲突升级的原因,并推进更积极的维护和平的政策。我相信,我们需要大力调整国内、军事和外交政策等所有政策,并为我们自己和世界提供一种新发展模式。
积极应对挑战的几项措施
第一项挑战是主要以利益至上的现代资本主义的萎靡,由此,它鼓励疯狂消费那些在正常生活中日渐不必要的商品和服务。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垃圾信息洪流也属于同一类。电子产品消磨掉人们原本可以用于生产活动的巨大能量和时间。人类正在与自然发生冲突,并开始破坏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即使在俄罗斯,幸福感的增长仍然主要指消费的增加。
第二项挑战是最明显的全球环境问题。污染、气候变化、仅适用于农业的淡水储量减少,以及许多其他自然资源减少等全球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相反,人们提出了所谓的绿色解决方案,通常旨在巩固特权阶层和富人阶层在其社会和全球的主导地位。例如,不断试图将减轻环境污染和二氧化碳排放的负担转嫁给制造商,而不是转移到西方的消费者身上。在西方,过度消费正在走向畸形发展。估计有20%-30%的世界人口主要集中在北美、欧洲和日本,但这些人口每年消耗全球70%-80%的生物保护圈的资源,[2]而且这一差距还在不断扩大。
但是,病态的消费主义正在向世界其他地区蔓延。我们自己仍然受到炫耀性消费的影响,这种消费曾在20世纪90年代非常流行,现在逐渐消失,尽管速度非常缓慢。因此,争夺资源的斗争愈演愈烈,内部紧张局势加剧,包括由于许多国家和地区的不平等消费和日益加剧的不平等。
为了分散人们对未解决挑战的注意力,这时就需要一个敌人。早在2010年代中期,“采取制裁措施”就已经成为一种公开合理的手段,以控制欧盟日益庞大的发展态势。现在,制裁手段已经成为维系西方联盟的主要纽带之一。欧洲的政客们越来越多地谈论有必要为世界大战做准备,如果不采取措施,显然是遗忘了历史的教训。如果战争爆发,北约的欧洲国家只能存活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但是,上帝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个并行过程是日益加剧的社会不平等,自苏联解体以来,这种不平等急剧增长。在西方发达国家,作为政治民主制度基础的中产阶级已经萎缩了大约15-20年,且效率越来越低。
第三项挑战是人和社会性的退化。这种现象主要发生在相对发达和富裕的西方国家。西方国家(但不只是西方国家)正在遭受城市文明的侵害,城市文明的生活环境相对舒适,但也脱离了人类历史和基因形成的传统栖息地。不断传播的数字技术,本应促进大众教育,但是它却日益导致网络世界的低智化;而且数字技术不仅可以成为寡头政治操控大众的工具,甚至民众本身也可以利用技术操纵舆论,从而产生一种新的“网络暴政”。此外,不希望分享特权和财富的寡头政治故意危害人民,鼓励社会解体,试图让人们无法抗拒对大多数人们来说越来越不公平和危险的秩序。他们不仅在宣扬,而且在强加反人类或后人类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和行为模式,拒绝人类道德的自然基础和几乎所有基本的人类价值观。
信息洪流与相对富足的生活条件相结合,缺乏一直推动人类发展的主要挑战:饥饿和对暴力死亡的恐惧。恐惧正在逐渐呈虚拟化。我们看到,欧洲精英几乎完全失去了战略思考能力,传统意义上的精英几乎消失殆尽。比如,我们正在目睹美国统治精英的智力衰退,但美国拥有超强的军事能力(包括核能力),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有一条让我非常震惊的最新消息,美国总统拜登和其国务卿布林肯都认为,核战争并不比全球变暖更加糟糕。[3]但是,这种隐患威胁着全人类,需要采取果断的应对措施。我们的思维越来越无法应对日益复杂的挑战。
第四项挑战是权力从美国空前迅速地重新分配给正在崛起的世界多数国家。在先前的国际体系下形成的构造板块开始移动,引发了一场漫长的全球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地缘意识形态“地震”。这其中有几个原因。
首先,20世纪50-60年代的苏联,以及随后历经15年衰退之后恢复过来的俄罗斯,削弱了欧洲和西方长达500年的统治基础,即军事优势。我多次说过:军事优势是欧洲和西方在世界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基石,借此它们可以将自身利益和政治秩序、文化强加于人,最重要的是,吸走世界的国民生产总值。西方失去500年的霸权,是它们极度憎恨俄罗斯并试图灭掉它的根源。
其次,这也是西方自身的错误造成的。西方向来坚信自己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耽于过度自信而放松警惕,忘记了历史教训。它犯了一系列地缘政治错误。俄罗斯精英们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希望融入西方,但都被西方傲慢地拒绝了,也许这对俄罗斯来说是件好事。他们希望平等,但备受冷落。因此,原本俄罗斯是一个拥有巨大自然、军事和智力潜力的潜在的西方伙伴,甚至是盟友,其生产能力较小但潜力巨大。现如今,它已经变成了非西方国家的战略核心,通常被称为“全球南方”,但更合适的名称是“世界多数”。
第三,西方信奉“自由民主的全球化资本主义”模式,认为除此之外各国发展道路绝无其他选择,这种认识使它们错过了中国崛起的机遇。西方希望中国这一大国文明能够沿着“民主”的道路走下去,也就是效率更低的治理模式,并在战略上追随西方。我记得当俄罗斯精英在20世纪90年代提出与西方进行利润丰厚的合作而遭到拒绝时,我感到惊讶。我以为西方已经决定消灭俄罗斯。但事实证明,它只是傲慢掺杂着些许贪婪。西方精英的知识水平,有目共睹。
美国卷入了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等一系列不必要的冲突。它没有在这些冲突中讨到便宜,暗淡了其军事主导地位的光环,浪费了投资于常规作战部队的数万亿美元。它也许希望通过退出《反导条约》来恢复战略武器优势,但是华盛顿此举恢复了俄罗斯的自我保护意识,最终摧毁了达成友好协议的所有预期。莫斯科启动了一项战略力量现代化计划,到2010年后,这项计划首次打破历史纪录,而且能够继续开拓发展。
第五项挑战是世界体系紧张局势。按照历史标准,上述发展几乎是瞬间使全球力量平衡出现雪崩式变化;西方吸收全球变暖潜能值的能力迅速下降。西方(但主要是华盛顿)正在通过将经济联系武器化和使用武力来减缓其自身地位的下降,并以此挫败竞争对手,破坏其在经济和金融领域曾经的特权地位,对其技术和高科技产品转让的一系列制裁和限制打破了生产链的平衡。美元(以及欧元)肆无忌惮的滥发,加速了通货膨胀,增加了公共债务。为巩固其地位,美国正在破坏其创建的全球化体系,但这也为世界大多数国家中正在崛起的、更有组织、更努力的竞争对手提供了机会。经济去全球化和区域化正在进行,旧的全球经济管理体制正在瓦解。相互依存曾经被视为发展和加强合作与和平的工具,现在正日益成为脆弱的因素,破坏其自身的稳定作用。
第六项挑战是,西方重点针对俄罗斯和中国发动了一场“绝地反击”。美国和西方开始了一场几乎空前的战争式宣传运动,妖魔化竞争对手,尤其是俄罗斯,并系统地切断了与这些国家的文化和经济联系。西方正在降下比冷战时期更为厚重的铁幕,树立一个世界公敌的形象。在俄罗斯和中国方面,思想和信仰方面的论战并没有那么全面和激烈,但反美情绪正在加剧。一切都造成了一种政治和心理状态,西方正在妖魔化俄罗斯人,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妖魔化中国人,当然与他们断绝关系的代价更高。我们对西方也越来越蔑视。“去人性化”为战争铺平了道路,这似乎是西方战争准备的一部分。我们的反应是:这为与不值得尊重或善待的人进行无情斗争创造了先决条件。
第七项挑战是地缘格局的结构性转变。地缘政治板块的变动、新国家和新大陆的崛起,以及冷战时期被遏制的过往冲突被重新激发,这些都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一系列冲突(如果新领导人不采取积极的和平政策来应对这种发展趋势的话)。“帝国主义内部”的矛盾可能不仅存在于新旧之间,也可能出现在新崛起的国家之间。如果冲突升级(这种可能性很大),它们将引起连锁反应,增加世界大战的风险。到目前为止,主要的危险来自西方发动的上述冲突,但几乎所有地方都会爆发冲突,包括俄罗斯的周边地区。
在中东可以预见,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冲突爆发,可能整个地区都会惨遭不幸。一系列战争也在非洲肆虐。在遭受重创的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小的冲突事件此起彼伏。西方仍然占据信息和宣传的主导地位。虽然拉丁美洲和亚洲在历史上不像欧洲那样好战(欧洲是历史上大多数战争的爆发地,包括两次世界大战),但那里也发生了战争。那里的许多边界都是前殖民大国划定和强加的。最明显的例子是印度和巴基斯坦,还有其他几十个国家。
鉴于欧洲的发展历史走到今天,经济减速、不平等加剧、移民问题等日益加剧,相对民主的政治制度功能日益失衡,而且出现社会道德沦丧问题,无疑会使欧洲发展速度减缓。可以预见,在中期内,欧盟内部会出现分化,甚至欧盟可能解体,民族主义兴起,政治体系趋向法西斯主义化。次大陆又将重回其不稳定的常态,甚至成为冲突的根源。
第八项挑战是经济、政治和安全问题。全球治理的崩溃让情况更糟糕;再次爆发的大国之间的激烈竞争;陈旧的联合国结构使该组织的职能越来越羸弱;北约的扩张破坏了欧洲的安全体系。美国及其盟友试图在印太地区联合反华,以及争夺海上航线控制权,也增加了冲突的可能性。北大西洋联盟曾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发挥稳定和平衡作用的安全体系,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多次发动侵略的团伙,现在正在乌克兰发动战争。
如上合组织、金砖国家、“一带一路”和俄罗斯北方海航道等为确保国际安全而设计的新组织、新机构和新路线,至今只能部分弥补安全支持机制日益严重的缺口。主要在华盛顿的倡议下,前军备控制系统的崩溃加剧了这种缺口,该系统在防止军备竞赛方面发挥了有限但有用的作用,但它仍然具有较高透明度和可预测性,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怀疑和不信任。
第九项挑战是西方在世界文化、经济和政治中的主导地位遭到削弱,这为其他国家和文明开辟了新机会,但也带来了令人担忧的风险。美国的地位遭到削弱,对维护许多地区的稳定失去了兴趣;相反却挑起不稳定和冲突。最明显的例子是在美国获得相对能源独立后的中东政策。
在长达15年的短暂的地缘政治主导地位的刺激下,美国政治阶层(至少在下一代人)将维持其在麦金德理论的知识框架内。更具体地说,美国将不顾一切阻碍新大国的崛起,主要是针对中国,还包括俄罗斯、印度和伊朗,也将试图阻碍土耳其和海湾国家的崛起。因此,美国至今已成功地在乌克兰挑起和煽动武装冲突。它还试图将中国拖入台湾战争(虽然尚未达到目的),试图加剧中印分歧,不断尝试在中国南海挑起事端(基本上是无事生非),以此恶化中国东海的局势;并在外高加索地区以及海湾阿拉伯国家与伊朗之间掀起冲突,不过还没有达到目的。在俄罗斯和中国的共同邻国,我们也可以看到同样的情况。
最明显的弱点是哈萨克斯坦,(美国)已经尝试过一次了。应哈萨克斯坦领导层的要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俄罗斯维和人员将美国拦下。但这种情况还将持续。美国将再次遭受失败,这次是在欧洲对乌克兰的失败。
美国及其盟友挑起乌克兰战争,并正在煽动其升级。起初,他们希望瓦解俄罗斯,但是以失败而告终。后来他们希望冲突持续下去,借此消磨并推翻俄罗斯政权,或者至少借此束缚其能力、阻碍其发展,并降低其替代方案对西方政治和意识形态范式的吸引力。
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若不能以胜利告终,目前的美国和欧洲相关买办精英只能接受其主导地位的丧失,并认清其在未来的国际体系中将占据次要地位。西方将从其昔日的霸权中和平让位。
第十项挑战是应对核恐吓。几十年来,由于对核武器的恐惧,才得以维持地球的相对和平。然而近年来,和平生活的习惯、上述智力退化以及社会和精英阶层的“剪辑思维”,刺激了“战略寄生”的兴起。人们不再惧怕战争,甚至不再惧怕核战争。俄罗斯著名外交政策思想家德米特里·特伦宁经常提出这个问题。[4]
第十一项也是最明显的挑战,一场新的质与量的军备竞赛正在进行。战略稳定是核战争可能性的指标,但是这一指标正在遭受各方的破坏。新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出现或已经出现,这些武器不在限制和禁止制度的范围内。其中包括多种生物武器,既针对人,也针对个别民族,以及动物和植物。这些武器可能引发饥饿,传播人类、动物和植物疾病。[5]美国在世界各地建立了一个生物实验室网络,其他国家也可能已经建立这样的实验室。相对更容易研制一些生物武器。
除了导弹和其他各类武器的数量急剧增加和射程延长之外,一场无人机革命正在悄然进行。无人机相对价格便宜,但可以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最重要的是,它们已经在战争中开始大规模使用,这会使正常生活遭到无法忍受的危险。随着战争与和平之间的边界日渐模糊,这些武器成为恐怖袭击和纯粹暴徒活动的完美工具。在相对没有保护的空间里,几乎任何人都会成为犯罪分子的潜在受害者。导弹、无人机和其他武器会对民用基础设施造成巨大破坏,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危害人民和国家。我们已经在乌克兰冲突期间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高精度远程非核武器“从下面”破坏了战略稳定。与此同时,核武器正在趋向小型化(美国已再次开始进行),这将“从上面”危害战略稳定。种种迹象表明,军备竞赛已波及外太空。对国家或组织的决策中心实施斩首式打击的风险将急剧增加。战略稳定将受到另一次毁灭性打击。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们还记得我们和北约是如何惧怕SS-20和潘兴二号导弹的。但目前的情况要更糟糕很多。在危机发生时,越来越多的远射程、高精确度且无法拦截的导弹,将威胁到最重要的海上通信,如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曼德海峡、霍尔木兹海峡、新加坡海峡和马六甲海峡。
各大国都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各种不受控制的军备竞赛,这将逼迫在全球部署导弹和防空系统。当然,与其他一些武器一样,远射程且高精确度的导弹也可以加强安全防护,例如,最终削弱美国航空母舰舰队的潜力,降低华盛顿推行侵略政策和支持盟友的可能性。但随后,他们也将急于拥有核武器,韩国和日本很可能会拥有核武器。
最后,最时尚但也是很危险的因素,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使用,这不仅大大增加了武器的危险性,而且当人民、社会和国家失去对武器的控制时,还会造成局部冲突升级的新风险。我们已经可以在战场上看到自主性武器。在这一点上,军事战略领域的人工智能带来了更多危险。但这也许会创造防止它们的新机会。然而,依靠人工智能以及传统方式和方法应对日益严峻的挑战是愚蠢甚至鲁莽的。
我可以不断列举在世界上造成近乎战争甚至类似战争的军事战略局势的因素。即使不是一场全球灾难,世界也正处于或者已经处于一系列灾难的边缘。这种情况极其令人担忧,危险可能是空前的,甚至比亚历山大·勃洛克时代更令人担忧,他预言20世纪对我们的国家和世界来说是如此可怕。俄罗斯已经在制定一些策略和解决方案。
一切尽在掌握中,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当前的挑战是多么深刻、严峻和空前的,不仅需要通过应对,而且要通过保持领先地位来应对这些挑战。我再次强调:为了俄罗斯和世界上每一位负责任的公民,俄罗斯需要新的外交政策,需要内部发展的新优先事项,需要社会的新优先次序。
(编辑 季节)
* 谢尔盖·卡拉加诺夫(Sergei A. Karaganov), 俄罗斯国立研究型高等经济大学世界经济与政治系主任、名誉教授兼学术导师,外交与国防政策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名誉会长。
[1] 参见:Mitchell, A. Wess, 2023。美国离一场可能失败的战争近在咫尺。《外交政策》,11月16日。参见: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11/16/us-russia-china-gaza-ukraine-world-war-defense-security-strategy/?tpcc=recirc062921。
[2] Kempf, H., 2008年。富人是如何毁灭世界的。《世界外交报》,六月。参见:https://mondediplo.com/2008/06/18ecology
[3] “人类面临的唯一生存威胁比核战争更可怕的是,在未来20-10年内,全球变暖将超过1.5℃……这是一条不归路。”(Biden, J, 2023年。“乔·拜登总统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白宫,9月10日。
参见: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3/09/10/remarks-by-president-biden-in-a-press-conference-2/)
[4] 例如,参见Trenin, D.V., 2023。乌克兰冲突与核武器。《全球政策中的俄罗斯》,6月20日。参见:https://eng.globalaffairs.ru/articles/ukraine-and-nuclear-weapons/
[5] Zavriev, S.K.,
2022。Sovremennye
problemy biobezopasnosti i perspektivy mezhdunarodnogo sotrudnichestva [现代生物安全问题与国际合作前景]。Mirovaya
ekonomika i mezhdunarodnye otnosheniya, 66(4),第 94页-第100页。
日本企业的国际化道路起步于20世纪60年代,总体依次经历了“出口—海外生产—全球化发展”等发展阶段。历经60多年,日本企业国际化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涌现出一批如丰田、索尼、三菱、软银在内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全球一流跨国企业,推动日本成为全球高竞争力国家;同时也缔造了一个“海外日本”。相关数据显示,2020年,日本政府、企业和个人的海外资产高达10.6万亿美元,相当于日本国内GDP的2.3倍,对外净资产3.3万亿美元①,连续30年排名世界第一。我国央企正处于国际化发展的关键时期,可充分借鉴日本企业的国际化实践经验,推动中国企业国际化发展向高质量高水平发展阶段迈进。
日本企业国际化的主要经验
纵观日本企业长期以来的国际化经营实践,其成功并非仅仅源于企业层面的努力,而是各级政府、不同行业、不同企业、相关机构等协同努力的成果,主要经验如下:
一是“抱团出海”,大企业充分带动中小型配套企业,不同行业企业紧密协作。日本企业国际化经营中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大企业在采购、生产、销售等各个环节与中小企业相互配合共同进入国际市场。该模式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纺织产业,后获得推广运用,在制造业特别是需要众多零配件的汽车产业广泛存在。到20世纪90年代,日本企业开拓国际市场的组织模式向“系列化”方向发展,即某一行业的大企业按照自身的需要和条件,委托筛选出本行业中小企业中的优良企业并让其加工产品,同时对这些企业进行生产指导、经营管理指导和出借设备等支援。如智利的埃斯康迪达铜矿(Escondida)项目,投资方为三菱商事、三菱材料、日矿金属,融资方包括三井矿产、住友金属、同和矿业、古河金属、日矿铁业等。此后,系列化企业群体的形式成为日本企业开展海外投资和经营活动的主要模式。此外,日本同行之间信任度高,相互团结,鲜有“同室操戈”、恶性竞争的情况发生。
二是以关键核心技术为手段,坚持成本控制,建立综合竞争优势。日本企业高度重视技术创新,不断通过技术创新来改进和提升产品质量,构建起自身的核心技术优势,占据全球价值链的制高点。同时,日本企业高度重视成本控制和产品质量,摸索总结出精益生产、JIT(Just In Time)为代表的管理理念和最佳实践,在世界范围内获得热烈推崇和广泛运用,具有巨大的影响力。这使得日本产品较好地平衡了技术和成本,日本汽车、工程机械等产品成为全球范围内高性价比、高端产品的代名词。
三是构建完善的企业海外投资服务体系,提供全方位的配套服务。到20世纪90年代,日本已经形成较为完善的海外企业服务体系,包括前期市场调研、咨询和信息服务、资金支持、风险控制、后期维护等方面,为日本境外企业的发展铺平了道路。例如,在信息提供方面,日本有遍布海外各地的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的事务所(国内46个、海外76个)①;在融资支持方面,除政策银行外,有包括三大金融集团(三菱UFJ、三井住友、瑞穗)在内的民间银行、地方银行等金融机构;在保险支持方面,有日本出口投资保险公司(NEXI)等提供风险保障,经济团体、商工会议所、行业协会等也积极予以帮助,综合商社发挥“开路先锋”作用,在信息共享、原材料供应、商圈开拓等方面为企业做先导。
四是充分发挥政府积极作用,为企业国际化提供政策支撑和外交保障。一方面,日本政府出台并完善了一系列的法律、政策等,积极鼓励和引导企业“走出去”,相关省厅、地方政府、经济团体也出台了相应的支持政策,从而形成了从中央到地方、具有系统性的制度安排和政策体系②。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始终高度重视经济外交或“高层营销”,为企业“走出去”营造良好环境,如战后初期重视东南亚的资源外交,20世纪70年代重视对中东国家的能源外交,近年来较为关注对非洲、中亚及东南亚等地区的外交。
五是实施本地化经营策略,减少与当地社会的摩擦,赢得长期利益。具体包括:生产本土化,加大在当地采购原材料和零部件的比例;资金本土化,降低日本企业的出资比例,将所获利润的更大比例用于本土再投资;人才本土化,积极雇佣本土的经营者、管理者、技术人才等,减少从日本母公司派遣员工的数量;技术研发本土化,在东道国设立技术研发中心,与当地科研部门、高校等积极开展合作,促进科研成果在当地转化;产品本土化,面向当地市场的消费者偏好进行生产,如本田公司针对亚洲市场和美洲市场的需求差异,开发了具有不同特性的摩托车①;销售本土化,面向当地市场以当地消费者为销售对象进行销售网络、流通渠道的建设及产品的销售,而非返销日本或出口到第三国。
对我国央企国际化发展的启示
近年来,我国中央企业的国际化经营取得显著成效,但与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相比仍然存在较大差距。借鉴日本企业国际化发展的成功经验,有助于促进央企国际化迈向高质量发展阶段。
一是充分发挥“有为政府”作用。在党中央、国务院、相关部委层面持续加大政策支持力度,推动各级地方政府出台完善相关的配套政策,构建从上到下系统性的政策支持体系。同时,通过外交手段营造良好国际环境,实施“高层营销”。
二是建立健全央企海外投资服务体系。推动设立各类海外服务机构,完善服务体系,为央企海外投资和运营提供信息咨询、法律援助、融资、保险、人才等各类服务。
三是充分带动中小企业协同“出海”。日本系列化企业群体的出海模式,被证明是一种互惠互利、总体最优的模式。央企“走出去”要减少“单打独斗”,带动上下游中小型企业共同“出海”,构建产业链竞争优势。同时,要加强国资层面的沟通协调,杜绝同业恶性竞争。
四是增强科技创新、提升市场竞争力。强化国内外创新协同,以科技创新为核心手段,不断提升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走差异化发展道路,不断提升产品的附加值和在价值链上的战略地位。
五是强化本土化经营。有序提升海外企业的本土化采购、本土化员工雇佣,条件具备时在东道国设立研发中心并推动研究成果就地转化,面向当地市场和消费者开发销售差异化产品、提供差异化服务。
(编辑 宋斌斌)
* 廖建辉,国网能源研究院有限公司。
① 对外净资产即本国海外资产减去外国对本国的投资,2020年日本该项指标为3.3万亿美元,排名世界第一,排名第二的德国为2.99万亿美元,排名第三的中国为2.07万亿美元,美国则为-13.52万亿美元。
① 参见日本贸易振兴机构:『海外事务所一览』、https://www.jetro.go.jp/jetro/overseas/。
② 例如,日本内阁通过了《新成长战略》、《日本再兴战略》;省厅层面,如日本国土交通省制定了《基础设施系统出口战略》、经济产业省制定了《中小企业海外发展支援大纲》等;地方自治体层面,如岛根县为县内中小企业走出去创设了“海外展开支援基金”,新澙县成了了新澙产业创造机构(NICO);社团组织方面,经团联向政府提交了“关于战略性基础设施系统海外展开”的对策建议。
① 针对亚洲市场的摩托车具有价格低廉的特点,而针对美洲市场开发的摩托车则拥有丰富的外观设计和强大的动力设备,在两个市场都获得了成功。
近年来,日本为进一步将本国文化有效输出以及推动地方“走出去”,实现地域振兴,制定和实施了“日本屋”项目。该项目凭借其创新的运营理念、多样的传播方式、精致多元的内容产业特色,在国际上掀起了持续的日本文化消费热潮,也为日本经济拓展海外市场注入了活力。“日本屋”项目以日本外务省为主导、官民协调为机制、文化产业为载体、商业化运营为模式,其经验和做法具有启发意义。
“日本屋”项目的实施与推进
2013年12月,日本政府出台首部《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明确了战略外宣在国家安全保障全局中的地位和作用。作为国家战略外宣的重要一环,日本制定并实施了“日本屋”项目,意图通过该项目塑造国家形象,打造国家品牌,提高产业和产品竞争力,推动日本地方经济“走出去”,进一步开拓国际市场。
“日本屋”项目是目前日本政府运营的规模最大的海外文化宣传战略和政府推动地方与国际经贸合作的平台。“日本屋”项目由日本外务省主导并负责具体规划和实施,并本着“求稳不求快、求精不求全”的原则逐步推进,现在已经在圣保罗、伦敦、洛杉矶三个有代表性的国际大都市设立了集文化体验、商品展销和经贸合作为一体的综合性实体文宣中心,产生了以点带面的区域辐射效应。据统计,2018年圣保罗的“日本屋”访客超过100万人,远高出预期的14万人,而伦敦访客在开放后的两个月内达到12万人,洛杉矶开业半年也有近7万人参观。“日本屋”以三大城市为据点,掀起了一场国际性的日本文化消费热潮。
“日本屋”项目的创新与特色
“日本屋”项目设立之初确立了三个目标:一是要为有效搜集涉及当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相关信息情报提供一站式服务;二是摒弃单一的政治文化宣传,融入商业理念,通过设置西餐馆、咖啡厅、购物场所等商业设施,多维展现日本民间活力和文化魅力,为日本企业拓展海外市场创造商机;三是要充分发挥专业人才和各领域的专家作用,努力与当地民众建立密切关系,更好地开展专业性的文化和商业推广。在项目具体推进过程中,“日本屋”又进一步形成了以下重要特色。
第一,“日本屋”的空间和展示设计注重凸显人文情怀,挖掘展品本身及其衍生的文化价值内涵,着力用生动丰富的文创产品,展现日本现代、流行、多元的文化理念及其商业价值。在宣传日本传统文化的同时,“日本屋”兼顾到传统与现代、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融合,尊重和满足不同文化背景下受众的自主选择、自由体验与情感交互等多样需求。如在设计风格上,除大量运用日本传统元素营造日本文化独特性外,还注重将自然、简约、环保等现代多元理念融入设计中,尤其重视引入国际流行文化。如伦敦的“日本屋”凸显北欧极简主义风,洛杉矶的“日本屋”体现了国际流行文化的融合,圣保罗的“日本屋”采用了贴合南美自由奔放风格的色彩搭配。 “日本屋”还会定期开展多种形式、涉及不同艺术领域的文化主题巡展活动,为不同艺术流派提供展示平台,推动本土与国际艺术的对话交流,提升日本文化的影响力。
第二,“日本屋”在功能设定上采取“展演+研讨会+商业运作”融合模式,以多功能空间承载和展示大众文化、精英文化以及商业文化的多样性。为此,各场馆设置了可以用于研讨与讲习会、商品展销与商业洽谈会等活动的空间,意图打造一个集文化休闲与商务合作于一体的,多功能、交互式的文化消费体验中心。另外,“日本屋”还注重成本控制和商业功能开发,以减少财政负担和运营成本。“日本屋”的选址和建造,通常会采用租赁方式,租下当地有一定历史和知名度的旧建筑,在最大程度保留其原始形貌的基础上,根据需要进行修缮和装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投入使用,最大程度缩短工期,节省购买土地和建筑的成本。在运营模式方面,“日本屋”特别设有售卖日本地方特产和奢侈品的专柜、以推介日本文化为主题的书店,以及体现日本饮食文化的料理屋等设施。功能上的多样化设定迎合了国外民众的好奇和消费心理,使其在沉浸式体验中潜移默化地喜欢上日本的文化和商品。
第三,为日本地方搭建宣传其地域特色、提携其经济进行海外拓展的平台。向世界推介日本地域文化和城市魅力,实现与对象城市点对点的文化交流和经贸往来,这是“日本屋”重要特色和目的之一。在这方面,“日本屋”项目与“酷日本”战略同样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通常“日本屋”项目事务局会和日本地方商务部门进行协商,制定具体可行的地域增收计划,量身定制展销活动,或者以遴选、招标等方式就相关产业、产品、企业和观光旅游项目等举办海外主题展销和推介会,为其进行精细化的包装和宣传。其展销范围也十分广泛,涉及衣食住行、医疗、科技等诸多领域。
代表性的案例有:圣保罗“日本屋”在2019年7月与日本农林水产省合办“日本料理的魅力与健康”“与中南美洲日系农业者开展交流与商业合作”论坛,为“食其家”“日清”等日本著名餐饮公司与当地农企的合作牵线搭桥;2018年9月,伦敦“日本屋”为新潟县著名金属加工中心燕市和三条市举办“燕三条金属”专题展,全面展示其冶金的文化历史和工艺。
“日本屋”项目还与经产省、日本政府观光局、国际协力机构、日本贸易振兴机构等合作,在场馆内设有专门的商情展板和洽谈专区,同时也重视与日本各地方的小商品制造商合作。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满足国际青少年对于流行文化的消费需求,“日本屋”还会定期举办动漫、游戏文化嘉年华活动。此举也让如角川、电通等日本公司通过“日本屋”平台将动漫、游戏、影视等产品进一步推向国际市场,并通过多种商业模式与他国展开线上、线下合作,加快日本文化产业的海外市场培育和拓展。
第四,倚重专家和专业团队对“日本屋”进行运营和管理。“日本屋”项目虽由日本外务省主导,但在具体管理和运营上主要由设在当地的事务局负责。事务局的相关负责人通常都由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专业人士担任。为了简化流程、减少行政干预,外务省还将日常管理工作委托给第三方专业机构来具体运营,并专门设置了“日本屋专家咨询会议”,聘请文学艺术、媒体、经贸、科技等各领域专家负责项目评估,提供技术和智力支持。
“日本屋”项目对我国的启示
“日本屋”项目在海外的成功实施,不仅使其成为宣传日本文化魅力,推动日本文化产业发展,拓展海外市场的重要载体,而且在战略意义上弥补了日本由于经济长期低迷所带来的硬实力不足和外交资源匮乏的短板。其做法对我国有以下启示:
首先,建立系统、高效的外宣组织架构,发挥系统集成效用。在此基础上,对我国相关文化宣传机构进行科学化的效用评估和组织管理,尝试引入成本核算机制和商业化运行模块,强化与地方的连带关系,实现合理化、精细化运营,助推地方经济和文化“走出去”,在国际市场上寻求更多商机,实现更大发展。
其次,通过公开招标、聘请和委托等方式,尝试引入专业机构和各领域专家团队参与外宣工作和海外文化实体机构的运营,以充分调动市场力量和社会性资源,打造官民协同的“二轨”外宣机制。在此基础上,效仿“日本屋”的核心理念,突破传统和常规的政治宣传模式,在深挖中华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时推动民族文化和世界文化的价值融合。
最后,推动我国对外话语体系与国际话语体系的对接,在外宣话语表达上需要提高宣传质量和信息投放的精准度,注重使用能够获得国际社会主流价值认同、富有人文关怀的话语体系来丰富民族文化的价值内涵,减少因文化差异带来的误解,为传播中华文化魅力,提升国家形象和文化影响力创造有利条件。
(编辑 杨利红)
在气候危机及生物多样性丧失问题上,全世界都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其对经济社会的损害正在显著上升。经济学人智库(EIU)曾指出,预计到2050年,气候变化的经济影响将使全球GDP下降3%,造成的经济损失将高达7.9万亿美元。2019年9月,联合国气候行动峰会将“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以下简称NbS)确定为全球九项重要行动之一。此后,中国和新西兰受联合国委托,携手推动NbS,使NbS这一概念受到国际社会热议。NbS是协同应对当前人类社会共同面临的气候危机、生物多样性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类灾害性影响,保持经济社会与生态之间的平衡,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综合治理方法。
从2021年开始,日本政府尝试使用NbS制定应对气候变化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战略,促使经济社会治理从单项治理向“生态—社会”共生的绿色治理转型。
日本利用NbS构建协同应对战略体系的经验
一.将NbS融入“人与自然共生”的总战略目标。日本的国家战略制定,兼具历史延续性与创新性。1995年,日本在首次制定的《生物多样性国家战略》中,将“人与自然共生”定位为国家环境管理的长期目标。2002年,日本在制定新《生物多样性国家战略》时,又提出建设“自然共生社会”的总构想。为履行“爱知目标”(2010-2020年),日本还提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2050愿景。而NbS所提倡的以人为中心,发挥自然效力解决多重社会问题的理念与日本“人与自然共生”的根本战略目标相呼应,因而易于融入既有政策框架。
二.以“协同性”的外溢效应为社会建设提供多元战略规划。这包括以NbS提升生物多样性,提高保护区和其他有效区域保护措施(OECMs)的质量,恢复大量退化的生态系统,完成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目标,并努力在2030年前提高蓝碳生态系统的固碳价值。通过NbS还可将气候变化、防灾减灾和地方振兴相结合。NbS可帮助受灾社区实现受灾前后的可持续管理,不仅提高抵御自然灾害的韧性,还有助于修复生态环境,减缓气候变化。而在国家公园、世界遗产地等处实施NbS,可在利用当地自然旅游资源促进生态游的同时,实现工作和生活方式绿色转型,提升居民幸福感,增强城乡吸引力。NbS还支持碳净零排放与气候变化适应政策的协同,促进陆上和海洋生态服务系统的保护和利用,减少自然灾害的风险,加强社会韧性。NbS支持自然受益型产业发展,促进绿色循环经济,以生物质资源的可持续生产带动绿色能源转型。
三.将传统生态思想与现代生态科学有机结合。日本将NbS与传统的“里地里山”生态保护思想及具有现代生态科学意义的“地域循环共生圈”概念进行了双向结合。日本试图以NbS在“自然—城市—乡村”构建可持续的生态农业,同时保护生物多样性以有效应对全球粮食危机。融入自然的城乡环境还可改善人类健康,促进与人类共生的微生物多样化,保护人类免疫系统平衡,预防传染病。另外,日本人口少子化、老龄化趋势的持续深入,将在未来影响各地域传统自然生态知识的有效传承。日本认为,NbS的推广还可促进生态系统维护与管理,有助于建设充满绿色文化意蕴的社区。
四.健全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战略支撑体系。NbS是贯穿“生态—社会”系统的跨领域变革方法,需依托国家战略体系进行系统推进。首先是多措并举的制度环境建设。2020年,日本政府在综合创新战略推进会议上正式发布《革新的环境创新战略》,意在以不断创新引领环境管理政策的范式转变。日本还完善了组织体系建设,设立了“绿色创新战略推进会议”,以统筹协调跨部门的联动治理。在此基础上,日本政府还着力打造国内外多方合作渠道,支持多元平台建设。截至2021年,日本已经在气候变化与碳中和技术提升、ESG金融发展、企业零碳协同发展、气候变化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协同治理等领域取得了一定成果。
五.加强风险防控以持续对战略进行补充与完善。在推行NbS时,应提前进行政策风险评估,预判影响NbS落地的问题,及时对战略方案进行补充与调整。日本认为,人口的加速减少与少子老龄化并行将影响NbS的实践。而气候变化与生物多样性主流化不足,也将影响NbS主流化。此前,日本的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两大战略体系之间缺乏相互融合,对产生共同利益的分析和措施均设想不足,因此日本计划大力推进NbS主流化。最重要的举措是保证持续的战略资金投入。2022年,日本环境省、金融厅、经团联等机构参与了“与自然相关的财务披露工作组”(TNFD)论坛,共同探讨投资商业模式。
将NbS融入我国战略体系的建议
一是尽快将NbS融入我国现代化建设。要提升国家战略体系对全球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治理方向转变的快速反应能力,加强创新驱动意识。处理好人与自然、人与经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始终是中国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之一。而NbS的内涵与绿色发展理念高度契合,我国应尽快将NbS纳入发展战略规划,以系统性、整体性思维加快完善NbS协同应对战略的顶层设计,力促经济社会发展绿色转型进入快车道。
二是在政策体系层面积极推进NbS本土化创新。构建“NbS+”多层社会治理体系,以提高国家在生态环境领域的系统化治理。这需要改善目前政策体系中存在的碎片化、条块分割等问题,建立统筹协调机制和完善的管理体制以及政策评估机制。在政策议题上,将NbS与我国少子老龄化、韧性城市、气候适应型社会、乡村振兴、生态系统保护与修复等跨部门、多领域的治理内容相结合,协同实现多元利益主体共同受益的复合效果。在工作机制上,可创建网络协同工作平台,开展多种形式的能力建设活动,如鼓励科研机构及企业单位进行人才联合培养与项目创新,推动“产学研管用”一体化、“强链条”式发展。
三是探索多元融资机制、破解资金困局。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保护资金一直存在巨大缺口,NbS的推动也遇到同样的问题。近年来,中国一直积极构建国内多层次的气候投融资及生物多样性投融资体系,当前已取得世界领先的良好成效。NbS投融资可依托国内已建立的多部门、多行业、多领域、中央和地方协同发力的工作格局和试点单位,并行推进。工作重点应着力于积极开拓NbS投融资的国际合作,申请利用绿色气候资金、全球环境基金、亚投行资金等。建立与相关国际组织、投资机构以及资本市场合作的渠道。
四是加强NbS战略传播力,向全球展示中国绿色可持续发展的决心、形象与实力。我国一直是应对气候变化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积极推动者和践行者,但在两者的社会主流化方面与国际良好实践尚存在一定差距。这不利于NbS主流化工作的开展。我国应高度重视NbS宣传教育的必要性与紧迫性,这不仅将影响公众和决策者对气候变化应对、生物多样性保护以及NbS的认知程度,还将直接关系到我国推动、落实NbS的深度和广度。可通过媒体宣传、学校教育、设立国家级示范项目、引导企业项目创新等方式,扩大NbS的社会影响力。最重要的是,需深入挖掘中国传统生态知识的当代价值意义,凝练出便于国内外传播的生态话语标识,为NbS“中国方案”注入文化软实力。
五是以NbS为抓手促进国际合作模式推陈出新,彰显中国“人类命运共同体”魅力。提升中国在全球气候变化应对与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的国际影响力,首先需要打通国内外交流合作平台,建立可多方参与的交流合作机制,共同分享最新相关科研成果、实践案例、精准信息与政策经验。我国可依托“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的合作框架,加强NbS所涉及的各领域合作,以“绿色”“脱碳”为重要发展内核与沿线国家共同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应尽快在全球及区域的双边与多边合作框架中融入NbS,选择重点发展领域及合作对象,打造国际合作优质示范项目,为长期合作夯实基础。
(编辑 宋斌斌)
作为香港轨道交通供应商的港铁,为香港提供了廉价、便捷通勤服务。但港铁市场化营运及其业绩表明,票务不能覆盖其成本,它通过拓展轨道沿线和车站附近的物业、车站商务与广告、电信业务等相关业务,将便利通勤的正外部性内部化,并以发展站外业务来发掘自身业务技术与经验的价值。港铁经营实践打破了西方市场失灵理论关于垄断、外部性和公共产品的定义与治理方式。市场失灵理论将消费独占性等价于消费排它性与竞争性,已明显滞后于经济社会实践。港铁通过经营创新应对其通勤服务的外部性,挑战了市场失灵理论以补贴治理正外部性经济活动市场化的逻辑,也为内地城市公共交通改革发展提供一个新思路。
港铁市场化历程
1975年,香港地铁公司成立,香港政府是香港地铁唯一股东。它为香港建设与经营一条铁路系统,采取谨慎商业原则运作,配合香港公共交通需求。2000年6月,香港地铁公司注册为有限公司,之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出售其23%的股份,香港地铁公司于同年10月5日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2007年12月2日,香港政府全资的九龙铁路公司并入香港地铁公司(更名为港铁公司)。这一合并不仅为乘客带来更高效率、更有票价吸引力的铁路服务,更为港铁公司创造本地与海外机会。目前香港特区政府拥有该公司约75%的股份,并将继续持有至少50%的股份最少20年,并提供与上市之前相同支持。
港铁现有9条铁路线,其网络覆盖香港岛、九龙和新界区。同时在屯门和元朗为当地社区提供轻轨与接驳巴士服务。此外,港铁营运提供高速铁路服务的机场快线,连接市中心与香港国际机场和香港大型会展与会议中心的亚洲国际博览馆。
在香港对外交通连接方面,2019年9月开始,全长26公里的深港高铁香港段,和以香港西九龙站为起点与覆盖全国的高铁网络接轨,便捷香港与内地跨境交通服务,港铁的城际客运服务也为往返香港与广东、北京、上海的旅客提供便捷的运输服务。港铁的跨行业拓展与轨道交通相关的物业及其它相关业务已经成为港铁营收与利润重要来源。这些业务包括住宅与商业项目、物业租赁及管理、广告、电讯服务和国际顾问服务。这些业务是其基本轨道交通通勤业务的拓展、产业链的延长。轨道交通站点附近的物业、商业项目和相应租赁及物业管理是港铁经营业绩的重要支撑。
此外,港铁将其资本及其轨道交通建设营运技术用于海外项目拓展,一方面有助于发挥港铁资本与融资便利,提升营收与利润水平;另一方面不断开发其轨道交通及其相关业务技术和经验的价值,提升港铁在该领域的品牌与市场价值。目前在内地,港铁参与营运北京四号线、大兴线、十四号线、十六号线、十七号线,深圳轨道交通四号线,杭州地铁一号线与五号线,以及参与营运澳门轻轨冰仔线。国际上,港铁业务也快速发展,包括参与营运与管理英国伊丽莎白线、联合营运与管理西南部铁路专营权、在澳洲和瑞典营运与管理墨尔本都市铁路和悉尼地铁西北线、斯德哥尔摩地铁、斯德哥尔摩通勤铁路服务以及来往斯德哥尔摩和哥德堡的城际列车服务MTRX等。
显然,港铁是香港轨道交通垄断供应商,提供廉价、便捷的“公共产品”通勤服务,但作为香港公共交通产品,它能进行市场化营运和自负盈亏吗?
相对于私家车,公共交通定价受到很多非市场因素的影响,环境保护和资源节约促使公共交通工具优先,若要充分发挥公共交通的经济、社会和环保等价值,它的交通定价必须低于均衡价格,而且其价格调整往往是滞后的。但就公共交通业务本身来讲,通过票务收入实现盈利是罕见的,据此就得出市场不能提供足够的公共交通服务,这是经济学逻辑演绎的结果;市场失灵理论认为公共产品因存在消费非竞争性与非排它性导致收益低、市场供给不足,从而要由政府提供。
数据1表明,港铁的公共交通服务因其经济社会因素使票务不能覆盖其营运成本。仅以这一项收益来衡量,港铁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然而除了票务收入以外,港铁物业及其租赁收益和车站商务的利润是重要的盈利来源。这几年来,这两项的利润不仅覆盖港铁车务营运亏损,还支撑港铁其它业务、研究项目和业务发展支出,并实现港铁总体上盈利。
轨道加物业将通勤便利的收益内部化
香港是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港铁在香港日常通勤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以地铁为代表的轨道交通是人口稠密城市减少通勤时间的主要选择。轨道交通沿线,尤其是站点附近的物业因通勤便利效应外溢而升值,港铁在布局轨道交通及其站点时就通过置换或者购买等方式预先获得附近地块开发权或者经营权,将通勤便利可能外溢的收益内部化。这已经成为港铁营运的一种模式,防止和减轻公共交通便利化的收益外溢,提高公共交通盈利能力。2023港铁新签的东涌线延线项目协议,该项目会以铁路加物业模式发展,相关总楼面面积为约63万平方米 ,其中住宅约46万平方米、商业约6万平方米和写字楼约11万平方米。
港铁站点附近物业开发是循序渐进的,持有相应的土地储备,以备依据市场行情进行开发,尽可能将通勤便利的收益内部化。也就是说,港铁将通勤便利的可能外溢收益进行动态内部化,它开发的物业既可自己持有获取租赁收益的,也有出售的;既有写字楼、商业物业,也有住宅等居住物业。港铁通过车站附近多种形式物业开发与管理来持续获取通勤便利的外溢收益。物业租赁及管理收入是港铁营收和利润的压舱石,疫情和经济波动对其冲击很小,有助于稳定港铁经营业绩。港铁物业及管理收入比较稳定源于其较长租期,租期结构合理,使得租金与管理收入受经济社会暂时冲击比较小.较长租期、物业间租期交叉和物业使用的行业结构多样性促成港铁物业租金和管理收入稳定。
物业租金及管理收入对于港铁经营业绩有很强支撑作用,它持续不断将通勤便利的可能外溢收益内部化,增强港铁市场化运作基础和可持续发展能力。表1的港铁2023年上半年与去年同期的数据比较显示,后疫情的关联业务发展依然是港铁经营业绩的重要支撑。
表1 港铁物业租赁及管理财务数据
香港物业租赁及管理(百万港元) |
2023年上半年 |
2022年上半年 |
物业租赁 |
2324 |
2188 |
物业管理 |
132 |
119 |
总收入 |
2456 |
2307 |
管理开支 |
456 |
434 |
EBITDA |
1998 |
1873 |
折旧和摊销 |
5 |
7 |
每年非额付款 |
3 |
1 |
EBIT |
1990 |
1865 |
商业和广告发掘车站的商业价值
港铁围绕通勤便利不断拓展车站商业与广告的价值。出行高峰期时,轨道交通人流量比较大,具有很高商业与广告价值,车站商业与广告收益是港铁利润的重要来源之一。
与车站零售商业租金收入一样,广告收入虽经历起伏,但它依然是港铁利润的一部分。可以预见,随着后疫情的香港经济恢复,港铁车站商业租金和相关设施广告收入也会回升,仍是港铁利润重要来源之一。车站商业涉及很多行业,其出租物业的期限结构多样,疫情过后出租率比较高。香港经济社会生活恢复后,市场主体的未来预期逐步回升,租金也逐步回升。
作为港铁产业链重要一部分,车站商务对于提升港铁业绩的作用将不断显现。表2的数据比较说明港铁车站商务、广告和其它等业务增长明显。
表2 港铁车站商业及广告财务数据
香港地铁站商务(百万港元) |
2023年上半年 |
2022年上半年 |
车站零售设施收入 |
1640 |
774 |
广告收入 |
416 |
352 |
电讯业务收入 |
309 |
316 |
其它车站商务收入 |
50 |
39 |
总收入 |
2415 |
1481 |
营运支出 |
255 |
244 |
EBITDA |
2160 |
1237 |
折旧与摊销 |
123 |
105 |
每年非定额付款 |
239 |
34 |
EBIT |
1798 |
1098 |
提升港铁在香港的业务覆盖面和海外拓展,提高港铁资源禀赋价值
港铁发掘其自身价值的努力并不局限于延线的物业和车站商业等,为了更大程度上发挥轨道交通便利,港铁不断开拓香港客运市场。港铁除了轨道交通以外,积极发展专线小巴、电车与渡海小轮、巴士和机场快线等交通运输,同时积极参与国家高铁交通一体化,经营过境服务与香港段高速铁路。港铁在整个香港客运市场占有率和市场影响不断提升,他通过参与其它客运交通,巴士接驳轨道交通,进一步提升轨道交通的价值,提高轨道交通占比和垄断程度。
轨道交通加物业让通勤便利的收益内部化,港铁不仅仅局限于香港的业务。它不断开拓内地与国际业务。海外业务推动港铁的技术、营运管理经验的价值链进一步延伸,它是港铁通过经营模式推广来发挥其技术与营运管理的潜能和提升其收益。港铁已经深入内地重要城市与澳门的轨道交通营运,在北京与杭州营运多个项目,也预示着它的营运能力得到所参与运营管理城市的认可。其合作模式多样灵活表明港铁和内地城市合作经验丰富与各种合作营运自如成熟。同时,港铁积极开拓国际合作,在澳洲和欧洲,它有多个营运轨道项目,在当地经营合作的经验表明,合作方愿意与港铁长期合作。港铁深入内地城市轨营运市场和国际市场,发掘港铁营运管理轨道交通的技术与经验潜在价值,这是轨道交通加物业模式之外港铁经营的另一个抓手,放眼内地与国际而不局限于香港。这一部分的利润占比还不高,但它可能是港铁未来成长的一个支点。
总之,港铁通过轨道交通加物业和开发车站商业与广告等业务,不仅仅将通勤便利的可能外溢收益内部化,还进一步拓展澳门、内地与国际城市轨道交通及其相关业务,发掘其在轨道交通营运方面的技术与经验商业价值,使得轨道公共交通及其相关业务成为有利可图的产业,而不是主流财政学需要政府直接介入及补贴的行业。
港铁服务:共享产品与公共产品
自萨缪尔森(1954)提出公共产品理论以来,主流财政学就将其作为市场失灵的一个原因。它们将产品服务划分为公共产品与私人产品,前者具有消费非竞争性和排它性;后者则有消费竞争性与排它性。按照经济学逻辑推论,公共产品很难直接由市场提供。遵循这种理念的财政实践,引起了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效率低下和相应财政压力问题,学术界对这种公共产品理论的质疑不断(刘尚希等,2018)。
笔者认为,主流财政学关于公共产品定义有明显的历史局限性,它带有特定历史技术环境的烙印。这种分类标准在早期有其自身价值,那时公共产品缺乏排它设施,自助技术设施尚未使用,公共产品消费排它成本过高,也就不可能具有消费竞争性,故公共产品的消费表现出非排它性和非竞争性。随着自助技术运用、排它设施的完善和经营模式创新,公共产品与服务很大部分可以实现消费排它性与竞争性。更重要的是,公共产品的定义牵涉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关系,关乎政府职能与财政边界,政府越界行为不仅仅伤害市场机会和经济效益,同时使得相当多政府深陷公共产品领域,财政不堪重负,公众对其所提供的服务的质量和效率苦不堪言。笔者认为,财政学界传统的主流财政学以消费非排它性与非竞争性来定义公共产品定义混淆了“消费独占性”和“消费非排它性与非竞争性”,应重新思考公共产品界定维度。
就实际经济而言,所谓非排它性与非竞争性的公共产品已经很少,比如国防、生态和法治环境等公共秩序依赖的公共服务,更多曾经的公共产品实际上是共享产品,经营模式与技术创新使它们已经可以实现排它性与竞争性消费,其营运已企业化、市场化。如数字等技术的应用以及引起的经营模式创新,导致像公共交通、邮政和卫星导航等产品服务的消费具有共享性而不具有独占性,独占性自然导致排它性与竞争性,但是共享性并不一定排斥排它性与竞争性。数字化监测设备和智能化的自助设施运用,让共享产品具备消费排它性与竞争性,并且进行有效监管和成本控制,由此市场化营运技术条件已经具备。
实际上,经营理念和制度性障碍才是一些曾经的“公共产品”市场化营运的绊脚石。内地一二线城市主要以地方政府财政补贴支撑公共交通运行,随着土地财政消退,这些城市政府可借鉴港铁市场化经验,推动轨道交通市场化营运改革,既盘活存量资产,又降低财政补贴所带来的财政压力。
港铁提供的公共通勤服务是一种共享产品,但不是主流财政学所谓的非排它性、非竞争性公共产品,此产品的消费产权清晰、被公众熟知。但是港铁对通勤服务没有自主定价权,定价与价格调整需要香港特区政府审核。其服务消费具有排它性,其表现为没有按照相应付费规定的人员不得消费港铁通勤服务,付费消费时还需要遵守相应公共规则,先来后到排队规则和公共场合行为规范等来体现港铁服务的消费竞争性,它是一种共享而不是独占服务。类似的日常产品服务有很多,比如住宅楼电梯,它也是共享产品,市场化营运,不需要政府介入营运。
仅以票务收入港铁难以为继,可能会像主流财政学描述的那样需要政府介入或者补贴。但港铁上市后的经营实践表明,经营模式创新使得政府定价的公共交通服务可以市场化营运,不需政府介入经营,也不需要政府补贴。港铁通过“轨道交通+物业”、“车站商业与广告”和“海外业务”等经营创新,不仅覆盖通勤政府定价引起的成本回收缺口,更是带来相当程度利润,回报股东。
上市后的港铁享有市场主体地位,独立、创造性经营是港铁业绩的根本。随着数字经济发展,越来越多的商品服务具有共享性特征。而数字技术也有助于相应共享产品服务消费行为规则制定与执行,整个社会也将逐步接受基于共享消费规则的共享产品服务市场化,政府负责市场监管。
市场化垄断经营具有外部性的公共产品
港铁市场化营运的事实颠覆主流财政学基于市场失灵的重要基础,即垄断、外部性和公共产品理论(李俊生等,2018)。该理论认为,经济活动存在外部性,对于负外部性经济活动,政府通过税收或者其他监管来矫正社会边际成本与私人边际成本偏差;而对于正外部性的经济活动,政府则通过补贴或者直接经营来矫正或承担社会边际收益与私人边际收益的偏差。本文的案例只涉及正外部性的高效、廉价和便捷城市公共交通服务。
取近四年港铁利润及其来源结构数据表明,港铁交通基本业务利润很低,甚至亏损,但港铁整体经营业绩经受新冠疫情冲击,2023年上半年回升明显。一般认为,公共产品与具有外部性的产品不能很好市场营运,需要政府干预与介入这些产品生产与经营。较高人口密度的香港地铁是廉价高效的通勤方式,地铁沿线和车站附近因通勤便利,物业的商业价值较高。在票务价格政府控制的情况下,香港地铁经营实践已经超越主流财政学理论,其经营模式的创新不仅有效将外部性内部化,提升其地铁营运的收益,减轻地铁通勤便利的收益外溢,而且成为香港交通服务主动提供者。呼应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城市发展规划,香港地铁能够预先通过土地置换等方式在新城区建设和提供通勤与相关服务。香港特区政府持有港铁公司大量股份,但它遵循商业原则独立营运管理,在财务方面是独立的,不依赖任何政府补贴和担保。另外,港铁在其2022年年报中已经发表香港北部都会区及其跨越2030年的铁路与主要干道(RMR2030+)规划,港铁不仅仅是便利通勤服务的供应商,也是香港未来发展区的交通基础设施规划参与者和服务商。港铁作为独立于香港特区政府的市场运营的企业热衷于积极参与公共交通服务的角色是主流财政学无法解释的。
港铁市场化经营及其业绩表明,企业通过经营模式创新拓展相关联的业务,可以将基本业务的正外部性内部化,不需要政府介入与补贴。主流财政学局限于基本业务的外部性来分析市场资源配置问题从而让政府介入并给以补贴,使得具有正外部性的基本业务的经营者缺乏创新意愿、经营绩效低下,但补贴不会带来经营绩效改善。港铁案例显示,香港政府退出后的市场化赋予港铁独立自主经营权,拓展相关联业务达到很好经营业绩,主动开拓香港本地与境外业务。港铁市场化营运减轻香港政府财政负担,也较少大量财政支出用于公共交通,而且香港政府所持港铁股份有较好的收益。
结论与启示
港铁市场化营运及其业绩让学界聚焦香港政府对于公共产品与具有外部性的经济活动监管,港铁的启示有:
技术发展与市场制度变迁已经改变市场主体的基本环境,曾经“市场失灵”的领域因新技术运用和经营模式创新可以市场化经营并取得较好经营业绩。主流财政学关于垄断、公共产品界定和外部性的治理已经明显滞后于港铁经营实践。被视为公共产品的公共交通消费不具有独占性,但具备排它性与竞争性,是共享产品。学界须对公共产品进行重新定义。外部性导致“市场失灵”的逻辑经不起港铁实践的检验,企业经营创新可以正外部性内部化而实现市场化。
实践中,港铁案例对于内地一二线城市公共交通营运提供了新思路。随着内地城市政府“土地财政”减少,人口密集的一二线城地铁公共交通市场化改革是城市政府摆脱公共交通巨额财政补贴压力的可行选择。地铁公司企业化、市场化营运,拓展经营范围,取得良好业绩后上市。
目前,内地主要城市地铁公司的经营除票务外,仅局限于广告与站内商业,站内商业单一化且性价比不高,延线与站点附近区域缺乏产业布局。内地一些城市政府积极推动其地铁借鉴港铁经验,实现公司化改革与市场化营运,拓展关联业务作为公司业绩增长点;业绩较好且稳定的地铁公司已上市交易。这不仅减轻城市财政的流量补贴压力,也将盘活累计投入的财政存量资产,增强城市政府财政能力。
(编辑 季节)
内容提要:在当前动荡加剧的国际形势下,中欧关系具有战略意义和世界影响,稳固拓展经贸关系,符合中欧双方长远利益。近年来,受中美大国博弈、俄乌冲突等因素影响,加之部分国家对“贸易平衡”的过度追逐,欧盟与中国的误解、分歧有所加深。为稳固拓展中欧经贸关系,应积极利用现有机制与渠道、对不同成员国采取有所区别的经贸政策、通过多领域交流寻求最大共识,寻求中欧经贸关系回暖并拓展。
我在德国大学近四年,目睹了新冠病毒疫情蔓延、俄乌冲突等导致中欧经贸关系的变化,特别是作为欧盟重量级国家的德国对中欧经贸关系产生的态度变化。中欧经贸关系一直是双边关系的“压舱石”。稳固拓展中欧经贸关系,并在政治、文化乃至认知层面拉紧中欧利益共同体的纽带,符合双方的长远利益。
从“伙伴”到“竞争对手”:欧盟对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的看法
在德国的五个年头,亲身感受到欧盟对发展与中国经贸关系从“伙伴关系”到“竞争关系”的转变,政策上从“积极推动”到“消极设限”的转变。
2019年刚到德国时,中欧关系尽管因中美贸易战影响而有所下滑,但主流的声音仍然是积极的。当时,欧盟对华经贸关系的定位,刚刚由此前的“战略伙伴”关系,转为“合作与谈判伙伴、经济竞争对手和系统性竞争对手”,但仍以“伙伴”为主看待中国。当时德国媒体及大学老师们关注两件事:一是当年4月份中欧领导人会晤,双方的联合声明中,尽管欧盟方面设法放进了一些类似“不得强制进行技术转让”“就钢铁产能问题保持沟通”等条款,但总体上仍然强调发展积极的双边经贸关系,特别是提出尽快结束中欧双边投资协定谈判。2020年年底,按联合声明要求,中欧领导人共同宣布如期完成中欧投资协定谈判。另一件事,2019年9月德国总理默克尔第十二次访问中国。在与中国领导人会谈中,默克尔重申了德国及欧盟对发展与中国关系的积极态度;承认中国在应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以负责任态度为全球做出了巨大贡献,指出中国与其他国家同样有发展的权利,不应阻碍中国的发展进程。总体上欧盟仍然把中国视为经贸方面的伙伴。
但从2021年始,中欧经贸关系急转直下。欧盟从视中国为“伙伴”为主,更多转向视中国为“竞争对手”。标志性事件,首先仍然是涉中欧双边投资协定。2021年5月20日,欧洲议会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冻结中欧投资协定的议案。这一协议的达成历经了七年的谈判,而距离双方达成共识才刚过去不到半年。2021年,三分之二的欧盟成员国设置了对中国的投资审查机制。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等一起退出中国与东欧各国的“17+1”合作机制,并指斥中国反制欧盟成员国支持台湾“独立”的行为是“经济胁迫”,开启了欧盟针对中国所谓“反经济胁迫”方面的立法。从德国情况看,默克尔刚离任,新联邦政府就改变了腔调,提出中德双边经贸关系中,德国对中国过于“依赖”的所谓风险问题。经济部长哈贝克上任伊始就表示,要减少对中国原材料、电池、半导体产品的依赖,同时还提出对中国在欧洲的投资应加大审查力度,甚至提出当时已基本达成协议的“中远集团收购汉堡港集装箱码头股份”“不可行”。随即德国经济部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以“国家安全”为由,在加强对双边投资政策审查的同时,准备通过“回岸外包”“近岸外包”的方式,减少对中国所谓的“经济依赖”。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中欧经贸关系热度再度下滑。欧盟决策者中对中国持敌意态度的比例大升。大面上看,2022年欧盟对华直接投资为121亿美元,大幅增长70%;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111亿美元,增长21%,并且中国已连续第七年成为德国最大贸易伙伴。但这主要是延续了中欧经贸往来过去的基础。实质上正在发生新的变化,欧盟各成员国不断强化针对中国经贸往来的限制性政策,并逐渐形成共识。尤其是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对华的态度主导了欧盟各国对华态度的转变。
在2023年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冯德莱恩首次系统阐述其所谓对中国“去风险”的总体构想;2023年6月,欧盟委员会出台《欧洲经济安全战略》,明确提出欧洲经济安全四大风险,即供应链安全、关键基础设施和网络安全、技术外流,以及经济依赖武器化和“经济胁迫”;并就“去风险”提出11项具体措施。尽管未明确四大风险源,但实质是指向了中国。为使11项具体措施落地,欧盟委员会在一些具体领域出台了针对中国的立法,这其中包括投资审查、反胁迫工具法案、国际采购工具法案(IPI)、全球门户倡议、《欧洲关键原材料法案》以及《欧盟芯片法案》等产业政策举措,开启了在经贸领域尤其是产业链、供应链及创新链与中国实质性“脱嵌”历程。
在这种大背景下,2023年前三季度,中欧贸易额为5561亿欧元,同比下降13.4%,其中欧盟自华进口降幅更是达到17.5%。德国在处理对中国经贸关系的态度及政策上,很难“独善其身”。2023年7月,德国政府通过的首份国家战略文件中,针对中国“去风险”和“减少依赖”是核心内容。文件特别强调:“近年来中国对欧洲的依赖程度在不断下降,而德国对中国的依赖程度却越来越高。单方面依赖关键的初级产品、尖端技术和个别市场会限制贸易选择。德国希望在继续参与中国经济发展的同时,减少在关键领域对华依赖,以降低风险。”这也表明,欧盟内部基本达成对华政策的进一步协调,并且总体基调更加不利于中欧经贸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基于价值观”还是“基于利益”:欧盟对华经贸关系变化的原因
欧盟对发展与中国经贸关系看法的负面化甚至“对手”化,背后的驱动因素到底是什么?从欧洲包括德国政府表态层面看,主要有两种:
一是所谓“基于价值观”。中国是迅速发展中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其发展模式与发展路径都迥异于欧美。特别是近年来,中国提出“四个自信”“中国式现代化”,并且认为中国的发展“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展现了现代化的另一幅图景”“创造了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这极大冲击了作为先发国家的美国及其盟友。于是,美国率先虚构出“价值观对立”这样的叙事:即把中国的发展视为所谓“威权政权”对“民主政体”的威胁,认为中国的发展是利用了“民主政体”市场与技术开放的优势,但却威胁到“民主政体”的发展,同时可能为其他“全球南方”国家树立一个“坏”的样板。这背后的实质,是两种制度两条道路的冲突。
自2017年华盛顿明确将北京列为“战略竞争对手”以来,美国的对中国的战略也变得更具对抗性。中美之间围绕经济、科技和军事的竞争博弈态势复杂,特别是美国对华实施“脱钩断链”政策,拉拢很多欧洲国家构筑起“小院高墙”,试图从政治、军事、经济多领域强化美欧捆绑、疏远中欧关系。作为美国的传统盟友,欧盟尽管想推行“战略自主”,但仍然视美国为最重要伙伴,尤其在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领域。2019年,欧盟对华重新进行“三分法”定位时,在把中国定位为“目标一致时的合作伙伴”“在技术领导力方面的经济竞争者”的同时,还把中国定位为所谓“推广其他治理模式选项的制度性对手”,以此显示与美国“基于价值观的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2021年美国主导成立“美欧贸易与技术委员会”,更是打着“共同民主价值观”的旗号,利用技术标准合作、供应链安全等审查机制,拉着欧盟加强对中国半导体、数字经济领域的技术封锁。在随后相继成立的国际量子产业协会联盟、互联网未来宣言联盟等组织不仅将中国排除在外,而且刻意打上针对中国的政治色彩。
中美之间日益加剧的地缘政治竞争和经济紧张局势给欧盟带来压力,使得后者被卷入复杂的三角关系中并被迫站队美国。而俄乌冲突中欧洲部分国家对中国立场的误解,更影响欧盟对华态度,尤其是中欧和东欧。诸多政治因素左右下,欧盟对华经贸政策偏移,乃至欧盟各成员国对华态度的不确定、不稳定性,对中欧经贸合作构成了现实挑战。
二是“基于现实利益”。近些年来中国的迅速发展,在欧洲产生了另外一种叙事:即压迫了欧洲的发展空间。欧盟各国中相当部分政商界人士认为,中国的迅速发展以及中欧经贸合作过程中的“不平衡”,已经损害到欧盟本身的经济利益。
首先,欧盟各国越来越在意中欧经贸中欧盟国家逆差问题。自新冠病毒疫情暴发以来,中欧之间贸易逆差迅速扩大,欧盟对华贸易逆差两年内翻了一番,2022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近4000亿欧元,仅德国对华贸易逆差就达840亿欧元,较2021年翻倍有余。欧盟对此表示担心,表示不会继续“容忍”这种贸易失衡,并将主要原因归咎于双方市场准入的不对等性以及所谓的“公平竞争”问题,要求“在市场扭曲的情况下实现公平的贸易竞争环境”。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曾多次在国际场合提出对华“贸易平衡”问题,并且态度愈发强硬。
其次,欧盟各国越来越害怕中国制造业迅猛发展会“碾压”其传统优势产业。2010年以来,中国对欧盟贸易升级,电机、电气设备及其零件、橡胶和有机化学品等形成对欧盟顺差。但在汽车及其零部件、高端医疗设备、光学仪器等制造业以及知识产权等服务贸易领域,欧盟形成对中国的巨大优势。但近十年来,在制造业发展上,中国稳步进行转型升级,正一步步赶上欧盟。2021年以来,中国新能源车迅猛发展并很快向欧美市场覆盖,2023年年底,中国成为世界第一汽车出口大国。这也是欧盟坚持要启动对中国电动汽车反补贴调查的原因之一。不仅是汽车,还包括高端仪器设备、芯片以及相关高技术领域,近几年中国正一步步进行“进口替代”,这也被欧盟视为压缩了其对华出口市场空间。不久前,欧委会公布了将予以风险评估的关键技术清单,即先进半导体、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和生物技术四个技术领域,亦是针对中国。
这方面,德国的反应尤其严重。中国曾经是德国汽车及零配件第一大出口市场,但目前在新能源汽车领域德国正被中国超越。不仅如此,作为世界制造业大国,德国先于中国启动转型升级,陆续推出《工业3.0战略》、《工业4.0战略》和《国家工业战略2030》,但十多年后,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已经获得成果,而德国作为中国曾经的“老师”,却仍然处于艰难的转型过程之中,这也极大地刺激了德国财经界及某些政客的“玻璃心”。
最后,欧盟对华经贸态度的变化,还有一个无法放到桌面上的原因:即欧盟经济发展与中国经济发展的差距越来越大。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欧盟经济深受影响且越来越增长乏力。2023年欧盟和欧元区GDP增长率约为0.6%,而作为欧洲经济引擎的德国,物价飞涨,经济萎缩。据预测,2023年德国经济将萎缩0.3%-0.5%,这也与中国年经济增长再度形成较大反差。在美国的怂恿下,在日趋复杂的国际格局中,欧盟对中国经贸关系的定位,由“伙伴”走向“竞争者”。
守住基本盘与拓展新空间:暖化未来中欧经贸关系
尽管欧盟对待中欧经贸关系的态度变得更加消极,但毕竟中欧经贸关系的发展,已出现相互缠抱与嵌入之势。从根本利益上看,双方都有动力、有条件、更有责任持续发展好经贸关系。先求稳固,在复杂变化的国际形势下最大限度求同存异,守住来之不易的贸易投资合作成果;再求拓展,寻求在更多领域更深层次开展务实合作的机会,建立更加多样性的贸易网络,推动形成世界经济新的增长极。
第一,运用好中欧双方已经建立起的联系机制与渠道。一是维护好高层对话机制。始于2008年的中欧经贸高层对话作为中欧之间最高级别的沟通机制,是双方在经贸领域树立共同愿景、调和利益矛盾关系的最重要机制。即使是在中欧经贸关系出现种种问题的2023年,双方领导人对于引领中欧关系健康稳定发展、促进世界稳定、繁荣还是表现出了一致的愿景。中国领导人明确指出,中国要做欧盟经贸合作的关键伙伴、科技合作的优先伙伴,以及产业链供应链的可信伙伴。欧盟不少国家亦予以了很好的回应。二是巩固好“一带一路”倡议基本面。自中国在2013年发起的“一带一路”倡议以来,已与欧洲27个国家签署了谅解备忘录、议定书、协议等不同形式的合作文件,绝大多数都是欧盟成员国。“一带一路”倡议在中欧经贸关系发展中继续发挥桥梁与纽带作用,要继续努力维护好基本面,发挥好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作用。三是努力重启中欧投资协定。中欧投资协定以“平衡、高水平、互利共赢”为特征,约定进一步扩大双方市场准入,并超越世贸组织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的开放标准,对促进对外直接投资便利化、自由化具有重大意义。一旦顺利实施,协定将为双边贸易提供更开放公平的市场环境和更稳定的投融资保障,从而加速商品、服务、技术和人才资源的双向流动,深化两大经济体之间经贸关系。投资协定的有关谈判2014年启动,经历了7年、35轮磋商,成果来之不易,应当珍惜。虽然目前被欧洲议会暂时“冻结”,但要努力重启这个协定。尤其是要借助未来中欧经贸高层对话,将恢复此协定作为关键议题之一。
第二,以多领域合作带动经贸关系回暖。尽管中欧经贸关系转冷,但与中美结构性矛盾不同的是,中欧之间双方利益相关的国际事务很多,可以通过在这些国际事务上合作,求取最大公约数,并逐步推动经贸关系整体回暖。在2023年中欧高层对话中,双方对标了今后深化合作的领域,诸如环保、现代农业、农食、生物医药、民用核能、人工智能、通信、物流和跨境电商等。这些领域可以放在双方目前发展关系的优先位置。一是可围绕全球气候变化与欧盟加强磋商与合作。中国在实现“双碳”目标上,可借鉴欧盟先进理念及相关技术。目前,中国已将应对气候变化作为中德合作的指导理念之一,加强与德国开展绿色科技、产业合作,可继续完善合作机制形成经验,向欧盟其他成员国推广。二是加强在绿色能源和数字化领域的中欧规划对接与标准联通。当前,欧盟把推动绿色和数字化转型作为发展重点,推动《欧洲气候法》立法、推出《人工智能白皮书》《欧洲数据战略》,旨在提升相关领域的国际竞争力,给中欧开辟相关领域合作提供了有利指引。中国可利用在太阳能板、风电设备和锂电池等领域优势,加强规划指引,促进电动汽车、绿色能源合作;通过开展数字领域联合研发、建立数字化示范合作项目等方式加强数字领域的合作双赢。三是在全球南方减贫领域加强相互支持,促进双方在第三方国家的能源开发、绿色发展等项目上合作。例如,对非洲的合作是中法两国合作的重要领域,可以与法国一起加大对非洲的资源投入,围绕公共卫生和教育等重点领域实施联合项目,促进中法两国的直接经贸合作。四是在知识产权加强协商。2021年中欧地理标志协定的签署具有里程碑意义,协定的双方首次大规模互认550个地理标志,意味着酒类、茶叶、农产品、食品等拥有地理标志的产品将在双方市场中受到知识产权保护,有助于提升产品知名度、建立市场信任和开拓市场需求,为经贸合作注入新的动力。后续还应该在欧盟更为敏感的高科技领域,在承诺相互保护创新性专利等方面继续加强磋商与合作。五是在倡导多边主义上进行合作。中国正推动各国各方共享中国大市场机遇、共享制度型开放机遇、共享深化国际合作机遇,积极发展区域多边经贸关系。近年欧盟持续倡导多边主义,支持开放和接触的贸易政策,其与中国在世界经济愿景上的共识明显大于分歧。一方面应拓展中欧在第三方市场合作。在自贸区覆盖范围重叠背景下,中欧对第三方市场的投资和商品贸易也能一定程度上拉紧中欧经贸关系。另一方面,应积极与欧盟共同维护多边规则和自由贸易,可以利用国际多边机制平台,分享可持续发展路径、交流政策实践经验,在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数字治理等领域深化合作。
第三,针对不同国家采取不同的外交办法。欧盟内部不同国家对发展与中国经贸关系的态度并非完全一致。2023年7月,欧洲智库中国研究网络(European Think-tank Network on China,ETNC)发布了一份重要报告,主张欧盟内部各国必须加强对中国事务的协调力度。报告中使用了一个示意图,显示了目前欧洲各国对发展与中国经贸关系的不同考量(图1)。即使是在当前背景下,仍然有法国、希腊、比利时、匈牙利、葡萄牙、西班牙等国,非常注重发展与中国经贸关系,而德国、冰岛、挪威、瑞典、爱尔兰、意大利等国,并没有与中国经济“脱钩”的意向,只是由于意识形态及政治上考虑占了较大比重,致使双方经贸关系发展遇到一些障碍;而真正既强调意识形态、又强调所谓“去风险”的都是类似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波兰等国。
因此,面对欧盟各国的关切不同以及对中国的态度不同,中国外交也应采取不同的办法。要继续巩固图1中“第三象限”国家作为发展中欧经贸的“基本盘”,通过进一步的互利共赢,让这些国家从中欧经贸关系产生的收益分配中,获得更大份额。继续耐心对待那些因在“政治和经贸之间”拉扯而摇摆的国家,在共识的基础上,加强多元历史文化交流,通过多让对方到中国实在观察,来逐渐获得对方的理解与支持;继续秉承互利共赢原则,特别是在对方对我有所依赖领域,建立起彼此信赖关系。对待“第一象限”中右上角借口意识形态挑事挑衅、同时又以急于与我经贸脱钩来标榜立场的少数国家,坚决有理有据进行反制,以斗争求其合作,通过揭穿其“经贸政治化武器化”的企图,来避免其他国家对我在搞所谓“经济胁迫”的误解。
第四,以稳定与法德等大国经贸关系为重点突破方向。法国德国等在欧盟扮演领导者地位,过去亦在与中国经贸关系方面基础深厚。稳定与法国及德国的经贸关系,是下一步暖化及拓展与欧盟经贸关系的重点突破方向。目前,法国因与中国传统友好历史、相对独立外交以及经济互补性较强,即使在中欧经贸关系整体趋冷背景下,中法经贸关系受影响相对较小。但德国新政府意识形态色彩强烈,受美国政策影响较大,如何使德国与中国经贸关系尽快回归正常,则需要付出更多耐心与努力。
在当前的国际大背景下,中德关系尤其是经贸关系的重要性是战略性的。德国是欧盟创始六国之一,也是欧盟内部最大经济体、欧盟最重要的国家,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制造业大国。稳定并暖化中德经贸关系,并借此进一步发展中德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极为重要。
实际上,暖化并发展中德经贸关系基础非常好。从现状看,德国是中国在欧洲的最大贸易伙伴,中国是德国的最大贸易伙伴;两国经济互补性强,特别是在汽车与制造业领域,过去几十年间,中国是德国汽车整车及零部件最重要出口国;2021年以来,尽管中欧经贸关系趋冷,但不少德国车企仍然陆续加大在华研发投入力度和加强新能源布局。而近年来,中国车企也加大了在德国投资,特别是动力电池行业,宁德时代及蜂巢能源都相继宣布在德国建设多家海外工厂,看重的是德国完善的汽车工业体系、大量高技术工人以及科技创新能力;中德高层仍然非常重视与对方关系。2022年底,德国总理朔尔茨成为疫后第一个访问中国的西方国家首脑,中国新任总理李强首次外访的国家也是德国。
从欧盟及德国内部看,目前中德经贸关系最大的障碍是地缘政治的考量,背景是中美大国博弈及俄乌冲突。需要发挥好双方已建立起的合作机制与渠道作用,寻求双方在各领域最大共识,更要注重回应好德国对中德关系中若干领域的敏感与关切。近年来,中德陆续签订文化交流协定、政府间科技合作协定与教育交流合作协议,开展了类似中德高级别财经对话、中德高级别人文交流对话以及中德环境论坛等交流平台。2023年,中德政府通过磋商,取得了建立气候变化和绿色转型对话合作机制、继续举办中德高级别财经对话以及环境论坛、卫生对话等可喜成果;德方也发出了无意脱钩、加强合作的信号,在欧盟内部发挥了积极引导作用反响。面对政治化、泛安全化造成的中欧经贸关系趋冷,需要继续暖化并拓展中德高层级多领域宽维度沟通,带动中欧关系回归并稳定在务实合作的轨道上。
(编辑 杨利红)